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奥古斯丁。”
“详细点！”
“奥古斯丁•许。”
“中国人？有绿卡么？”
“有。”
“人是你杀的？”
“是。”
“是出于复仇心理？”
“是。”
“……”
“法官会如何定罪？”
“嘿，对于猪猡哪里需要法官。你这种案子么…”
“你再说一次？”
“哈！中、国、猪、猡，我就再说一次，咬我啊，猪猡！”
“……”
“就这样吧，滚去顿河监狱劳改十年。”
“我学过法律，我知道…”
“去你妈的，吃你的法律屎吧，老子就是法律！”
“我杀人同时戴罪立功了，不至于判十年。最多两年。”
“过来吸我的老二，兴许能让你减几年刑罚啊，哈哈哈…”
（你可真够恶心，亨利，猪猡的嘴不知道吃过什么，换我可不敢这么想。哈哈哈看你的表情，可真精彩，哈哈哈！）
“顿河监狱是什么地方？”
“哟！这倒是头一次见到亚洲的猪猡敢跟我们问问题，乔治，你给他说说。”
（去你妈的，老子在喝咖啡。）
“谁的咖啡？”
（好吧你个人渣…喂，中国人！去监狱里好好享受那里的大黑吊吧，那里从来不缺少最肮脏的非洲猪，绝对适合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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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末，美国尚且存在很多营利性的监狱，当然，如今还有，只是当年那个信息匮乏的年代里，黑暗的一面更加深邃一些。
英文名字叫“奥古斯丁”的许成成，踏上了前往一座私营监狱的行程。他的名字来自抚养他的记者老爹，他的老爹死于被报社惹怒的黑帮大佬，他的罪名来自刺杀黑帮大佬，他的奖赏本应大于他的刑罚，但他的罪名最终出自那两个受贿的白人警察之手，他无力改变。
奥古斯丁，这个黄种人坐在一辆加长班车当中，这班车即是囚车。囚车的窗户被铁链缠绕着，周围有两辆皮卡警车护送。
囚车内站着几个瘦小的囚徒，都是因为没有座位而被排挤出来的，车内当然不缺座位，只是很多座位正被某些壮硕的大汉霸占着，他们或躺或趴，一副浪荡游子归乡的无所谓模样。这种人最不好欺负，因为他们往往有着资深的监狱经验，在监狱内必然有一定的靠山和人脉。奥古斯丁一直半眯着眼思考着这些，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监狱这方面的知识，只是看过一些有罪犯描写的书，如《雾都孤儿》，《孤星血泪》之类，他现在需要从车里的各种人身上尽可能地看到够多的东西。
对于那几个被欺负得只能站着的囚徒，他完全理解他们的处境。前几年他就是从这种被欺负的处境过来的，他深知没有足够的本事，一个中国人绝对会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白人鄙视，要不是他好好锻炼过一番，他恐怕在唐人街都难以生存下去。美国的种族平等条款颁布之后，黑人依旧被欺凌，二十世纪末还一直有各种种族歧视事件发生，美国的白人一直叫嚷着种族平等，然而各个社会领域都不乏种族主义，至于唐人街，一直被白人不屑一顾。他打工的那家“中国武器店”在唐人街边缘，店里有不少与李小龙用过的同款的双节棍，虽说时有打架事件发生但生意都还过得去。可以说唐人街的不少中国文化都承蒙了李小龙的名气的关照，不然像他这样的华人打工者，很容易被那些接受了种族优越思想洗脑的白人少年乃至成人欺凌。
四年前他还坐在美国公立大学，伊利诺伊大学里学习，整天泡在图书管里，假期偶尔出去打打工，当服务员，假期时和同学们一起，常受他们照顾，所以没有怎么经历过恶劣的种族主义暴行。等到后来老爹被人枪杀了，他便不得不退了学，一个人去唐人街讨生计，在那里他认清了弱势者的现实，学会了如何锻炼身体，他学会了练武术，本来一米九的瘦高个子渐渐变成了精壮的高个子…
“喂，滚开。”一个凶悍的黑人走到他的座位前，对他爆粗口道。
他静静地抬头，看着那个黑人大汉。
那大汉有一双浑浊的双眼，嘴唇翻着，一看面相就是那种疯起来不要命的傻缺，他叹了口气，收回了逼视的眼光，慢慢站了起来。
他在唐人街首先学会的，是做人不能低声下气，能打就要打，反正光脚不怕穿鞋的，第二学会的，是打人必须看人，有权或有势的只能阴，没势却能拼命的就要吓唬，吓唬不过便只能妥协，具体来说就是给他们一点小恩小惠再加些恭维。店后面的那条街上有不少流浪汉，有白人有黑人，这些人互相看不惯，又同时看不惯黄种人，奥古斯丁没少拿这些傻缺磨炼自己的生存技巧。
站起来他才意识到不对，自己再会看面相，这里的囚犯却一个比一个粗暴简单，对这些人来说，最本质的理念就是，谁有资格欺负别人谁就有资格坐大哥的位子，现在他主动起了身，岂不是主动示弱？示弱在这些虎狼一般的疯子当中能有什么用？
他不动声色地走向车厢里的一个人，这人正是之前将那个黑人赶到自己身边的大汉，那是个脸上有疤痕的光头男，头上还纹着一个残缺的老鹰。
那疤脸男像个饥饿的秃鹫一样看着他走来，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很符合傻缺身份的笑容。
奥古斯丁脸上露出了笑容，一种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他说道：
“Dude，我是个新人，请问怎样才能将那个黑鬼赶走？对，就是被你吓走的那个。”
前半句使疤脸愤怒，后半句使疤脸有点高兴，然而他身为一个白人，仍然不会允许一个黄种人敢和他搭话，他戏谑道：“去舔他的黑吊说不定就可以了。”
车里有不少看热闹的笑了起来。
奥古斯丁环视了一圈周围那些看客脸上的表情，有几个人的表情仿佛是在看小丑戏。
这意味着那些人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和这疤脸的身份，这说明那些人完全没有将疤脸放在眼里。
于是，他转身准备回去，然后瞬间又转身，一膝盖将那疤脸的脑袋踢到了座椅靠背上。
“哐！”
他又拎起那个丑陋的光头，一拳一拳砸了下去，每次都砸在头顶的百会穴上，砸得那疤脸全无还手之力。这根本就是在虐待！
车内一片喝彩之声，有人叫“布鲁斯李！”，还有许多冲着疤脸的嘘声。
本来驻守在车后门处的胖警察看到这场斗殴有点失去平衡，于是他骂骂咧咧地掏出“黑驴吊（对粗头警棍的戏称）”走向了奥古斯丁，对着他的后脑狠狠来了两下。他骂道：“安静点，猪猡！你他娘地就要在监狱里呆一辈子了！”
奥古斯丁眩晕着倒了下去，然后捂着头慢慢站了起来，他疯狂地吼道：
“哈哈哈，老子是被判了十年刑期的人，还在乎那几年？！”
车内又有人喝彩。更多的囚徒则在审视着这个壮硕的黄种人。
奥古斯丁的目的达到了，效果比他想象的要好，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更遭。他不确信自己的立威是否会影响自己在监狱中的安危。
刚才这一通发泄有些远远超越自己的情绪掌控了。要是老师傅知道我这么由着性子“欺凌”别人，怕是会气得用藤条抽我吧？
不管了，那两棒子可真疼。
他摇摇晃晃走向原来的座位，轻轻瞟了一眼那黑人，那人咬着牙站了起来，谨慎地看着他，然后移开了身子。
他坐了下去，手捂上了头顶，闭上眼睛感受那切实的疼痛，顺便揉搓着头顶的几个穴位。
那个被狂扁了一通的疤脸终于清醒过来，他狂叫着站起身子，口水粘在嘴唇边上，像是头癫狂的斗兽，他一眼看到了安然坐着的奥古斯丁，呼哧呼哧出着气向他走去。
奥古斯丁面无表情地等他过来。这次他准备等那疤脸先动手，到时候他打人就顺当得多。
他已暗中握紧了拳头。
那疤脸的拳头已经扬起！
“砰！”“砰！”
窗外突然出现了几下枪声！
所有人立即挤到几扇窗前，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那疤脸被一个胡子茂密的大汉撞得往后退了几步，悻悻地收了手，瞪着奥古斯丁。
然而奥古斯丁在看着窗外。
窗外又是几声枪响。
他看不到那两辆护送囚车的皮卡警车，它们不知何时不见了。
奥古斯丁感到了一些不妙…
“轰……”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一轻，然后身子的中心开始移动。
“翻车？！”
他下意识地把腿靠近座位，手搭在了座位边的扶手上，稳住了身子，同时他看到那疤脸已经飞在了车厢内的空中，车里还有很多人已经脱离了座位，一脸惊慌地飞跃到了空中。
奥古斯丁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那一瞬眼前的事物仿佛慢动作一般展现在他眼前，然而那只是一瞬，他随即也从座位上脱落，仿佛被拉扯一样摔倒了车顶天花板上——车子已经完全翻了过来。
车子又翻了两滚，车厢内的绝大数人都胡乱翻滚着，最终车子侧身躺了下来，在高速公路说摩擦着滑行了几米，停了下来。
奥古斯丁的额头被窗子边的铁丝划破，渗着鲜血，火辣辣得疼，他摸了把血，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又看到了手后面的那些人。
那些人都趴在车子的侧身上喘息着，身子下面是布满铁丝网的窗子。
他看到那疤脸蜷缩着在车厢内的另一头，生死未知。胖警察一头鲜血，昏迷不醒。
“哐！”
“哐！”
他看到一些囚徒开始疯狂地砸着身子下的铁网，他们或踹或敲或扒拉着，一个个脸上的青筋凸出，一脸紧张与激动，仿佛现在他们就要被枪决一样。
有人吼着“快！快！这是个好机会！”
奥古斯丁反应过来了。这确实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管他外面是什么！
来不及想这车为什么被弄翻，他也上前一步，开始撬砸那些铁网。这是目前来看最明智的行为。
“咚。咚。”
车厢的另一侧——现在是众人的头顶——发出了声响，像是有人走在上面。
一些人抬起了头，看向头顶。他们透过窗子，看到了两个手里举着冲锋步枪的人，那两人把枪对准了这些人。
这些看到了的人立刻双手举起，跪了下来，剩下那些正在撬砸铁网的人看到身边人的异样，一抬头也看到了那两把枪，于是都跪了下来。
最终，场中只剩一个人。
那人穿着肮脏的衣服，可以看出来上衣是一件粉色西装，他站在跪着的人群之中，让奥古斯丁瞬间想起了“鹤立鸡群”这个词。他昂头看着头顶的几人，然后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奥古斯丁看到了那微笑，他的心突兀地跳动了一下。那微笑很像武器店老板，那个老头子的儿子的招牌式笑容，这种人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却对任何事都有信心。
起初他曾鄙夷过老板，认为老板是一个难展宏图、私下里怨天怨地的普通人，直到后来有一天，武器店来了几辆黑色的敞篷越野车，车上下来几个黑衣人，他认出那些是唐人街的华人黑帮，那几个黑帮分子走进武器店，却没有打砸抢，而是对武器店老板低头叫了声“二哥”，他才彻底转换了对老板的看法。
“砰砰！”
上方窗子外的铁链被冲锋枪打穿，一发子弹射到了车厢里，打在了一个瘦弱的囚徒身上，那囚徒哀鸣一声跪了下去，捂着受伤的脖颈，眼窝里的眼珠瞪得让人感到恐怖。那铁窗最终被打开，那穿着脏西装的人被两只手拉了上去，车厢内的众人可以听见那人和外面的持枪者的热情交谈。
有两个面相凶狠的人站了起来，他们带着微微谨慎的表情走向那个破窗，有一个先在破窗下仰头喊道：“能让我出去吗，我愿意为您效力！我外面还有四十个人手。”
那脏西装的脸突然出现在了窗子前——他蹲着看向车厢内的众人，他看了看那个说话者，邪笑了一下，说道：“勇气可嘉，要了。”
那人不无兴奋地被拉了上去，剩下车厢内陷入诡异安静的众人。
下一刻，所有人涌向了那破窗下。
他们像是一群等待猪食的猪猡一样，拥挤在唯一的出口之下，推搡、竞争、拥挤以及互相殴打…
奥古斯丁没有过去，他看到那胖警察慢慢站了起来。
胖警察拿出了枪，“砰砰”两发子弹打中了两个囚徒。这声音吓了奥古斯丁一跳。
更使他感到害怕的发生了。那些人突然安静了下来，缓缓转头看向了胖警察…
他们怒吼着扑了上去，疯狂殴打着胖警察，发泄心中的怒火。胖警察一开始面带震惊，后来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他被打得面目全非，估计离死不远了。
然而殴打不能解决问题，罪犯们又积聚在了破窗的下面。
那脏西装站起了身子，然后跟同伴要过来那两把枪，对准了下面这些人。
所有人吓得再次跪下来。
脏西装笑着喊道：
“我只再收一个！你们谁活到最后，我就要哪个！”
车厢内再度寂静了片刻。
奥古斯丁的身子有些颤抖，他看到那些人发出了怒吼，然后他们疯狂地互殴了起来。
一个最聪明的人扑到了胖警察身边，然后拿起枪往后退，明哲保身。
剩下的互相看了一眼，虽然眼中多了一些谨慎之意，但紧张的竞争状况和愈演愈烈的斗殴使他们逐渐失去了理性……
破窗中又丢进来几把刺刀、匕首，将群架再度升级。
这些人疯狂地扑了上去，竞争那几把匕首，然后戳向其他人的肚子，割向其他人的脖子！
奥古斯丁看着那些比野狗还要疯狂无数倍的人，蜷缩在座位之内，尽量不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保身的办法。期间有一个人发现了他，怒吼着向他冲过来，然而另一个人一匕首戳在了他的腰上，他倒了下去……
一群人最后只剩三个，三个人浑身鲜血，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彩。
那个最开始就拿到手枪的人终于开枪了，他发出了所有子弹，杀死了那三个人。
他狂笑着，手里还抠着扳机，子弹被打光后，手枪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这声音显得尤其恐怖。
他那疯狂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因为他看到——一个人从前门的座位中走了出来…
奥古斯丁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的人，又抬头看了看破窗上的三人。
那个面色苍白的人体格并不壮，他战战兢兢捡起了一把匕首，犹豫片刻，向奥古斯丁走去。
奥古斯丁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他后退着，对那人，也是对头顶三人说道：“我不想杀人，不要逼我！”
那人听到这句话，触电一般扔掉了手里的匕首，然后后退，和奥古斯丁保持和平局面。
那脏西装笑着高喊了一声：“有意思。”
奥古斯丁突然灵机一动，他高声喊道：“要我吧！我身体更结实，而且学过一点数学，可以做会计！”
那脏西装突然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然后他站起了身子，仿佛伸了个懒腰一样，一把步枪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那个人。
“砰砰砰！”三发子弹扫射。
那人被射出了几个窟窿，无力地倒在了一滩血液之中。
奥古斯丁的眼睛使劲眨了眨，最终身子放松了下来。
活下来了…
破窗上面两只手伸下来两只手，那脏西装说道：
“欢迎来到‘撒旦’，朋友！”
脏西装笑了起来，那笑容让奥古斯丁的心脏再次颤了颤。只不过这次，他感到的，除了恐惧，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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