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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什么不好的，能遇到让人心动的人是值得高兴的事。”唐曦冰拍拍苏沐暖，径直进了苏沐暖家的客厅，熟络地走向客厅角落的冰箱，从里面拿出冰块和酒。
“罗伯特·斯滕伯格认为完美的爱情是个三角形，亲密、承诺、激丨情各占一边，‘亲密加承诺叫相伴之爱，亲密加激丨情叫浪漫之爱，激丨情和承诺叫愚昧之爱’，没有激丨情不成浪漫，你最缺的就是浪漫。”
苏沐暖：“……”
唐曦冰道：“人一辈也遇不到几个心动的，不要错过。”
好像哪里不对，好像又有点道理。苏沐暖一下午又一晚上的焦躁，在唐曦冰一番话后，奇妙的散了。
苏沐暖正欲再问，唐曦冰手机上忽然弹出一条消息：“周五我们公司参投的电影首映，要看么？”
唐曦冰挑眉，飞速回了句：“好，给我留张票，不见不散。”
苏沐暖：“你的调研还没结束？”
唐曦冰道：“样本当然是越多越好。”
苏沐暖问：“没有一个真正心动的？”
她将一杯酒递给苏沐暖，“男人哪有你可爱，来，喝酒。
苏沐暖：“……我明天还要上班的。”
唐曦冰不容拒绝： “现在要陪我！”
*
同一时间，陆之鹄端着夜宵进入顾西凉的茶室中，在顾西凉一旁坐下，“在查什么？点茶？要去看点茶？”
顾西凉：“嗯，预约一下。”
陆之鹄问：“需要我陪同么？”
顾西凉摇头，“不用了，我带苏沐暖去。”
陆之鹄笑地暧昧，“哦，苏小姐，用不用我教你怎么和女孩聊天？”
顾西凉转回头，视线从陆之鹄脸上转到电脑屏幕，开始看论文，“你不是为了躲女孩才跑来山上的么？”
陆之鹄懒洋洋道：“她想和我结婚，而我没那个想法，又不好伤她心，只好借你这儿暂时躲躲，等她冷静再去解释。”
顾西凉盯着他，纳闷道：“那么多女孩子，哪个才是你女朋友？你对哪个才是认真的？”
陆之鹄笑起来：“当然每个都是认真的。”
顾西凉自动翻译：“那就是没有一个是认真的。”
陆之鹄也不否认，“不过，最近我遇到一个特别的，她到现在还没正眼瞧过我。”
顾西凉：“……”
他不懂，他大为吃惊。
于是他感慨道：“终于有个火眼金睛的姑娘。”
陆之鹄依旧自信满满：“时间问题，我会让她记住我。两个人的关系，就像游戏，有的人一开始觉得不合适，但能搭档一辈子，有的人怎么看都合适，不过只能组队没几次。这种游戏，只有参与才有意思，不过最后赢家一定是我。“
顾西凉淡漠道：“人和人相处怎么会是游戏？和朋友相处也要真心相待，何况是对喜欢的人？你这样朝三暮四，是不会有人真的喜欢你的。”
陆之鹄：“你什么时候又进修哲学了？”
顾西凉：“总之，人要对自己的感情和行为负责，这样下去，你不会有女朋友的。”
“……”陆之鹄难得被噎，忍不住回怼他这脾气甚好的朋友，“我一年换十个女朋友，你十年没有一个女朋友，你说我们俩谁更惨一点？”
顾西凉：“……”
都挺惨的！
*
只有惨的人才会和人比惨，顾西凉忙着实验室、忙着茶园，到了时间要忙着约苏沐暖去观摩点茶，唯独没空和陆之鹄比惨。
他很快将陆之鹄的调侃抛之脑后，预约好了时间，询问苏沐暖是否得空。
苏沐暖意外收到邀请受宠若惊。她当顾西凉那天说带她去看点茶只是说说而已，不想这么快就要成行。
茶室在郊区深山里。
山腰上悠然一座精致的茶室，下车需步行百米，还需沿途是青石铺的步道行进，道旁草木丛生，让人油然升起庭院深深几许的感慨。
入门时，有人提醒他们关掉所有电子设备，女士的包可以存放到外面储物箱内等等。
苏沐暖看看顾西凉，将手机关机，塞进包里，一并递给提醒的人。
既来之则安之，放下手机轻装清静地踏入茶室，也许因为有了不会有消息打扰的心理预设，苏沐暖瞬时有种时间变慢的错觉。
进入茶室内，里面处处透着考究，比林伯在市内的茶室更要宽敞优雅，典雅的布局，与自然山景浑然一体，屏风窗棂分格视野，错落间已然移步换景，茶席前方，是整块的落地窗，窗外是满目山景，偶有鸟鸣，坐在木椅或蒲团上，看窗外飞鸟经过，风动树叶，是种东方式的审美奢侈。
除了他们，茶室内已有几人，他们零散地在窗附近或站或坐，低声闲谈，或闭目打坐。除了他们俩，唯二的年轻人甚至穿了一身简单的宋制汉服来。
顾西凉带苏沐暖在空位坐下。
茶席上每人面前放着黑色的兔毫茶盏。
苏沐暖低声问：“你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
顾西凉道：“别人介绍的。”
苏沐暖望着窗外山景，今天天气有阴云，山中有湿漉漉的雾气，她心想要是下雨了一定更加漂亮。
十点左右，点茶师傅到了，由他讲解，由一名身着汉服的茶艺师来点茶。
因有新来者，师傅将点茶的历史、工具、文化，依次娓娓道来。
“宋徽宗时，采择之精，制作之工，品第之胜，烹点之妙，都已到达顶峰，宋徽宗更是写了《大观茶论》，创七汤点茶法流传至今。今天，我们就以七汤点茶法来点茶。”
为尽可能复原宋代点茶，茶室用的是建瓯凤凰山茶，仿制宋代北苑贡茶，做小龙团茶饼，茶碾也奢侈地用银制茶碾。
炙茶、碾茶、罗茶、侯汤、熁盏、点茶。
即便已经在顾西凉的茶室见过一遍，当身着汉服的女茶艺师素手点茶时，苏沐暖依旧被深深吸引。
“碾必力而速，不欲久；罗必轻而平，不厌数，惟再罗，则入汤轻泛，粥面光凝，尽茶色。”
苏沐暖看着女茶艺师将炙热的茶团在银碾内快速碾粉，再以罗筛一遍遍筛茶粉，不由看向顾西凉。
顾西凉一半的心思看点茶，一半心思看她，苏沐暖转头他就注意到了。
顾西凉看看别人并没注意，悄悄凑近苏沐暖，苏沐暖在他耳边嘀咕：“我想起你那个小石磨了。”
顾西凉莞尔。
为了体验宋人的闲情雅趣，这里并没偷懒用磨，而是靠手工碾茶，为保茶色，需快速碾茶，为要茶粉轻细，必须多次的筛茶。
几遍过后，轻如烟雾的茶粉便可放入热过的茶盏开始点茶。
“量茶受汤，调如融胶，即是说，根据茶量来注水，将茶膏调得像融化的胶汁。”
“一汤，环注盏畔，勿使侵茶，势不欲猛，先须搅动茶膏，渐加击拂。手轻筅重，指绕腕旋，上下透彻，如酵蘖之起面。疏星皎月，灿然而生。”
“二汤自茶面注之，周回一线，急注急止，茶面不动。击拂既力，色泽渐开，珠玑磊落。”
“三汤多寡如前，击拂渐贵轻匀，周环旋复，表里洞彻，粟文蟹眼，泛结杂起，茶之色十已得其六七。”
“四汤尚啬，筅欲转稍宽而勿速，其真精华彩，既已焕然，轻云渐生。”
“五汤乃可稍纵，筅欲轻盈而透达。如发立未尽，则击以作之。发立已过，则拂以敛之。结浚霭、结凝雪，茶色尽矣。”
“六汤以观立作，乳点勃然，则以筅著居，缓绕拂动而已。”
“七汤以分轻清重浊，相稀稠得中，可欲则止。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旋而不动，谓之咬盏。茗有饽，饮之宜人。”*
茶艺师将雪白的茶沫分给他们：“请品。”
苏沐暖尝过，口感如同咬轻到不能再轻的雪。
只不过，这雪是温热的。
茶艺师解说“香甘重滑”的茶方为上品，苏沐暖尝不出那么细微的层次来，只尝出新奇的味道。
品茶结束，苏沐暖没急着拿回手机，见别人或打坐参禅，或低声论道，拉着顾西凉找个窗角坐下，“这里真舒服。”能让人把凡尘忘掉。
顾西凉笑起来，“要学学么？”
苏沐暖摇头，忘掉尘世当然好，可惜她身在世俗，没办法全然抛掉，“太繁琐了，古人都这么喝茶么？”
顾西凉摇头：“据说只有宋徽宗才七汤点茶，即使蔡襄那样精于茶的大臣，也不会点水七次之多。朱元璋更是觉得点茶过于奢靡繁琐，所以明代废点茶之风，改为鼓励煎茶泡茶了。”
苏沐暖深以为然，“以后还是你点给我看好了。”
顾西凉笑应。
苏沐暖回忆着茶沫的味道：“不过今天的茶好像没你点的苦，因为茶种不同么？”
顾西凉道：“不止是茶不同，工艺也不同。他们采的是惊蛰前后的茶芽，比明前更嫩更早，制茶也仿宋代蒸青、压榨，去过苦味的。”
见苏沐暖疑惑，他举例道：“日本抹茶和宋代点茶一大区别，就是宋人做茶有“榨膏”的过程，日本抹茶讲究保尽可能少地造成营养流失，味道很苦，但宋代的茶追求极致口感，为此不惜反复锤炼榨膏，反而不在乎成分流失。无聊吗？”
苏沐暖摇头，“不，挺有趣的。”
尤其顾西凉放低了声音后，只是说话声音已经足够让人沉醉。
苏沐暖一语双关：“听上去很奢侈。”
顾西凉道：“是呀，“龙团凤饼”明冠天下，现在几十万一公斤的茶与之比都是天上地下。”
苏沐暖笑起来，“你似乎不太认同宋徽宗的茶。”
顾西凉笑起来，“点茶在他手中成了顶峰艺术，对茶的理解总结也登峰造极，我当然钦佩，只不过……”
苏沐暖道：“只不过很难不想后来靖康之难？”
顾西凉点头。
苏沐暖道：“但错不在茶，不在画，不在书法。《大观茶论》、瘦金体、《宣和画谱》在艺术上功不可没，没有他，也就没《清明上河图》、《千里江山图》了，对吧。”
顾西凉笑着点头。
苏沐暖逗他：“茶的乐趣在于饮者，现在好茶那么多，点茶也已经不似当年那么奢侈了，重要的是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看你点茶就很陶冶情操。”
顾西凉不禁失笑，心情变得轻松畅快，“好，以后我再点茶给你看。”
（注：以上七点引自《大观茶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