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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听到一句“晚辈”，几个名副其实的“刺客”缓缓回过头，定睛看向这群大汉。这“缓缓的回头”实在很渗人，在这些欧吉桑科学家的感受中，那几个三下两下便劫持了他们的怪人，仿佛将整个场内的空气吸得一干二净，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屏住呼吸。
事实上，能让“刺客”定睛细看的人物，自新世纪以来，黄濯是第一个。
黄濯身边的秀逗脸咽了口唾沫，心道了不得啊，这些中国人绝壁是高手中的高手，光是眼神就这么可怕，老大给我们播的天龙八部果然不全是吹牛（估计是想起了扫地僧）！
场内气氛陷入寂静。黄濯抱拳垂首半晌，才抬起头看向几人，语气前所未有得清朗：“我的师父是斯坦森，师从一代‘刺客’奥古斯丁大师，排行……第六。”
辜临川的手微微哆嗦了一下。
六子的徒弟？
他曾说要收一个中国的男孩“当衣钵弟子”，他真的这样做了么……
辜临川微微仰起头，眼皮低垂着审视前方一众大汉，视线从那些气势惊人的汉子身上扫过，然后落在了黄濯的身上。
黄濯屏住呼吸，心中有些激动。他知道“刺客”的首领名为“一号”，师从上一代“刺客”中的“五号”，无论年龄还是辈分都在自己之上，眼前四人中为首的那人想必就是一号，称呼对方“前辈”并无不妥……现在，前辈是在打量自己，自己必须沉得住气。 “刺客”啊…传说中的杀手组织，那些故事光从老师那里听来只言片语便让人热血沸腾！
师父最爱说什么？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辜临川望着那六子的后人，拳头下意识紧了紧，脑海中浮现出六子那张蜡黄色的脸。蜡黄色直到最后还是蜡黄色，从不开玩笑的六子在临死前说，三哥，我的靴子跟脸都是沙色，现在脸成了驼色啦，衣服上还有血斑，死的真难看。那个叫黄濯的后生应该二三十岁吧，脸也是蜡黄色，比他师父的脸有光泽得多。
他说道：“我是你师父的三哥。”
这一刹那辜临川的眉头皱了一下，喉咙哽得有些难受。六子说过啊，要带个徒弟回来叫他们“师叔”。但六子到临死前都没说他自己有个徒弟。
辜临川没问“你师父何时教的你”，等那后生的反应。
“师叔！”黄濯叫得很直接，也很中气十足。
辜临川眉头舒展。
“我九年前在泰国，被我师父救了出来，我跟着他游历过不少地方。”黄濯说得简洁，但辜临川已经确信黄濯就是六子的学生，只有师父、他和六子三人喜欢说一些武侠书里的句子。那些日子真是让人怀念。可如今的怀念已然太过无力，自己的情绪也显得太过苍白，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发问：“你们的目的？”
“我组建了一个杀手组织，名字也为‘刺客’。今天是来破坏这所科研基地里的化学武器。”
“这么说，前些日子开始在欧洲大肆行动的杀手组织，也是你们咯？”戴着花哨墨镜的青年问道。
“是的。”
辜临川突然有些意兴索然，原来六子的后生也在重复着他们年轻时的那些路子，都是没完没了的杀伐，杀烦了便用所谓正义的理念来给自己打气，杀麻木了便挑衅整个黑道或者将舆论集中于一身，玩弄社会大潮以取乐。但这些举措实在过于儿戏，前些日子欧洲的那些事件，尽管杀死了几名重要的政客，但那几大家族的利益之紧密，又岂是区区几个政客便能影响得了的，那些刺杀行动真是比冲动的新革命党干的事情更加愚蠢。
所以他说得简单明了：“黑道不是你想撼动就可以撼动的，公众方面你们却背上了极端分子的骂名，所以你就凭身边的那些退伍军人？”
“‘极端’也只不过是政客给起的称呼，但目前我们发展的势头很不错。”
辜临川懂这句话的意思，他也懂这些人的动机。
与曾经的他们如出一辙，这些名为“刺客”的杀手们，这些不甘平庸而决心改造乃至改变世界的刽子手们，都想用最有成效的方式来勾引起民众对于正义尽快来临的渴望——杀戮！只不过，与曾经的他们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些人，太弱。
真的太弱。
两人的对话，绝大多数人没有听懂。很简单，不了解‘刺客’历史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两撮人的动机是什么。那些一心浸淫在科研中的老头子早已丧失了分析话语的能力，还有一些听不懂的，便是黄濯身边的几个神经大条的粗汉子。
房间里那个少年，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黄濯身边的秀逗脸突然“啊呀”一声，这声很秀逗的惊呼打破了场内的气氛，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他，便看见这秀逗脸用手指着那房间，说道：“房间里那男孩在看我们！”
黄濯这边的人都很惊奇，不少人想起来之前那个顶着鸡窝头的疯老头，疯老头傻笑着往这层跑，这层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让他着迷，如今到了这一层，最显眼的也就是这个用显示器盖满了墙壁的屋子，看来屋子里坐的那个孩子就是研究对象？
人们看见那孩子果然在看着众人，准确来说，那孩子在看着某个摄像头，刚好这个摄像头连接的是墙壁外最大的屏幕。
摄像头或者照片里的眼睛有时真会让人害怕，因为你不管从那个方向去看照片或者视频，里面的人都好像死死盯着你。此时对于众人来说，一双本来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里面露出的死寂的感觉真是让人不好受。
显示屏里的少年没有动嘴唇，屋子周围的传声器中却出现了声音：
“新来的大叔，是在做杀人的行业？”
这句汉语能让懂汉语的人生出不少诡异的感觉，一来那少年没有动嘴，却发出了声音，二来那声音很渗人，音调不是正常的音调，而且音色就像是两块铁板在相互摩擦，三来，这句话像是一个被困在屋子里的男孩说的话？
黄濯的双眼眯起，迟疑了一下说道：“是的。”简洁而正经地回答问题，只需说“是”与“不是”，但黄濯突然想解释得更清楚一点，“我们在杀犯罪集团的关键人物，初期目标是引起社会舆论的关注与民众的响应。”
传声器突然发出了正常男孩的声音，而视频里那少年动起了嘴唇：“我跟你们走，可以么？”
众人讶异。辜临川默默转回身，看向显示屏中那张瘦削的脸。
黄濯想了想，说道：“成员加入有条件限制。”他的心中也泛起了一丝诡异的感觉，房间中的男孩毫无疑问是众人瞩目的，身上一定有惊人的秘密，而自己好像是正在迎接某位大驾。他不得不压下去这种感觉，脑中快速思索这个男孩的特殊之处。
“人道主义吗？”那男孩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喂，‘主义’这东西信不得的，尤其是从人嘴里说出来。”花哨墨镜青年仰头冲那个房间喊道。他觉得有点好笑，这孩子说了这么多话，看似是对那伙大汉的杀人事业感了兴趣？是被人抓来做研究久了而想报复社会？说‘人道主义’莫非是想找个正义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加入到刽子手当中？
“你们信人道主义吗？”男孩的眼神偏了偏，表示在问辜临川几人。
“我是人道主义者。”辜临川像个演讲家那样摊开了双手。
“我之前又听你们说，你们认识？”
“算是。”辜临川说道。
“那我先跟叫黄濯的大叔走。”男孩终于表态。
而听完这些话的黄濯，内心愈发得怪异，仿佛这男孩实在筛选自己发展的方向，而自己和那位应当叫做三师父的前辈就像是求贤若渴的创业者。
好吧自己确实算个创业者，但这个男孩到底有什么能力可以加入…他有何信心这样说话？
显示屏中的男孩睁眼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口说道：
“我觉得按我的实力可以走任何地方，但我想跟着有经验的前辈看看世界。我大概…需要证明一下。”
黄濯屏住了呼吸，他下意识地有些兴奋起来：该不会是…？
“我被带到这里做研究是因为我可以，唔，沟通一些东西…”少年说的很犹豫，“现在不能说沟通了，应该说是控制…”
辜临川四人也屏住了呼吸：精神能力？
“比如说，我本来是无法听到你们说话的…”
辜临川抱在胸前的双臂放了下去，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内猛然涌上一股热流，那是曾经最最熟悉的热血的感觉！
“但我能‘看’到这整座基地里的事情，能察觉到基地里所有的动静。在上一层，有一人将一个化学武器差点碰倒在地，惹怒了其他人，这便是证明…”少年突然嘴角弯了一下，他察觉到了外面那些人的心跳声，他闭上了嘴，同时，传声器中再次响起了那种刺耳的声音，“还有，这种声音是我用手控制的，你们看，我的手可以控制很远距离的东西，我可以让那喇叭中的鼓膜振动，不过现在不太熟练，我控制不好那些音调。”
房间外，落针可闻。
“调，调，调…”男孩语句的最后一字在这一层基地中回响。
一名老迈的科学家突然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黄濯这边的几个汉子还来不及发出疑问，又有好几个科研学者跪在了地上，那骤然扑倒在地的动作就好像听闻到了失去双亲的消息。
一个学者喃喃自语道：“研究不了啦。”
“是啊，这还研究个屁啊。”另一人说道，“我们把这孩子关在屋子里这么久，至今连个毛都没有研究出来。”
事实上正是如此。那个男孩当初身穿重达一百公斤的特制制服被带入基地时，刚揭掉他的外衣便有三名接触他的研究者突然晕倒，后来一查，那三人居然差点脑血管崩裂，从那时起众人便将他独自放在那屋子之中，不敢靠近。一直到现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众人只能通过X射线和各种感应仪器来观测他的身体异常——可哪来的异常！
直到刚才，这些人才知晓了那男孩的能力。呵，也许只是一小部分能力。远距离操控？这背后的奥秘哪能是科学能够解释的！
这能力足以让任何人苦笑吧。
“喂，”一个走路都颤颤崴崴的老头子叫辜临川，见他回头看向自己，然后他释然地笑了笑，说道，“你们带走他吧。我们的方法本来就有问题，这样的…人，是不能强迫研究的……”他迟疑了半晌，然后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是全人类，甚至是所有生物的宠儿吧。”
“我叫李小凌。”男孩说。
黄濯恢复了平静：“我叫黄濯，不嫌弃的话，叫我大哥就好，老黄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