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顾西凉表情变换了几次，最终归于无奈，他忍笑措辞，“你和别人谈合作也一直这么……嗯……想法清新脱俗么？”
苏沐暖道：“你可以直说强词夺理。”
顾西凉轻声笑起来，“你说的不是全无道理，有很多我没考虑到的地方，不能算强词夺理。不过我不能马上答应你。”
“这么说，你是松动了？”苏沐暖心满意足，“没关系，你可以仔细考虑。”
顾西凉道：“我会考虑的。”
等待第二道茶的时候，苏沐暖好奇地打量着整个茶室。
茶室内书架上放了很多植物类的书，大多关于茶树，也有其他植物，还有许多外文书籍，看上去都很学术，一本本厚的像字典似的。
墙上挂着几幅小画，看笔触与苏沐暖带来的画十分相近，应该也是顾西凉爷爷画的。
苏沐暖问：“你会画画吗？”
“我只会画标本。”
苏沐暖视线移向置物架上放着的几张工整的标本画，果然像科普读物里的插画，详细画着花的根茎叶状态。
苏沐暖道：“能画科普也很厉害。我爷爷也爱画画，不过我一点儿艺术细胞都没继承到。”
顾西凉似乎并不意外地笑起来，问她：“苏爷爷身体还好吗？”
“四年前就过世了。”
顾西凉怔了下，“抱歉。”
苏沐暖摇摇头，“他过世前身体挺好的，爱画画爱喝茶，还爱锻炼，精力旺盛，我以为他能长命百岁呢。”
苏沐暖叹气，盯着杯中的茶叶叶片，感慨似的呢喃道：“做茶也是他的梦想之一。”
顾西凉再次凝视苏沐暖的名片，问道，“如果你得到茶，你想怎么卖呢，茶味果汁么？”
苏沐暖莞尔，被他的“思考”逗笑，“我们家公司的确主要是生产果汁，不过又不是只会生产果汁，我打算研发新的茶饮料。”
“茶饮料。”顾西凉呢喃了一下，不太认同道，“我喝过一些茶饮料，太甜了，也没有茶，是用香料调出的味道。”
“我想要做的，是真正的茶饮料，只用水和茶。”
“会有人喜欢吗？”
苏沐暖自信满满：“这是需要我来操心的。”
顾西凉马上露出不认同的表情。
苏沐暖妥协道，“当然，如果用的茶都是由你来提供的，你也可以关心。不过不是现在，目前我只能给你看一些很基础的规划资料。”
顾西凉点头。
苏沐暖没带太多资料，茶饮料的项目还在初步的规划阶段，她凭口述将她的宏伟蓝图大略讲给顾西凉，顾西凉听得认真，但除了专注地盯着她外，再没有任何反应。
沉默……
沉默成离别的笙箫……
沉默地让人泄气。
苏沐暖觉得她不是在和潜在合作方一起畅想未来，而是在做毕业答辩，对面坐着的也不是她的供货商，而是要给论文打分的学院教授。
苏沐暖问：“听得懂吧？”
顾西凉：“嗯，听得懂，你说的很清晰。”
苏沐暖忍不住道：“那给点反应呀！”
顾西凉怔了怔，略带迟疑地鼓起掌。
那一点儿也不坚定的掌声充分体现了他对“给点反应”是多么茫然不知所措。
这人真是绝了。
苏沐暖被他那掌声逗笑了。
她好无力。
苏沐暖饶有兴趣地问他：“顾先生，有没有人夸你是活跃气氛的高手？“
“这时候是不该鼓掌吗？”顾西凉自己也笑了，他收起手，像小朋友上课一样将双手放到桌下，虚心问她，“我该给你什么反应才对？”
这还用人教么？
听到关键的地方或是认同的地方点点头，示意对方有在听，而不是直勾勾地绷着脸盯着对方，像要把人脸盯出个窟窿。
苏沐暖腹诽完，忽然发觉顾西凉听人说话时候似乎特别喜欢盯着对方，一个眼神都不错开的。
适当地看着对方是礼貌。
长久地盯着对方就让人心虚了……
她想说点什么，可一对上他那双清澈、无辜、单纯、专注又特别漂亮的眼睛，连委婉的批评都说不出口了。
唐曦冰说的不错，她就是随了她妈妈的颜控。
看着这小鹿一样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她说不出重话。
顾西凉忽然道：“你说的很好，数据充分，逻辑清晰，论证也很有说服力。”
苏沐暖眨眼：“嗯？”
顾西凉问她，“我这么回应可以么？”
苏沐暖：“……”
天，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呆萌的人？！
*
苏沐暖在插花教室向唐曦冰转述时候，唐曦冰努力忍笑。
“他就这么说的？”
“对呀。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挫败，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唐曦冰以事不关己的态度客观分析：“按照做实验或写论文的思路，下一步就该做可行性分析了。”
苏沐暖：“……”
那也太离谱了！
茶园里，正被她们讨论着的顾西凉猛地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继续看手中的汇总数据。
陆之鹄来茶园做客，正举着画帮忙往墙上挂，听到他接连打起喷嚏玩笑道，“阿凉是不是有人正想你？”
顾西凉像没听到一般，一动不动地低头看资料。
陆之鹄对沉默习以为常，挂好画跳下椅子，边退边看墙上的画，待绕到顾西凉面前，拍拍他肩膀，待顾西凉抬头看他，才指着墙上的画，放慢了语速问，“画挂那儿行吗？”
“可以，谢谢。”
陆之鹄也很满意，他看着画，疑惑道：“不过这画哪儿来的，看装裱不像是顾叔叔的手艺。”
采茶员小丁端了今天新采的样茶进来，听见陆之鹄疑问，接口道：“这画可厉害了，是个女老板送来的，我哥能听到她声音呢。”
“能听到她声音，女老板？”陆之鹄吃了一惊。
他饶有兴趣地走到小丁一旁，让小丁仔细讲讲，“是个什么样的女老板，阿凉真能听见她声音？”
“可不么！我亲眼看见的。”小丁眉飞色舞地朝陆之鹄讲经过。
陆之鹄眉头紧了松，松了紧，有些隐忧地望顾西凉，“她就是你小时候说的那个……”
顾西凉一直盯着他们俩对话，在陆之鹄看过来时朝他点点头，陆之鹄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猛站起来，眼睛亮晶晶地， “那还等什么，她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小丁忙道：“走了呀。”
“走了？你们就这么让她走了？”陆之鹄恨铁不成钢，追问小丁，“问过她住址吗，单位，联系方式？”
小丁被他问地发懵。顾西凉都没问，他问那么多干什么！
陆之鹄又问顾西凉，“她忽然想起来你，要干什么？特意来找你再续前缘的？”
顾西凉摇头。
小丁撇撇嘴，“人家根本不认识老板。”
陆之鹄：“那她是来干嘛的？”
小丁道：“来茶园还能干嘛，买茶呀！”
陆之鹄不可思议，看看一心扑在茶上，又低头继续检查数据的顾西凉，再看看理所当然的小丁，顿觉前途一片黑暗毫无希望。
他将视线投向茶室桌上多出来的那张名片，责备道：“可真够没良心的。”
*
*
在选花的苏沐暖猛地连打了三个喷嚏，唐曦冰抽纸巾递给她，“过敏？”
苏沐暖摇头。
老师讲完中式插花和西式插花的区别，由她们自由选择。
唐曦冰选了中式，苏沐暖选了更好理解的西式。
唐曦冰修剪好高低两枝木槿花插入琉璃瓶中，“有人在背后骂你？”
苏沐暖拿纸巾擦擦鼻子，用玫瑰和绿绒球将花篮填满填圆，笃定道：“除了苏跖谁会骂我？”
唐曦冰不置可否，给出一个人选：“那个美人老板？”
苏沐暖自信道：“不可能，他……”苏沐暖酝酿了下情绪，稍稍露出些难为情，“喜欢我还差不多。”
苏沐暖回想起顾西凉盯着她时那种专注的神色，将玫瑰对称地插入花篮中，和唐曦冰比划，“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会那么直勾勾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一个人的脸么？一直盯着。”
唐曦冰眯起眼睛，沉吟道，“你们才见了一面，他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茶园内，陆之鹄靠在左边，半依半坐地抱胸站在顾西凉一旁，“等了她十几年，她对你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么？”
唐曦冰断言道：“照你的形容，他属于典型的社会化失败。他多大？还这么……”
陆之鹄摇头：“无情！”
唐曦冰断言：“幼稚！”
唐曦冰和陆之鹄，隔着大半个长沙市，发出对苏沐暖和顾西凉肯定地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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