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饭非常丰盛，宁凉难得地多吃了些肉。宁凉从不吃肥肉，觉得太过油腻，可是戴荣学长实在太会引诱人，他简直把桌上那盘猪蹄说出了花，宁凉在戴荣期盼的眼神下尝试了一口猪蹄，顿时眼睛一亮，接着就解决了大半的猪蹄……戴荣的胃口大得可怕，宁凉问起原因，戴荣说道，还不是当年特训时饿坏了，非但没有养成吃半饱的习惯，反而对好吃好喝上了瘾，我给你讲，我想混好的最大原因，就是好酒好菜，哈哈。
宁凉从一开始见到戴荣，就有种很舒服的感觉，仿佛他俩原本就是很好的朋友。这一顿饭真的很热情，也非常开心。
有些不开心的也没什么要紧的，比如戴荣至今没有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什么算是真实的一面，宁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若能表现出一些脾气，那就挺好。在宁凉看来，戴荣太完美了，正像一个浸淫商场多年的、不得不圆滑稳重的老大哥，没有脾气，没有看起来不好的嗜好，宁凉留意到戴荣连与他碰杯时的杯沿也比他低半寸，三次碰杯都是中规中矩的半寸。也许戴荣就是这样的人，也许戴荣并不想给他展示出什么，更甚者，也许戴荣也是那几个校友一样的人，根本不愿将自己真实地一面展示给别人。
其实想到这里，宁凉有些哭笑不得，莫非自己对人的真实的定义，就是一些脆弱的情绪？那就没劲了。
两人从饭店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的夜晚弥漫着温柔的黄色，很有感觉，戴荣递给宁凉一根烟，宁凉谢绝了，两人便在路边聊着天。
宁凉想起来之前的几个问题，问道：“戴哥，老师给了我一张顾姐她那里的工作证，是要干什么？”
那个女子姓顾，宁凉从戴荣那里问到了其他校友的名字。
戴荣想了想说道：“一来是为了你更方便地从学校出来，二来，恐怕是将来你有机会潜入到某些公司里面，这个证明有很大的便利性。”
宁凉了然。
“其他嘛，我觉得……”
突然宁凉被猛推了一把，他极快地反应了过来，向后几个后空翻，匍匐在马路边的铁皮垃圾桶的后面，然后抬头看向了戴荣。
戴荣贴着马路边的砖石蹲着，侧靠着一个比较粗的树，一手捂着小腹，看起来那里已经受了伤。
宁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两人的距离比较远，戴荣对他苦笑了一声，喊道：“他妈的，看来那个服务员有问题！”
宁凉问道：“你受伤了？”
戴荣做了一个口型：“逃。”
宁凉摇头，试着从垃圾桶边探头出去，看杀手到底在哪里。
戴荣喊道：“别！”
宁凉抬头看向戴荣。他看见了戴荣对他摇头，然后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喂，小凉，你可要记得，别学我老待在一个饭店里吃饭啊。”他喊道。
宁凉没有去想这句话，他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因为他不相信他们已经处在了极危险的境地。
总能逃出去吧？
戴荣学长应该是比我要厉害的前辈吧，怎会死在这种地方？
戴荣手微微松开了点，宁凉瞳孔猛然一缩。
戴荣的小腹已经被血液完全湿透。这说明伤口直径至少有一寸。这岂不是说，戴哥的腹内已经被子弹打得稀烂？
戴荣皱着眉头，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还是笑着，对宁凉喊道：“走吧，有狙击手。这样的结果对于我来说，很正常。”
宁凉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只见过来无影去无踪的老师，只见过可以用肌肉抵住手枪子弹、杀人虐人如切菜的教官。
戴荣遥遥喊道：“你戴着面具吧，那就放心逃吧，不要顾及太多！喂，你替我多吃些好吃的啊，我呢…”
他吃力地站起身，对一脸震惊的宁凉笑了笑，然后从大树的阴影下走出，张开双臂面对饭店方向。
宁凉咬牙，瞬间从地上弹起来，然后像狗一样四肢着地，极快地向反方向奔逃而去。
他听到了隐约的枪声。三下。
至少有两个狙击手。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宁凉内心愤怒无比，但他只能把怒气化作逃跑的力量。
他从一个立交桥处跳了下去，跳到公路中央的草坪里，然后追上了一辆皮卡，跳上了后备箱。
他一把扯下面具，捂住脸哭了起来，蜷缩着身子，像极了一条受伤的丧家之犬。
……
黑夜之中，宁凉茫然地行走着，他最终来到了一个公园。他坐到冰冷的长椅上，一次一次做着深呼吸。深呼吸的间隔里，是压抑着愤怒与悲伤的低吼。
他最终爆发了出来，对着公园里的树林大声吼了出来——
“啊——”
一直坐到天亮。
这期间宁凉没有想什么人生，没有想什么充满可能性的未来。他倒是想起来戴荣说的那几句话，想起来戴荣临死前说那些话时的眼神。
就像是一个一辈子想与人说话，终于想说什么但已经即将死去的孤独者。
这就是所谓“精英”，所谓“杀手”，所谓“刺客”？
他出了公园，到一个早点摊上喝了点豆浆，吃了根油条，突然笑了起来。
一笑，笑自己曾自以为看淡了生死，而在真正的死亡面前自己却是如此可笑。
二笑，笑自己凭那一丁点人生经验，就好像有资格去评价一个逝者似的。
三笑，笑自己喝了口豆浆就释怀了一切，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看淡了生死才如此之快地接受了现实，还是本心里一直有种无所谓。既然无所谓，昨晚自己的呆滞又是什么？呵！他妈的矛盾！
他晃晃悠悠坐上了公交车，再次前往那座公寓
这次打开门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子，他看了看宁凉，微微一笑：“是宁凉啊，快请进。”
宁凉进了屋子，屋里还有一个男的，宁凉跟两人点头致意，然后坐在沙发上，直截了当地发问：
“戴荣学长说，你们也许在做一些自己控制不了的事。”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说道：“他也并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事，我估计他说的是我们在找各种资料的事吧。”
“什么资料？”
沙发上另一名男子喝了口茶，说道：“跟戴哥一样，在搜寻关于流浪杀手的资料，还有一些大佬的背景资料。危险是危险了点，戴哥想必还是不放心我们。”
宁凉听着两人说的话，感觉到了他们语气中对于戴荣的尊敬，那像是一种弟弟对兄长的尊重。他的心里有些消沉。
“那家伙每天忙的要死，还总是拿着一些杀人的玩意儿四处寻找资料，哎，也真是一个干劲旺盛的真男人！”眼镜男笑道。
“他，昨晚死了。”宁凉说道，没有看向两人。
沙发上那个男子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到沙发上，他猛然坐直身体，说道：“再说一遍。”
眼镜男转身拿过来一个小板凳，缓缓坐在茶几前，看向宁凉：“发生了什么？”
“我们，去吃饭了，然后那个服务员，其实…”
沙发上那个男子猛然捶打了一下大腿，笑容之中夹杂着怒意，看起来有些凄凉，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告诉过他，我告诉过他！”他又极矛盾地笑了出来，说道，“他居然还去那里！”
三人沉默了良久。
眼镜男从电视柜里拿出来一罐茶叶，缓缓给宁凉泡上，然后说道：“已经过去了。喝茶，这个茶叶有点苦，不至于难喝。”
苦茶，现在真的不难喝。宁凉手捧着滚烫的茶水，一仰头直接喝了半杯。
沙发上那个男的盯着宁凉带着可笑的怨气的表情，就像草原上的鬣狗盯着豹子嘴里的食物一样，宁凉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种眼光，只是心里有些不安，接着那人便对他讥讽一笑，说道：“小子，你倒是挺感性的人啊。”
宁凉没有说话。他又有了一种面对那个女子时的感觉。
不只是因为嘲讽，还有其他感情因素在里面。一些他不敢面对的因素。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道：“我想参与进来，看一看流浪杀手相关的事情。至于那些大佬，我暂时不接触。”
“那是，”沙发上的那个男子说道，“你可是在跟青门纠缠。”
眼镜男微瞪了眼沙发上的男子，对宁凉说道：“杀手相关的资料，我给你编辑成短信格式吧，你不要亲自跑。”
宁凉听着两人说的话，现在又听到“亲自”二字，心里的那种感觉愈发明显。
他大概猜测到了，这些人的心里，都有一种对于她的妒忌。
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妒忌。
一种“我要有你这么强的实力我就会如何如何”的妒忌。
简而言之，他们都鄙夷她，仿佛他浪费了这一身的本事，仿佛他的人生观很幼稚，他的追求很可笑。
宁凉明白这种感情因素的来由。
这种感觉，确实让人很不喜欢。
你们要是我的话，便会开辟一个精彩的未来，是吧？
你们要是有我的实力，便不会活得如此神经质，是吧？
可惜你们不是我。
可笑你们居然有这种无聊的想法。
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眼镜男对他说道：“小凉，报仇的事情希望你能想开。”
宁凉冷冷说道：“管好你们自己吧，希望你们别也死得这么容易。”
沙发上那个男子惬意地喝了口茶，说道：
“嗯，这种感觉才像‘刺客’。”
宁凉已经快走到玄关处，听到这句话，他转身认真盯着二人，说道：
“不要限定‘刺客’这两个字。你们的观念不配去衡量它。”
沙发上的男子哈哈大笑，拍手说道：“有气势，这句虽然刺耳，但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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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哥，要我说，这孩子太过敏感，太容易走向极端，我不管怎么看这个孩子，都觉得他是在思考那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有方向感。所以说啊，宁凉确实还不够格进入那个地方。”
“小霍。”那边是很慢很温和的声音。
“张哥，你说。”
“老师给我说过，他害怕你们这几个学生逐渐迷失在做杀手的路上，甚至到最后，把一切都会当赌注压在这条路上。你是个明白人，好好想一想。”
“那么你认为，我还不如那个整天胡思乱想的孩子？”
“你现在让我失望了。”
“张哥？”
“你们几个人平日里生活在一起，那大概是因为你们本质上喜欢攀比。那些东西仿佛是刻在本性里了，以至于丝毫没有影响你当初面试时的那个回答——君子不器？小霍，你现在为我证明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道理，我对你们有些失望。”
“……我不服。”
“我的评价只是我的评价，我认为你已经纠结在满足你们生存的物质条件之中。你不服我的评价，那么我更对你失望。既然你这么在意我的评价，那么我说一个关于宁凉的评价，这个评价来自于辜师，我完全同意。
“如果有一天，宁凉真的把一切想通了，连在了一起，并且没有走上偏激的道路，那么，他必然成神。”
“神？”
“神人无功。甚至，我在想，他会成圣。超越老师。你无法想象他的潜力有多大。辜师说过一句这样的话：第一，我至今见过这样的人，不超过一手只数；第二，这样的人从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败，打败他的，只有他自己。
另外，也许以后你们会有机会与宁凉合作，于是很有必要说明一个事实：
宁凉的战斗实力在我之上。”
“哐！”
电话听筒从空中坠落，把桌子砸得发出一声巨响。
听力敏感的眼镜男推开门进来，说道：“怎么…”
他的话猛然一顿，因为他看见，那个从来带着吊儿郎当表情的霍思远，呆呆地站在电话前，脸色极其精彩。
眼镜男从桌面上的电话麦克风里依稀听到了声音：
“人是会成长的嘛。我实在喜欢这个始终在寻找成长道路的人，等他找到了，那想必会极其精彩。说实话，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责任、担当、坚持，等等，让我难以从这条路上走下来，有时候确实觉得累，所以总是很羡慕宁凉这样的孩子，迷茫总有迷茫的乐趣……”
此时是早上九点多，市里的阳光还带着朝阳的颜色。
少年扔掉手里的湿巾，感受了一会儿微风吹在脸上的清凉感，然后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张面具，平稳而细致地贴在了脸上。
他走进一条小巷，蹬着墙三下两下上了房顶，然后跨进一个摩天大厦的窗户之中，乘坐着大厦里的电梯上了楼顶。
他从天台走出来，站在楼顶中央最高的一个柱子上，俯瞰着早晨的城市。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喃喃了一句：
“我也太小气了。像个孩子。”
然后，他很平静地抬起头，看向了天空，露出了笑容。
几年前他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只金刚，有个美女，他们就坐在这样的摩天大楼的楼顶。那画面太过清新，宁凉长大之后才明白了那种清新感的定义——成人世界的童话。
他的视线在天空和城市之间不断转换着，最终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是个孩子，同时他是个成年人了。
这种感慨在霍思远这样的人看来，实在太过无聊，因为这种感慨既没有道理可言，也太不实际。
宁凉不会这样认为，他顶多因为那个姓顾的女子的一番话而反省了不少，但是，那女子毕竟不了解宁凉，对宁凉来说，女子的话更像是种提醒。
辜临川更不会这样认为。如果他能看见宁凉现在的举动，他会很满意的。
宁凉面带微笑，从高约十米的柱子上仰面跳了下去，然后在空中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在了天台上。
“嗯，身子骨越来越结实了。那我试试之后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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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你们看，这种书不好看，是有原因的，主人公太衰，是吧。
其实这本书一开始是用第一人称写了几万字的大纲，所以总有一种幼稚小白在探索人生的感觉，有时让人觉得荒谬，有时让人感觉尴尬——反正就是不好看。
我想一想如何发展硬剧情...比如流浪杀手（即非职业杀手），青门，世界动乱，绞杀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