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师徒

黑夜里,宁凉走在路上,面无表情。

通常他会走得虎虎生风,或者姿势怪异。比如两臂伸直,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地甩动,手掌和胳膊垂直,这样很锻炼手腕的韧性和手掌的灵活性,再比如用脚尖走路,身体几乎不会上下起伏。倘若黑夜里有人看到他,恐怕会认为他是一个鬼。

今晚他走得很平静。

黑夜往往能展示一个人的情绪,独自走在黑夜里,你能感受到心里的各种声音,因为没有人看你,只有你自己。

宁凉算了一下欧洲那边的时间应该在下午,掏出手机给辜临川打了个电话。

辜临川声音压得有点低:

“哦,亲爱的里昂先生,是你啊。”

“……这名字我认了。老师,我……又杀人啦。”

“几个?”辜临川显得兴奋。

“三个。”

“很好。”

“不好,我有点迷惑。”

“我说的很好,是指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迷惑的感觉。”

“我……。”

“说出来。”

“我不知道要干什么。我大概感觉到自己的方向有问题。”

“那么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知道。”

“知道你为什么干那些么?”

“知道。”

“很好,这就够了。觉得什么正确就去做呗,就算你做错了,事实总会原谅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还是个孩子啊。”

“。……”

“毫无疑问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但你仍然缺少经历,在人生面前,没有经验就意味着幼稚,初生牛犊就是这个意思,”辜临川的声音很懒散,“但你毕竟成年了,我们相信你的心性和判断力,所以我真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说一些我自己的观点影响你了,孩子,加油哦。”

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的辜临川正在悄无声息地奔跑着,他皱着眉头,越想越不得劲,于是给一个号码发去了短信息:

我没有像个长辈一样去约束宁凉这孩子,现在这孩子有些刹不住了,明显走上了我们原本的路。

他是手在衣兜里打出这些话的,用的是九宫格,汉语。他不知道“刹”字打成了“杀”,然后按下了发送键。他将手取出口袋,然后拉上口袋的拉链,身子前倾再度加速。

前方,即是他的目的地,码头。

他看到那个码头旁的屋子,屋顶有人,在瞭望整个地区。这情况并不乐观。

乐观的是,这地区只有这一个放风的。 于是他趁那个放风者不注意时,一点一点靠近了屋子。

他灵活地踩着窗棱上了二楼,然后手插入瓦缝中一使劲,跃到了三楼。这房子只有三楼,他躲在靠着屋顶的铁梯下,然后小心掏出了手机。

已经有信息回复:你说过的,让他们自己反省到错误。

辜临川看着信息,撇了撇嘴,心道,不错。转念一想,这不好啊,这孩子毕竟是在杀人。

杀人不要紧,因为杀人而变了心,甚至迷失了自己,就不好了。

这楼是海边码头上的一个仓库,有三层,第一层是仓库,放着大型货物,二楼是保镖们暂住的地方,至于三楼,那里有成堆放着的纸币。辜临川之前观察过,仓库以外二十米处有个很违和的井盖冒着热气,想来是通往地下仓库的通气管道。地下仓库里,会有什么呢?

辜临川从钢架楼梯的缝隙里往外望了望,看见了从海上往码头驶来的汽艇。他挑了挑眉,加快了手机打字的速度。他决定为宁凉指指路,这孩子即便入世,还是有很多稚嫩的地方啊。

此时,宁凉正在在路边的长椅上坐着,路灯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人行道已经几乎看不见人影。

他有点无奈,每次老师总是用懒散的语气说着貌似很理性的话。拜托,那样的语气没有什么打动力好不好,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总是听得进去这些话,但是每次都感觉自己像被一个慵懒又不羁的人看穿了一样,自己的思想、底蕴,仿佛就被那样一个懒散无力的声音击透,仿佛自己很没有实力作为屏障保护自己,所以很多时候和老师说完话,自己总是有一种……失落感。

大概是知道的还太少?

手机振动了一下,来了信息。

是老师的:“你要脸么?”。

“……要。”宁凉回信。

“一周后我和你大师兄在北京等你。”

“那我先玩几天。”

“去看看你龚叔。”

“好。”

辜临川合上手机,放进工装裤的裤兜里,又小心翼翼地拉上拉链,拉链没有声音,他在同一时刻听着楼梯之上的动静。

楼梯之上那个四处走动的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手里并没有拿枪,因为仓库顶上拿着枪总会使外人怀疑,所以他的手枪别在后腰。今天老板说会有一大批货来到这里,那几台机器也得运走,所以必须保证运输安全,除了在房顶上的他在放风,楼内的每一层都有两人把守着。

保安没有松懈过精神,他绕着房顶一圈一圈地走着。

正当他走过下楼的钢梯时,钢梯下方突然“吱”地响了一声,他下意识低头,下一刻却被一双腿踢中了肚子,那一脚力量实在太大,他直接被踢开两米,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痛得浑身痉挛。

原来是辜临川手搭在房檐上,一个翻身踢中了那人,如他所料,那保安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他走过去,对着保安后颈来了一下,保安彻底晕了过去。

他沿着钢梯走到了三楼,一脚踢开门,里面的两个保镖还没有掏出枪时,他已经冲到一人身前一拳打在了其肚子上,那人瞬间吐出血来,下一刻他揪起那个体重超过一百五十磅的大汉,直接扔向了另一个保镖,那保镖甚至来不及躲,被砸翻之后,下一刻眼前出现了那个黑衣人的身影,脸颊上挨了一拳,直接昏厥。

他从茶几上拿起两个玻璃杯,走到二楼,手里的两个玻璃杯急速而精准地砸在了两个保镖的脑门上,那两个保镖直接被砸懵,还没有大叫出声,便一一被打晕了过去。

他走到一楼,一楼没有保镖,估计是去码头那边街那艘船。于是他隐匿在了一堆货物的后面。

仓库外走来几个人,门外还有人大声喊着一个名字,辜临川猜测到应该是再喊楼顶那个保镖的名字。

那几人抬着一大袋东西,骂骂咧咧进了屋子,嘴里说着意大利语:“他娘的,没有人来帮个手,一定把这些混蛋赶走!”

仓库内突然出现一个黑衣人,把他们吓了一跳,这些人立刻从腰间掏手枪,但已经来不及了。

辜临川双手向他们挥了几下,手里的钉子悉数扎在了他们的身上。

几具尸体落地,辜临川走到那大包裹跟前,拉开包裹,如他所料,是一堆毒品。

辜临川歪了歪头,从地上捡起一把手枪,向地下仓库走去。他沿着一楼走了一圈,发现了暗门,走了进去。

暗门下面是个楼道,还有拐弯,辜临川向前走去,他听到了楼道里传来机器声响,和多台点钞机运行的声音。他开始愤怒,他决定杀人。

走到拐弯处时,听到有个声音传了过来:“哥们儿来换班了?”

那本来看守着地下室的保镖,刚走到拐弯处,一个拳头突然袭来,他眼前一花,喉咙已经被击碎。他倒在了地上,手捂着喉咙,眼白逐渐翻了出来,在疼痛中死去了。

辜临川摩挲着带着鲜血的拳头,继续往里面走。

里面还有一个保镖,那保镖把手枪对准他,正要射击,眉心便出现一个小洞,下一刻他倒飞了出去,死的不能再死。

地下室内的枪声让那些麻木工作着的人惊醒了过来,这些劳工模样的人,有黑人妇女,有几个白人老头,还有黄种人,总共十多人,他们站在几台大机器前,惊恐地看着杀死了保镖的黑衣人。

辜临川环视了一周,心道果然如此!

如今造假币已经非常艰难,这几台机器居然打造着百欧元面值的假币,可见机器的精密与…先进。

辜临川吼道:“有这个国家签证的,往大使馆跑, 没有签证的,去警察局!”

那些人有几个明白了,不敢置信。

辜临川这才发现原来这些人很多都听不懂外语,有点无奈,又用汉语、英语各吼了一遍,这种故意喊出气势的话重复了两遍,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那些人终于明白了,但是都显得茫然。

辜临川一脚踢翻一台机器,声响巨大,把那些人又吓了一跳。辜临川从收集出炉假币的机器里把钱全部掏了出来,用枪指了指钱:“拿上钱,赶紧走。”

一时间,那些人笑的哭的闹的乱作一团,最终那些人一个个拿着钱跑了出去,辜临川看着这些人,面无表情。

辜临川往上走去,将一楼的毒品袋中的毒品悉数倒在地上,然后他拿着袋子去了三楼,将里面超过千万的纸币装在了袋子里。

而在仓库之外的码头上,那等待着的大气艇里,还有一个司机。那司机看着仓库里突然跑出来一群穿着难看制服的人,一个个慌张中又带着激动,他疑惑了一会儿,难道老板会给这些劳工放风的时间?

他等了一会儿,却见那些劳工越跑越远,而房子内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兄弟出来。

他意识到了不对,立即发动汽艇,准备后撤。

仓库内突然跑出来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那人扛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袋子,向码头这里跑来。司机看到仓库内冒起了烟。

司机终于意识到事情大发了,拼命拉动摇杆要后退,汽艇逐渐向后驶去。

那黑衣人快跑到码头边时,汽艇已经开出了十米。

在司机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那黑衣人跑步速度越来越快,他把黑袋子往汽艇方向一扔,然后一跃而起,“飞”向了汽艇。

两声巨响,黑袋子与那黑衣人都落在汽艇内。

司机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走吧,你是司机,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老板在哪。”那黑衣人说了句,然后慢悠悠地躺在了汽艇里,惬意地眯上了眼睛。

司机吓得头都不敢转,在他的视野之中,码头边的那个仓库大火燃起,火光冲天。

海上的天空十分晴朗,辜临川手伸在脑后,躺在舒适的座椅上晒着太阳,吹了一会儿口哨,舒服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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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灯影闪烁,年轻的男女们挥洒着燥热的汗水,在每一个或闲或忙的白天过去之后,在西方的阴暗天空彻底被黑夜占据之时,这里便是聚集了人间最多欢乐的地方。从篝火到跑马灯,从烤肉到美食美酒,大跳大叫、欢笑与野战之类的东西,很流畅地被人类传承了下来。

以上便是宁凉的思考。

他穿过荷尔蒙气息浓郁的人群,径直走到吧台,要了瓶度数不低的啤酒,畅饮几口,心情放松了下来,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两年前他在中国时去过酒吧,那酒吧还算那所高中附近最好的一所,但是他进去之后直接被里面的农村重金属轰了出来,从此不敢恭维酒吧里的音乐,今日里来这个酒吧,舞池里播放的流行音乐让他接受了许多,但是兴奋感还是提不起来。

舞池里放起了电子音乐,宁凉的兴趣油然而生,把几杯酒倒在一起喝了个精光,抿了抿嘴跳进了舞池,直接跳起了自创的机械舞。他曾经接受过关节训练,机械舞可以说没有任何难度,只需要注意节奏和肢体变化顺序,于是他越跳越得心应手,惹得周围人拍手称赞,更有几个男女跟他一起扭起来,一时间霸占了舞池。最中央的宁凉最是惹眼,因为这个小哥像个面瘫一样面无表情,所以尽管他长相一般,却极富感染力,尤其在电音进入高潮(Buildup)时他更是会跟着重节拍风骚地跳起来,这个小哥看似完全融入到了自己的舞蹈世界中。

一起跳舞的有个小哥,看起来二十多岁,也是面无表情,时不时会做出各种嘻哈手势来,拉风得紧,宁凉一边跳一边注意着。大概是风头被抢走了,他的心里开始有点不爽,几年前他在街边的混混脸上经常看到这种表情,那意思便是说:哥就这样牛,哥的世界你不懂。顺便想起来以前很流行的一句话,会装逼的叫牛吡,不会的叫傻哔,看来眼下这个机械舞功底挺深厚的小哥一定是牛逼的那种了。宁凉倒是有了点感触,上善若水则温婉平易,他一直喜欢那种仿佛随风而动的清淡境界,感怀之时便是三千世界无风乱,咳咳什么鬼……反正他是不会做出这种显得高傲的表情出来。教官杰森跳舞时脸上总是带着“愚蠢的卖弄表情”(另一个教官说的),所以宁凉那时在训练之余研究过舞者的肢体动作和神情,他发现古典气息浓厚的艺术,舞者都很注重情绪与音乐的结合以及神情的感染力,而现代流行风格的舞者们的表情都是非常自我,自我便会专一,便难免会高傲。宁凉自己不喜欢高傲,现在他跳着舞,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那是因为他在专心控制自己的动作,而不是像那个小哥一样“哟”“哟”地卖弄着自己。

宁凉因为之前喝得酒有点杂,腹中很热,他感到很舒服,所以心境非常平和。但是当那个小哥和观看者中的一位美女看对了眼,搂着美女走出舞池还不忘回头瞟一眼长相普通的他时,他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妈啦,高傲又会如何,既不影响水平发挥又不影响把妹。随即他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想什么呢,龌龊,把妹哪里是重点?

所有人继续闹继续疯继续开心,宁凉默默走出舞池,为自己的思考的白烂程度唏嘘不已。从出风头到讲艺术,又到男女,啧啧。

他玩够了,走出酒吧,吹了吹夜风,有点低沉。他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喜欢那种被追捧的存在感,忍不住地喜欢别人的仰慕,喜欢别人的夸赞与迷恋。他揉搓着脸颊缓解心情,突然心情开朗了起来,因为他想通了——

自己终究不是喜欢那些太虚的存在感。

他把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扔进垃圾桶。

他那张清秀的脸颊露了出来。

他要是以原来的那张脸去舞池显露身手,岂不是名与色随随便便就能双收!哈,小爷我这叫低调!

这个习惯了独处的小哥,哼着一首民谣走向了远方。

那不过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而强制戴着的面具,被他定义成了低调做人的象征。

这很白烂啊。

“Well I have been searching all of my days

All of my days

Many a road, you know

I’ve been walking on

All of my days

And I’ve been trying to find

What’s been in my mind

As the days keep turning into night

Well I have been quietly standing in the shade

All of my days

……”

歌有点沧桑,宁凉在黑夜里恬静地前行着,硬是唱出了欢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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