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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暖和顾西凉休息完从爱晚亭出来，天上的云好像散了些，但依旧有下雨的危险。
苏沐暖逛得有些累了，但是不想回家。
苏沐暖补充完能量，体力一些，时间尚早，下午也能一起去哪儿逛逛。
看演出？
看电影？
酒吧？
不行，顾西凉这种性格肯定不爱去酒吧。
现在有什么展览吗？
顾西凉问：“累了吗？”
“没有。再逛逛吧。你有什么提议吗？”嗯，问问他不就知道要去哪儿啦？
顾西凉沉思片刻道：“岳麓书院就在旁边，要去看看吗？”
苏沐暖有些打退堂鼓。她其实对古建筑兴趣不那么浓郁，尤其是小时候来过不知多少次的岳麓书院。
她更想和顾西凉一起去能独处的环境，哪怕再去坐索道呢……
可……
好吧，谁让她选了个爱好清新脱俗的约会同伴。
苏沐暖不禁道：“每个长沙人都来过不止一次岳麓书院吧？”
顾西凉道：“不是每个北京人都去过故宫。”
苏沐暖纳罕：“你没来过？”
顾西凉摇头：“小时候来过一次。你来过很多次？”
“嗯。”老师组织的，家长带着游玩的，加起来起码有十多次，她不禁有些感叹，“说来，我们明明生活在一个城市，距离这么近，而且年龄也相近，以前竟然没见过、不认识。”
顾西凉但笑不语。
见过的，就在岳麓书院。
既来之则安之，苏沐暖脑补了一番顾西凉父母忙于工作，没时间带他玩的悲惨的童年，自动担当起导游。
但细看，发现很多地方她其实也记不清了。
重新看，这座小时候想起来就脚软的书院，也不像童年中那么大、那么远，还有些清秀迷人。
进去不久，他们就遇到几个家长带着几个孩子在参观，年龄参差不齐的小朋友，正在背《论语》玩接龙，大的几个倒是能对答背诵，小的显然还不太行。
哥哥姐姐们一人一句，从“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背到“五十而知天命”，小朋友到“六十”卡了壳，“六十而……六十而……”重复了好几遍。
苏沐暖恰好走在他后面，马上就勾起被老师家长点起来背诗的童年经历，不由脚步慢下来，替小朋友紧张，她提醒道：“耳……”
那小朋友还是没想起来，集中精力自己想，没注意到苏沐暖在提醒他。
苏沐暖暗暗替他使劲儿，轻咳一声，“耳——”
顾西凉稍后一步差点笑出来。
那小朋友抬头看看苏沐暖，看见苏沐暖无声的口型，猛地想起来：“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然后呢？姐姐，后面是什么？”
苏沐暖卡壳：“呃……”
其他小朋友齐齐看苏沐暖，苏沐暖尴尬，还有？她怎么记得就到七十？
顾西凉站到她一旁，低头温声道：“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小朋友眼睛亮起来：“对！不逾矩！谢谢哥哥姐姐。”
一旁的家长趁势教育他们：“你看看，哥哥姐姐工作了还记得，你们才念过就忘了。”
小朋友们吐吐舌头，那个答不上来的小朋友可怜巴巴地看着苏沐暖和顾西凉。
苏沐暖迎着他们崇拜、好奇的目光，矜持地点点头，拉着顾西凉快步从其他小路溜走。
姐姐心虚，再问下去，欺负小朋友，或者不记得，都很丢人的。
一路穿过大门、二门、教学斋，苏沐暖看到了她最熟悉的地方。
“就是这儿！”苏沐暖指着讲堂院前的广场，她指着廊前的空地道：“我小学每次来都是在这儿背东西。”
顾西凉点点头，风景和他记忆中对上。
他小学时候，爸爸正好放假回来，爷爷让他们父子俩培养感情，他爸爸就近带他来岳麓书院看赫曦台山墙上的彩色堆雕，他年幼词汇和知识储备都不足，听爸爸讲专业词汇非常吃力，看见其他家长带着孩子参观，似乎都很开心，不由自主被其他孩子吸引。
他爸爸见他跑神看别的小孩，也意识到八九岁的小孩不是他学生，听不懂他讲的术语，于是歇了心思，带他进书院里参观，进了讲堂，他爸爸又忍不住和他讲起朱熹写的“忠孝廉节”、乾隆题的匾额，他忽然听到一个小女孩磕磕巴巴背《关雎》。
正是前不久他在山上刚刚见过的苏沐暖。
她站在一群小朋友中间，他们全穿着一样的校服，一群人齐声背“关关雎鸠”，顾西凉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自然听得出看得出她背得不熟练，到了熟悉的句子就很大声，不熟悉的句子就打磕绊，到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她完全忘了，干脆只张嘴不发生，划水混过去，等所有人都背完了，她低头迅速翻书，低声嘟嘟囔囔快速背“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但《孟子》她背得很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背得声音很大。
苏沐暖道：“刚刚是失误，我《论语》《孟子》和诗词都背得很好，尤其是李白、苏轼的，读几遍就背会了。”
顾西凉问：“《诗经》呢？”
苏沐暖忿忿不平：“你不觉得《诗经》对小学生而言太难了么？生僻字、难理解、时代差异特别大，韵律也不像唐诗宋词那么上口。只有《无衣》《蒹葭》最好背。”
顾西凉问：“《关雎》呢？”
苏沐暖张口即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
她忽然看见顾西凉看她的眼神。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寤寐求之。”顾西凉望着她温和地接下去。
穿堂的疾风吹过，吹乱了一室理还乱的情绪。风吹过顾西凉的衣摆，苏沐暖忽然觉得，他和每一组院落、每一块石碑、每一枚砖瓦、每一支风荷，都闪烁着时光淬炼的人文精神的书院十分般配，他身上的书卷气和这历久弥新的青山翠绿融为一体，成了一副迷人的画。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寤寐思之的，也许不止是君子。
风卷过苏沐暖长发，雨落到脸颊。
她和顾西凉齐齐抬起头，呢喃道：“下雨了！”
苏沐暖按住头顶的草帽一把拉住顾西凉往长廊下奔跑。
顾西凉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苏沐暖涌起中学时在雨中奔跑的心情，不由地朝顾西凉笑道：“快走！”
语气中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调皮天真。
顾西凉追上她，和她并肩跑在雨中。
细如丝的春雨微凉不冷，落在身上都是温柔的，苏沐暖心情忽然变得很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