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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陆之鹄一直试图逗笑顾西凉将气氛变轻松，可任他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口干舌燥，顾西凉依旧是半跑神似的。
“……要是再遇到她，我一定好好问问她为什么要删掉我。”陆之鹄咕咚咕咚地喝着水，他顿了顿，问道：“要给你点杯酒么？”
顾西凉：“嗯？”
“你看上去比我还适合喝闷酒，不然晚上你到我家将就一下，我陪你喝完闷酒，一醉消愁，醉了我叫代驾。”
顾西凉摇头：“心情不好不该喝酒，我不想喝酒。”
陆之鹄放下酒杯，不禁问道：“你刚刚听我说什么了么？”
顾西凉点头，呆且认真地建议道：“我觉得，你如果再见到那个女生应该什么都不要问，而是第一时间向她解释清楚。”
陆之鹄：“……”
他的确是认真地“听”了，一字不落。
顾西凉继续道：“你喜欢的想必也是很聪明的女孩子，你认不认真对方能感觉到的。”
陆之鹄沉默，忽得笑了。
“爱在灵魂，如酒在杯，看去似水，内藏灵犀。”陆之鹄晃晃酒杯，调侃道：“听听，一心只知做种茶做实验的顾博士教起我怎么追人了。”
顾西凉窘。
陆之鹄兴致被勾起，好奇道：“你做什么都真诚认真，打动那位苏小姐了么？”
顾西凉沉默。
刚刚升起的一点儿活气瞬间又灭下去。
不是约会遇挫了吧？陆之鹄奇了，他认识顾西凉这么久，他都没做过出格的事，不喜欢他风格的人另说，能好好相处的一定能发现他身上的优点，绝不会讨厌他，这是怎么了？被甩了？
陆之鹄谨慎问道：“小丁说你今天去约会了，约会不顺利？”
顾西凉沉默着，好一会儿，在陆之鹄以为他不想说，就要这么揭过去时，顾西凉开口了。
顾西凉：“约会很顺利，但不会有后续了。”
陆之鹄：“为什么？”
顾西凉道：“我没有告诉她我听不见。”
“……”陆之鹄漫不经心的神色收敛住，换成了认真。
顾西凉平静道：“我希望她永远都不用知道，永远都把我当作普通人。”
他笑起来。
一个十分温情的笑：“有一次约会我已经很满足了。”
顾西凉盯着陆之鹄，却像在告诫自己似的：“我没有遗憾了。”
这次换成陆之鹄沉默。
服务员端上香气袭人勾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可他们两个谁都没心情动筷了。
陆之鹄看着菜上的热气蒸腾，渐渐变弱。
好一会儿，他开口道：“阿凉，你知道么，有时候人对在意的会正话反说，越是强调的，心里越是相反的。”
他知道呀，可不这么想，他该怎么办呢？
不这么想，他还怎么抑制自己想去向她坦白、告白的冲动呢？
*
顾西凉不再下山。
全身心地投入到茶园和实验室里，把那些不紧急的工作也悉数调出来，让自己完全忙碌，忙到没有时间停下来去思念。
傍晚，顾西凉又一次进入试验田，进行每日例行检查。
“顾工今天又加班吗？”同样来检查登记的一男一女两名同事看见顾西凉，调侃道：“我们都快要被他卷失业了。”
他们看见顾西凉平静的神色忽然一变，随即蹲下身去检查D区的新种茶。
两人对视一眼，在顾西凉叫他们前，拿着记录本跑过去。
顾西凉抬头，女同事将上月和本月的登记册给他，每日温度、水、土壤、施肥的状态登记。男同事从文件架上取出每株茶树的生长记录，大步走过来查找顾西凉面前的D-217号。
“没有生病史，这个月生长状态良好。”男同事将记录册也交给顾西凉。
顾西凉仔细看着D-217号茶树的信息，“肥料含量偏高了，也许是正常代谢。明天再看看吧。”
“嗯。”两名同事在记录本上记录着，“要采样么？”
顾西凉：“嗯，确保万一吧。”
顾西凉亲自采样将样本放入化验器皿中，谨慎地对D-217周围的八株都做了采样，并在和D区相邻的C区E区的茶树抽样采样进行化验。
一直忙到深夜，初步化验没测试出什么异常来。
陪同加班的两名同事放下心，放松安慰道：“这下能回去睡个好觉了。”
顾西凉换下实验服，心中却隐隐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夜里下起雨。
风雨交加，吹开了茶园未关紧的窗。
顾西凉躺在床上陷入梦魇。
梦里，苏沐暖的亲吻真切可感，汽车里香薰的气味，潮湿的空气，温暖的触感，还有她明媚的眸子，略带羞涩略带狡黠的笑容，缓慢地、逐帧地在他眼前浮现。
苏沐暖问：“要我负责么？”
顾西凉重重点了头。
他们携手走在街上，眼里只有彼此，十指紧紧相扣。
顾西凉含情脉脉地盯着苏沐暖，向她表白，“沐暖，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可苏沐暖神情突变。
惊慌、恐惧。
顾西凉被她的反应钉在原地。
苏沐暖狠狠甩开了他的手，“我根本不记得你！”
汽车的灯像聚光灯一样照过来，他再一次被苏沐暖推开，亲眼看着一辆卡车撞飞了苏沐暖，鲜血流了一地，淹没他的脚踝……
抢救的灯熄灭了，医生再向他说着什么，可他什么都听不清。
李阿姨绝望地捶打他的胸口，苏叔叔泪流满面。
沈凌城冷漠地盯着他，“如果不是你，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玻璃窗重重砸到墙上，玻璃伴随着惊雷碎裂，冰凉的雨吹了满室。
顾西凉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手紧紧抓着胸口的睡衣，感到心脏砰砰地跳动，提醒他这才是真实世界。
连日压抑的，在梦里放大、扭曲，却暴露出他内心真正的恐惧。
风裹着雨丝从窗外飞进来，零星的雨点落到他一头冷汗的脸上，垂头了他被冷汗打湿的睡衣。
许久，顾西凉松开手，真丝的睡衣被他抓出深深的褶皱。
他按亮枕边的手机，凌晨3点04分。
顾西凉睡了不到3小时，又陷入噩梦带来的失眠。
茶室的灯亮起，顾西凉默默收拾着一室的狼藉。
窗户已碎，对凌乱的夜雨他无能为力。
太多事，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缝隙，在风雨突来时，就可能像碎掉的玻璃一样不可挽回。
一夜风雨过去，茶园惨遭暴雨洗礼，好在试验田没受到什么影响。
一早，不放心的实验员们冒雨走到实验室，不到五分钟，风吹翻了雨伞，将人打成落汤鸡。
他们狼狈地收起伞，准时出现在实验室。顾西凉已经检查完实验室内所有设施，又撑着伞进试验田检查D-217号茶树。
昨天烧显枯萎的D-217号，今天彻底失去了生机。
连隔壁的216、218、207和227号也露出枯叶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