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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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微抚。

年轻人并没有餐风露宿的经历,被吹得不舒服,从椅子上悠悠醒了过来,推了推眼镜,却发现自己躺在长椅上,自己的一套正装正盖着自己的腿,再一感觉,腿居然光溜溜的。年轻人心中一惊,连忙坐了起来,睡意完全消散。我去,我不是在长椅上坐着么,怎么睡着了?我的衣服怎么被脱了?!

猛然意识到什么,年轻人慌乱地四下里看,找他的摄像机,然而并没有发现。他可是靠这个吃饭啊,十来万的东西啊,难道自己被抢劫犯迷晕了…

年轻人推了推眼镜,想到自己这么好看,岂不是有可能被侵犯了?当下欲哭无泪,生无可恋,磨磨蹭蹭穿上了裤子,坐在长椅上发呆。

脚一动,却触到了一个硬东西,年轻人头低下去,黑漆漆地看不着东西,就用手去摸,结果摸到了熟悉的形状,又高兴又不可思议地叫了起来:“哎嘿!摄像机!”他探身将长椅底下的摄像机抱了出来,仔细一看,摄像机上面还有一张纸条。

“不好意思,借用了你的衣服,摄像机我没注意抱稳,底座晃荡了一下,所以有些破损。 另:你大衣里的手机我也拿走了,要用。你真是个屌丝,不设密码,短信里还只有通讯客服的号码,替你悲哀。 又另:别生气,摄像机里有些好东西,如果你聪明使用的话,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再另:看完以后,觉得害怕,就把它交给警察吧。”

年轻人刚开始看着,觉得有点怪异,看到后面,莫名其妙地后背发凉,他四下里看了看四周,决定还是先离开这里。这年轻人是个新闻工作者,本来胆子就大,离开这里只不过是先逃离现场。

说起来也有点意思,这要是年轻人以前教他拍摄和采访的老师,那老头子要遇上这种事情,岂不是会眼冒精光?至少也得待在现场,把这里的蛛丝马迹拍得一清二楚啊。

水谙萍要逃离现场,却只是害怕很快有麻烦找上自己,那样手里的新闻可能就会消失了。万一再来个整晕自己还脱裤子的……


如今记者总被称为打工仔,那些言论让他很不爽,毕竟他是自诩要做新一代邵飘萍的男人,为此,他在去年兴起的时候,直接改名叫水谙萍。虽说因为派出所办理新身份证费了好长时间,耽误了他不少的工作,但是这好听的名字为他的新闻增添了不少的上报机会。主编对他说过,你的潜力无穷,有时间就来办公室多聊聊,当然,除了工作汇报之外,他真没去“聊”过。

水谙萍抱着摄像机,飞快地跑向了最近的一个酒店。心中期待之余,他总感觉哪里不对,他只是一个做企业采访的记者,怎么会遇上这种离奇事情?那人不抱走摄像机,为什么要把内容留给他?

不管了,要做无冕之王,怎能怕苦怕累,死都不能怕!

年轻人要了个房间,走进去,把摄像机放在床上,打开了录制好的视频。

视频开始了:

“嗨~”

几句对话。

暴起的大汉被瞬间杀死。水谙萍被吓了一跳。

又是对话。

镜头在之前极稳,看来使用者也有丰富的经验。而后镜头晃荡了一下,对准了沙发上那个叫“J先生”的人。

那人拍着大腿,癫狂地大笑。

然后他面色平静下来。

他点着了雪茄。

“那么召几山被你杀了?”

有一阵沙发被挤压的声音响起,估计是有人坐在了沙发上,视野外有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是之前那个抗摄像机的人的声音:“是的。”

“哎,你们年轻人可真有意思,我可是发现我那儿子和我的差距越来越大,说话不靠谱,不知道想着什么。”

“大概是温室里长大的孩子吧,没有自由发展过。”

“哦?有意思,你是自由发展的?”

(沉默几秒,年轻声音再度响起。)

“你问起了召几山,是心疼他欠你的几百万?”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哎我问问,你是不是有啥高科技的东西,给我说说,也给摄像头说说?”

“资料。”年轻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像念书一样的语气,“J先生,东南亚‘角蟒’组织二把手,在外放高利贷,更使用当年的人情招收人才,东南亚的青年和中国西南黑社会里的痞子是收纳主体,七成以上的可能性在觊觎老大的位置,但是老大实力过于强硬。‘角蟒’老大的干儿子上个月出车祸,据估计就是你做的,为人有极大的虐待倾向,外表伪善。”

“了不得,了不得。”J先生拍了拍手,仍然惬意地吐着烟。

“本来不用杀你,可我在大厅的时候,一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得力手下,那人也在我的资料之中,就知道你刚好在大厦里面。哎,其实何必呢,你在你小国家里卖粉,做条狗挺自在,干嘛跑来这个地方寻死?”

J先生又癫狂地笑了起来,手指指了指那边的沙发, 又指了指自己的受伤的左臂,来回指了几次,笑得直拍大腿。然后他又突然起身,把身前的茶几一脚踢翻,厉声吼道:“别扯淡!谁要杀我!”

“没谁要杀你啊。”那声音很无辜的样子。

“你这崽子算什么东西,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看不起我是吗!”J先生大怒,瞪向沙发那边。

然后一道黑影一闪,J先生倒着飞了出去,视频里“哐”地一声,听起来动静非常大。

视频里那道黑影缓缓走了回去,沙发的挤压声音再度响起。

水谙萍看着那黑影非常熟悉,倒放回去看了下,一看吓了一跳,那黑衣服不是自己的职业装么?!他赶紧低头仔细查看裤腿,然后他全身颤抖了起来——因为在裤腿处,果然有黑色的有黏性的东西,那是血!

水谙萍身体哆嗦了几下,晃了晃脑袋,继续看下去,他的心里很害怕。

害怕之外,一股兴奋感渐渐扩大。


视野里没有J先生的影像,但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先是咳嗽着骂了几句,然后说了起来——水谙萍猜测J先生直接坐在地上说这话,摄像头的声音有点小,他为了听清楚,多循环了几遍。

“那杂种的干儿子也是个杂种,喜欢上了我老婆,还把她硬上了,这他妈的就是在太岁跟前动土,老子亲自出手杀他嫌恶心,随便找个人就把那个垃圾做掉了。

“你让我说什么来着?回忆?好,我就回忆一下。呵,我他妈被一个小辈逼着回忆过去,我要是体力再回去十年,就不至于被你打得这么惨了。身居高位这么久,身上都锈掉了。

“那你这年轻人的意图是什么?老子要是信了你的话,那岂不是笑话?谁见一刺客不是为了钱而杀人的,你又说自己不是索命者,你是谁?

“索命者你不知道?东南亚的一个新生组织,非常厉害的组织,一个老头子带领着的,跟黑白两道对着干,看谁不顺眼就杀谁,哈,据说已经盯上了‘角蟒’,所以我这次出来,是想着收回我的高利贷就隐退了算了,在这里待着要比那里安全得多。想不到啊,召几木那家伙那么精,还是被你杀掉了。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是为了报当年的仇?我和召几木当年也曾经误杀过人,你真的不是某个人的后辈?”

“不是。”那年轻的声音响起。

“哦?难不成是看不惯黑道…等等,你是那个名叫十三处的?”

“十三处是什么?”

“哈,你不是?”

“是什么?”那年轻人的声音放大了,居然有几分威严。

“是政府雇佣的职业杀手,协助警察破案,一群见不得光的人。”

“不知道。听起来不算厉害。”

“呵,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鬼知道哪里来的这么恐怖的信息量,和这么厉害的手段。”

“我叫刺客。”那年轻人说。

J先生的声音露着惊奇:“你是一个组织的?”

“算是吧。说说你的感想?”

J先生失笑道:“我总算明白了,你该不会是个愤青吧?那个叫什么来着,正义使者?”

年轻的声音没有响起。

摄像机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从茶几上夹起那张银行卡,然后消失在视野中,然后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只是一直在找着看一些,怎么说呢,有意思的东西。我其实本来是想杀人的,尤其你这种做着肮脏交易的恶棍,可是我一直感觉这种行为没有什么意义。上一个我见到的人,跟我说了很多东西,我很感慨,也很有收获,最后我好像明白了不少,他却自杀了,这让我,啧,很感触。所以我现在想继续看看你这位,究竟会怎样。说吧,大概就是回忆,以及你的思考。”

“去你妈的小崽子!”J先生的声音响起,像是恼怒,也像是笑骂“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想看看别人怎么死,然后你就感慨一会儿狗屁人生是吧?哈,疯子……这样,我尊敬你的实力,我就给你这小崽子讲个故事。”

“好啊。”年轻声音显得有点高兴。

“我小时候的村子里,有一个外地人,教书的。那时候教书的人非常了不得,村子里就把孩子都往那里送,我和我的一个哥哥到那里去念书,结果呢,我哥哥被那个人猥亵了。那人除了猥亵男童,还经常打骂学生,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把班上一个小女孩扇了一顿耳光,然后揪着辫子,扔到了房子后面的鸡圈里,往她身上扔玉米粒让鸡啄她。那人天天威胁一遍我们,不能说的不许说,不然就是把我们打死,乡长也不会管。后来,我和我哥就把那老师杀了,怎么杀的你想听么?不听算,我给你小子说,那人渣在死之前,还打叫着‘我是老师!我是教学生的!我脾气大又咋了,我是管教他们!’哈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你看你现在不就这样,拿着枪说‘我不是杀手,我叫刺客,我只是让你忏悔自己,不是我要杀你’,哈哈啊哈哈……”

J先生慢慢走回了沙发,坐在上面,手仍然捂着肚子,看来前面的一脚确实非常不好受。但是他面带笑容,笑得诡异无比,仿佛是笑得肚子疼。

那年轻的声音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然后,摄像机视野里的J先生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接着那年轻的声音响起:“我错了。我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

J先生疑惑了一句:“居然鞠躬?”

水谙萍倒放了好几遍才听懂这句话,明白了原来那声音年轻的人对J先生鞠了一躬——然而出乎水谙萍的预料,J先生居然没有戏谑地大笑,而是一副被羞辱了的模样,他咬着牙低吼道:“你他妈是个疯子!”

“砰!”枪声响起,J先生仰头倒了下去。

摄像结束。

视频总共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水谙萍完全理解不了视频中人的行为,他的腿有点发软,但他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他跌跌撞撞站起身去走廊里,用公共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小琪姐,我问你个问题,你看过《血地之争》么?”

“写希特勒的纪实?看过啊。”

“哈哈…”

“怎么了,小水你发神经?”

“我现在有跟那个性质差不多的黑暗题材了!真实记录!哈哈快来快来!”

这句话有点无厘头,很符合水谙萍的性格,毕竟他最近才开始啃新闻行业的经典,《血地之争》正是他前几天才看的,对他的冲击比较大。

三十分钟后。门铃声响起。

水谙萍还在看视频,没有回头,喊了句:“进来啊小琪。”

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挺好看的女孩,她看到房间里的景象,疑惑道:“阿萍,你怎么跪在地上?”

女孩的声音比往常更加温柔,历来被称为屌丝的水谙萍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小琪姐,虽然现在内心极度兴奋,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爱慕之情。被荷尔蒙影响的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小琪姐对他的称呼,由“小水”变成了“阿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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