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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是个恋旧的人， 他身边的人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他们看得到奥古斯丁身上那套破旧的牛仔衣装，他脖子上的蹩脚挂饰，他常放同一盘歌曲磁带，他那经常沉思、怀念般的神情——所以很多大混子看不惯他：这人比老大还个性，比酒吧里的烂牛仔还要颓废，但他毕竟是个跟牛仔风格不搭的黄种人啊，狂什么狂。
然而他一直在狂。他可是老大的左膀右臂。
准确来说，他并没有狂傲过，只是他坐的位子太过显眼了。
…
奥古斯丁并不承认自己怀旧，穿牛仔服装是因为那东西又舒服又耐脏，懒得换，脖子上的挂饰是老爹交给他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丢弃了。他正坐在铁质的台阶上，抽着烟看着楼下，身后有扇门，门里是粉红色的灯光，门里隐约传出劲爆的鼓点声。这里是酒吧后方的紧急通道。
奥古斯丁对于这样的地方总是怀有莫名的情愫，前些年他在唐人街打工时经常偷闲从后厨跑出去晒太阳、吹风，最喜欢蹲在餐厅后面的逃生梯子上看风景，逃生梯子都是铁制的，踩上去微微有点摇晃，站在高处常常会生出奇妙的漂浮的感觉。那时他白天可以看见对面那座小旅馆里激烈交战的男女，要知道那里可不缺乏有暴露癖的人，晚上他则可以将目光投向巷子的出口处，巷口外面是灯火辉煌的唐人街，很多时候他可以看到唐人街里的表演活动。除了白天和晚上，他记忆最深的还有三件事，第一是他会在清晨一边看书一边吹风，第二是是每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都会有很多孩子、附近饭店的服务生在一起踢球，第三…倒也算不上记忆很深，吧，有段时间，有个可爱的姑娘总是在巷口的那里弹吉他，身前的地上放着一个敞着口的小书包，他有幸听了几天那个姑娘的吉他声和歌声，不得不说站在高处，听着微微的风声和远处的吉他声，那感觉实在很奇妙。后来他鼓起勇气去要联系方式，结果在巷口等了很久，姑娘并没有来，在之后也再没有来过，她大概已经去了其他的地方。
奥古斯丁的一支烟还没有抽完，身后的门被推开，走出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奥古斯丁站起身，让开了过道，自己往下走了几级台阶，坐在铁楼梯的中央。那妇人瞟了一眼这个亚洲男人，哼笑了一声，然后走到栏杆边上，叼起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奥古斯丁抽完一支烟后，就用手指弹灭了烟头，然后将烟屁股扔了下去，他的视线一直顺着那截烟头，直到烟头落在垃圾桶旁，将一只猫吓得微微一颤。他微微一笑，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继续看夜晚的红灯区。
“中国人？”那妇人没有转头，问道。
奥古斯丁回头仰望着那妇人，见妇人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楼下，她缓缓送出一条长而稳的烟雾，一小部分余烟从她性感的嘴角处冉冉升起，让她的侧脸变得异常妩媚。奥古斯丁勾起了嘴角，他说道“是的。”
妇人转过头低头看了他一眼，奥古斯丁的脸色回复了平常的呆板，她说道：“中国人多打理打理胡子看起来也不错，你的脸型挺适合连鬓胡。”
“谢谢，我可能会试试。”
那妇人微微诧异地看了奥古斯丁一眼，她听出来这话里的礼貌和真诚，那种语气和她经常遇见的调侃、伪装浪漫的语气截然不同。
“哟，人说‘撒旦的侍从，浮士德’，原来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呢。”
奥古斯丁没有说话，但他也无法继续看风景了。看风景是一个人的事情，自己的心情和感悟可不会传达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反而会受其他人影响。于是他站起身，走上台阶，倚着栏杆站在妇人的身侧不远处，说道：“你是这个酒吧的老板娘？”
“一个妈妈桑而已。”妇人有点好笑似的，说了句日语。
“一个小姐每周可以赚取几百美金，上面的提成有百分之六十，你干了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你说话可真不好听，该学学绅士们的甜言蜜语。”
“例常工作而已，打听数据是我的习惯。”
“噢，也是，忘了你这所谓的‘浮士德’，还是个金融天才呢。”
“会看数据罢了。”
“呵呵，你那大哥带着一帮亡命之徒，花钱如流水，吃饭大都是靠你挣钱呢，你难道没有想过…嗯？”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 你要是能在一个小世界里称王，你甘愿离开？你要是有几百个女儿等着你照顾后路，你能硬下那颗心肝？”她的手扶上了奥古斯丁的胸膛。
奥古斯塔抓住了那只手臂，举到自己的眼前，用不怀好意的微笑打量着，他盯着妇人说了一句：“你居然让我背叛大哥？你这狗娘养的的婊子…”
他转身，快步走进酒吧，留下被他流利的脏话骂蒙的老板娘。
好嘛，请动妈妈桑这样的大人物来勾引我？知道我喜欢会抽烟的女人？
好嘛，套我话？
是我低估了你们的愚蠢，还是高估了你们的手段？
奥古斯丁走进大哥所在的包厢，大哥穿着标志性的粉色西装，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说道：“我的朋友，带你来这里就是开心的，何必跟往常一样放不开呢。”
奥古斯丁咬了咬牙，脸色带了些红晕，他有些狰狞地笑着说道：“我今晚想上那个老板娘。”
这笑容让大哥微微一怔，大哥随即十分满意地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尽管干。
奥古斯丁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喘着气离开了包厢。
大哥看着奥古斯丁离去的背影，和身边几个对奥古斯丁“知根知底”的心腹手下对视一笑，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对座位另一端的的道上朋友们说道：“我的好朋友总算开窍了，来，祝他今晚玩得愉快，干杯！”
“这就是你们的‘浮士德’？”对面有大佬说道。
这种问题没有营养，于是粉西装没有说话，身边的小弟说道：“对。”
对面小弟为了活跃气氛，问道：“那个人平时很奇特？”
“那当然了！”这边的小弟来了兴趣，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奥古斯丁可是一个变态，整天就对手里的那些数据图感兴趣，根本不会聊天，一个中国的书呆子，偏偏还喜欢牛仔那一套，总是抽着烟模仿那些暧昧的眼神，哈哈哈…”
包厢外。
奥古斯丁微微扬起嘴角，自己这副低调的形象很成功嘛，看来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不管怎样，跟这些只认利益的蠢货待在一起简直是浪费人生，是时间去找找人生的方向了。
积极还是堕落？自己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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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觉得这些地下帮派最搞笑的地方在于，不管是交易还是做事，大佬经常跟手下一起上阵，他时常不怀好意地幻想，某某大佬就在交易之中被一枪崩掉，一瞬间多少年拼下来的产业土崩瓦解…他研究了一下这些人的心理，发现这些大佬原来是不敢相信手下。地下帮派之间的人心实在太过松散，本来这些人就是用利益捆绑在一起的，鬼知道小喽啰会不会拿着货偷偷溜掉。 这个不争的事实刚开始让奥古斯丁蛋疼了一阵子，他毕竟身为中国人，向往那种热血豪情的地下世界（这些方面是受唐人街那个老头子的影响），但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这样的格局。好在，他之后又发现，帮派之间做交易的过程简单直接，不用讲江湖情一类啰里啰嗦的东西——他有次帮粉西装与中国的一个帮派做交易，充当翻译，那些中国的黑道中人想套近乎，被粉西装狠狠羞辱了一番，从另一方面反映了这里的世界规则之简单粗暴——久而久之他也发现自己的安危不会出岔子，所以逐渐适应到其中，饶有兴趣地涨着见识。
他悟到的不少道理，都会用汉字工工整整地记录在一个本子上。
今天，奥古斯丁又像一个颓废牛仔一样半躺在沙发上，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写东西。派克笔其实没有铅笔舒服，不过铅笔字保存不久。他很喜欢在无聊的时候慢慢写字，消磨时间再好不过。
视野中出现了粉西装的双腿。
奥古斯丁放下本子，看向大哥。
粉西装站在沙发前面，手里举着两把乌兹冲锋枪。
他笑道：“走，今天让你体验一把杀人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