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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了半边的山，此时，或许该叫它一声断背山，然而这种叫法可能有些歧义，所以起码季柳肯定不会这么去想。
刘邦看着那山，顿了顿，突然问道：“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这是一个问题，因为少年此时有太多想要的东西，比如父亲醒过来，比如杀死那个罪魁祸首。
但……他做不到。所以他即使再想，又有什么用那？
少年低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握成拳头，嘴角下拉着，顶着眼前的羊肉与酒，眼神，烦躁中带着一丝自暴自弃。
“我什么都想要……可我，什么都得不到。”
“唉……”
刘邦看着少年叹了口气，喝了一口酒。
或许是因为酒比茶要烈上一些，又或许是因为酒水太过好喝，刘邦抿着嘴唇咂了两下嘴。
远处，雪白的山峰依旧，断下去的半边落在刘邦眼里，不像别的什么，就是实实在在嘲讽。
亭外被落雪银装，亭上被落雪素裹。看着这美景，刘邦却完全生不出去独钓寒江雪的风情。他，又叹了一口气。
在桌上伸手一挥，带起一阵微风，羊肉，冒起了热气。
随手撕下一块肉，刘邦放入口中，缓缓咀嚼着。
食过三寸便无味，羊肉落入胃里，只剩下了营养的作用。
他，终于开口了。
他，说的话，有些突然，有些莫名其妙。
“那年躲在芒砀山上，是因为我们犯了法。”
季柳听着他的话，抬起头，疑惑的问道：“什么法？”
刘邦微微一笑，说道：“嬴政的法，修陵的法，稍微晚到就要死的法。”
季柳沉默了片刻说道：“有些过分。”
刘邦喝了口酒，眯了眯眼说道：“当然过分。”
他继续说道：“所以我跑了，因为那时天降大雨，耽误了路程。我知道去了也是死，所以我让所有人都走了，自己喝了个烂醉，也跑了。”
“我……与剩下几个跟着我的人，就这么逃到了这破山上。一呆，便是许久。”
“没有吃的。”
“更没有喝的。”
“怎么办？当时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人都在等死。”
季柳沉默着看着他，他看着这个男人嘴角挂着的笑容，忽然感觉……有一些心酸。
空气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喝醉了。
不，或许他的一生……都是醉的。
“天要亡我，人要杀我，山上的东西吃着吃着就不那么多了。樊哙那不要脸的东西开始吃了虫子。”
“没人还能在抓来东西之后笑出声，没人还会在撒尿的时候比谁尿的远。”
“终于有天，有人饿昏了。”
刘邦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说着说着真的饿了，所以撕了块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季柳看着他气度雍容不急不缓的嚼着，却忽然像是看到了一个正在吃着虫子的人，一个吃着恶心的虫子还满面笑容的人。
许久，他嚼完了，咽了下去，季柳开口说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刘邦微微一笑，说道：“后来……所有人都在等死。”
季柳沉默了，因为此时他无话可说。
羊肉上的热气像火堆里升起的烟，缓缓且笔直的向上飘着。
亭外的风雪，依旧下着。
天，不随人愿。
因为天，永远都在人的头上。
……
“不。”
似乎是懂了少年的心思，察觉到了少年心中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刘邦，看着他，突然认真说道：“不。”
他，站起身，拂袖转身，看着远处塌了半边的山，看着溪水逆流的泥河，眯了眯眼，说道：“天，是比人高，可天从来不能决定一个人，因为每个人……生而不凡！”
“那山上，我或许也开始了等死，我或许也感到了绝望。”
“但我……最终没有死！因为我忽然不想死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的妻子在家里等着我，我还想活着，我还想继续和兄弟们一起骂人斗蛐蛐调戏寡妇！我不甘心，凭什么那大秦的法律就决定了一切？什么时候人说话能比天下雨更绝对？我决定不去管它，因为……我想活着！”
“如果乡长要杀我我就杀了乡长！如果县长要杀我我就杀了县长，如果皇帝想杀我……我就杀了皇帝！”
“所以从那之后，兄弟们没有吃的就他妈去抢！没有穿的就他妈去偷！”
“我不想死！我不该死！我凭什么去死！去他妈的去死！谁想让我死我就让谁死！”
“从那之后我不介意苟活！我不介意让人谩骂！我不介意被当做猪！我不介意失去尊严像一条狗！”
“我！！！”
“本就生而不凡！”
“所以我……才是最终的胜利者。所以我……才能当上皇帝！”
刘邦忽然转身，身上雍容的气度早已消失，一身的王霸之气展露无遗。他看着季柳，他虽然只是穿着普通布衣，他虽然声音不大。但他却每个字都那么铿锵有力！
“整个世界与我为敌。”
“万路死绝无路可走。”
“那不就很好办了吗？！”
“把剩下的那条死路走他妈个活不久好了！？”
亭外，风雪，忽然停了。
……走他妈个活啊。
走他妈个活啊！
走他妈个活啊！！！
当所有路都走到头！
当所有办法都不再有！
那就把为难自己东西去了！把死路硬生生走活不就好了！
如果是墙，一脚踹倒！
如果是树，一脚踹断！
如果是人，那就把他踹滚一边！
什么玩意儿？！
这个世界都是什么玩意儿！
什么拦我？
什么该拦我？
从来不是我被什么拦住，拦住我的……一直都是我自己那把那些当做困难的心啊！
去他妈的！
去他妈的！！！
季柳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感觉自己身体最深处忽然迸发出一种力量，一种从身体里爆发出来的，不甘心的，让自己生出一身鸡皮疙瘩的力量。
他有些迟钝又有些犹豫的说道：“我……还不该绝望。”
刘邦看着他，没有点头，没有微笑，而是一字一句说道：“你应该……让世界所有与你为敌的人绝望！”
季柳浑然一震，有些痴呆的重复道：“我应该……让世界所有与我为敌的人绝望。”
刘邦说道：“对！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对错！谁的拳头大，谁便是对的！没有他强，就要被骂或者被杀！然而一定要活着！等到打得过他就打他！打不过他就活的比他久，等着他死！然后慢慢走到巅峰，比山高，比天高，比日月更高的时候……才是最后的赢家！”
季柳眼中忽然有了一丝明了，眼神重新充满了亮光。
“我……会赢下这场战争！我……要杀了所有人！”
刘邦突然笑了，季柳突然也笑了。
他们一起笑着，他们笑得就是那么嚣张！
谁管我笑！谁敢管我笑！
亭外，雪渐渐化了。
阳光从亭外照射进来，打在二人的身上脸上，打在桌子上，打在酒杯羊肉上，打在亭外的一切上。
二人，放声大笑！
……
许久，二人笑声渐止，刘邦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酒杯，示意季柳也拿起来。
季柳缓缓起身，端起了身前刘邦之前推给自己的那一杯酒。
刘邦示意季柳转身，于是季柳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一颗古树。
一颗根茎粗壮，树径大概有十人和抱的古树。
看着他，季柳瞬间有了一股亲切感。
他，端着酒杯，出了亭子，向着古树走去。
树下，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古树。
起风了，古树缓缓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满树绿叶，一力风骚。
刘邦看着这一幕，远远地说道：“这……是你的世界了。”
季柳转回头看着他，有些不明白的问道：“什么？”
刘邦瞟了一眼亭子断了的那根柱子，说道：“伏羲让我只准呆在这里，再也不准窥探外面的世界。所以从今天起……这个世界归你了。”
季柳听后，沉默了片刻，说道：“等我赢下战争的那天，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来！”
刘邦笑笑，摆了摆手说道：“再看吧，或许……算了，还是不说了。”
季柳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纳闷的看着他，但刘邦却似乎是不再想提这个问题，而是突然问道：“季柳，让我在问你一遍，你……现在想要什么？”
少年单手托着酒杯，看着远处断了的山，看着小溪逆流的河，看着一地飞速融化的雪，沉默了片刻。
他，又抬头看了眼太阳。
他笑了。
待他把眼神转回亭子下的男人，山，不再断；河，变成了溪；雪，消失在了泥土里；虽然亭子无法恢复原状，但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亭子里，刘邦嘴角扬起一个放松的弧度，缓缓与对面的少年一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少年说了句话，和刘邦一同，把酒，一饮而尽。
清风拂过，带着一丝暖意。这个世界，再次鸟语花香。
刘邦坐回原地，微微一笑。
“‘我要大风和烈酒’……不错的想法。”
……
月光下，湖岸边，波光粼粼映着少年的脸，少年脸上挂着笑容。
那是一种从容。
湖水里，波浪透，石头上，少年看了一眼，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月光，打在他沿岸而去的身影上，孤寂而又意味深长。
少年的脚步很稳。
影子在路灯下渐长。
……
“我要大风和烈酒，还有孤独与自由！”
……
……
PS：我牛逼啊靠！这章反正我感觉自己写的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