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地因互相残杀出现的尸体，理查德呆了，其他几位兽神骑士也都呆了。
虽然他们之前调侃过这些人为了活命会不会自相残杀，但多半都觉得他们不会开枪，毕竟不合逻辑。
就算王室军队失败了又能如何呢，他们顶多被俘虏，不见得被处死，但相互开枪或许一瞬间所有人的命都没有了。
那么第一枪是谁开的呢？
听到了建筑物里2楼摄政王弗雷德里克从椅子上站起来疯狂大笑，再看见其手里一把手枪的硝烟甚至都还没散尽，他们明白了。
摄政王想抵抗到底，所以想拉其他人垫背。
龙机骑士们有些不寒而栗。
理查德继续呆呆地看着地面上还有着在蠕动状态伸着手喊救命的一地人包括尸体，忽然神思恍惚。
他猛地思忆了起来，被自己刻意压抑在心底的一些画面。
那不是在战场上的杀敌，而是自己浑身鲜血，站在一个空间有限的密室中，满地都是已经死了或正在濒临死亡的男孩儿们的尸体。
这些男孩儿统统都在十岁出头，在平常世界里的话，正处在个体竞争概念刚刚孵化成型的阶段，但在那个生存集中营一般的兽神骑士储备基地里，所有男孩儿自有意识开始就在体验着竞争的残酷，牢饭一样的限额使他们必须竞争食物分量，冬天被褥刻意少发使他们不得不夺取被褥衣物，体能训练垫底者没有饭吃，在自然界里因为动作慢了被野兽追赶噬咬没人会去解救。
而最为残酷的是淘汰赛的阶段。
每一小组的所有人会被禁锢于固定的空间内，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人，而那些倒下的无一不是你平时万分熟悉的面孔，当你一次次杀掉其他人胜出的时候，心里最大的感觉不是畅快或者罪恶感，而是麻木，深深的麻木，这种麻木会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理查德最终晋升为兽神骑士，就是在这种麻木作用的促成下，不去思考、不去感觉，只存留有生存本能，你就不必犹豫、不必愧疚，机械地前行、机械地活下来。
让自己最终有了些人气，是在成为兽神骑士进入“正常人”的世界之后，有意无意的，他逐渐将以前的残酷过往沉封在了记忆深处，不过他始终怀疑，自己平时张狂的性格，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些不想记起的回忆的潜在发泄，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性格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眼前的这一幕再现，他终于联想起来，原本的他，并不强大，甚至有些懦弱。
这种性格之所以并没有在一开始的淘汰赛里就让他成为被淘汰者，是因为他受到了同组的一个人的照顾，那个仅仅大他两岁的人对于他来说就是大哥哥一样的存在，第一次的淘汰赛，大哥哥让他站在自己背后，他去对付其他的人，他那时候紧紧闭着眼，躲在建筑物里一个暂时无人能找到的角落里，手里攥着一把匕首，等着大哥哥的归来，他闭上了眼睛，不愿去思去想外头正发生着什么，但那些互相杀戮的声音还是会时不时钻进自己耳朵。
——所有人那次被投放的是一栋空楼，每个人可以先行躲藏几分钟，之后在杀戮铃声响起之后相互搜寻杀戮。
等他感觉耳畔听不到残杀的动静的时候，觉得有脚步靠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血淋淋的人站在了面前，尖叫一声他就把手里的匕首刺了过去。
等他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时，却发现，那正是他心目中的大哥哥。
他为了保护他血战，他杀害了他。
本来就过于虚弱没能留下一句话的大哥哥死在了自己怀里，理查德整个人也凉了，连裁判者找到他宣布他过了关，都没有反应。
理查德现在像是想通了一件事，他曾私下里无比尊敬乃至崇拜道格麦奇老大，除了道格麦奇的强大之外，是不是因为他很像是曾经保护过自己的大哥哥呢？
而道格麦奇也死了，那一天自己目睹着敌人一锤一锤地在杀害他，却无能解救反而逃走了。
想到这里，理查德心头忽然浮动出一股奇怪的冲动，他的心跳逐渐加速，神经逐步紧张，血液皮肤逐渐发热发烫，呼吸急促，视界逐渐变红，到最后，整个视界都血红了，这股血红瞬间蔓延，埋没了意识。
猛然，雄狮里的理查德仰天嘶吼，吼声竟和真正的狮子几近一致，然后它动了，机体上的机枪出槽，枪口瞄准了地上那些还在蠕动着的人，那些伸手求救的、那些呻吟颤抖的、那些希冀自己给他们来上一枪的，以及，那名襁褓里的婴儿。
这一刻，局面失控……
云鸩、赛茜莉娅、比利斯和乌莫等六人驾驶着自己的机体（两台龙机、四台兽神）与前锋部队来到了西都城外，激烈的常规战斗马上在边缘出现，而此刻敌人的兽神却没有出现迎战，云鸩提出，让比利斯和乌莫等四台兽神留下协助常规战斗，自己和赛茜莉娅主动前往城中寻找敌人兽神的行踪。
他想的是，如果能将机战限制在敌人地盘里，那么就不会对自己方面的常规部队造成连带损伤，而在常规部队面前无敌的那些机动装甲就可以自由发挥战斗力了。
而一等自己和赛茜莉娅找寻到了敌人兽神的位置，就通知比利斯几个增援。
一路飞行，除了见到新王都地面上敌人常规部队的调动，甚至中途还能遭遇到敌人飞低了的战斗机，根本没有敌人兽神的踪迹。
这就太奇怪了，这可是最为关键的一战，甚至可称为决定胜负的一战，此时解放军已经占领了全哈斯罗国土四分之三的面积了，敌人根本没有继续撤退的战略纵深了，再往后也没有像样的西都这样有利用防守的大城了，那位摄政王阁下难道是带着那些兽神骑士们提前逃走了？可不带常规部队一起撤离，这样的逃遁没有意义，解放军的侦察和情报机构也没有汇报敌人的主力有后调的迹象。
不知不觉，双机接近了西都王宫，赛茜莉娅忽然提醒：“王宫那里有机战！”
暗影的取景器视角前移，捕捉和辨析到了数百米外主要发生在地面上的一场机战，然后云鸩吃惊了。
他分明看到，那里敌人正有五台兽神机在互斗，准确说，是四台兽神在围攻一台兽神，不，是四台在“阻止”一台！
因为被阻止的那一台兽神似乎正大发神威，战斗能力空前，行动轨迹也无可预判，且在采取着同归于尽的招数，反观那四台里没有一台兽神有着这样拼命的意志。
而在五台兽神的脚下、作为他们战场的地面上却是血红一片，似乎有着很多快要踩踏成肉末的人体组织碎屑在，也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
接着两人的关注被转移了，因为自那处战斗位置的角落飞起了第六台兽神，那过于鲜明的形态一下子就被辨识出来了。
——是那台秃鹫！
而那台秃鹫半合起来的双趾掌部位，可见到藏护着一个人类，此人赤红色的头发，满脸的惊恐。
是弗雷德里克！准确地说，是想从混乱的机战中逃跑的弗雷德里克！
云鸩声音严肃，吩咐：“赛茜莉娅，你提前升空，远程狙击，只要将其飞行速度降低一些就行。”
“明白。”
那台秃鹫升空离开了混战中的地面，但没飞多远，前方半空有光束射击过来，秃鹫赶紧侧身躲避，被其护在掌心里的弗雷德里克害怕得连连尖叫。
之前那个理查德正在发疯，场地内到处都是爆破的枪弹，秃鹫根本就没有打开驾驶舱让他躲藏进去的机会，本想等飞到一个安稳的地方自己再乘坐进去，谁知敌人的龙机却出现了。
太特么倒霉了！
理查德一疯癫，弗雷德里克就意识到守城这一仗自己未打先败了，只是不明白那个疯子为何是在这个节点上发疯。
总之他改变了先前固守城池的念头，想先自己先撤出去再说其他，可现在，自己却先要能保住性命才行，于是在半空裸露着上半身的他大吼：“躲开、躲开那台龙机——”
秃鹫无法在守护着弗雷德里克的前提下战斗，所以只好将飞行调向，他有把握只要不被敌人正面堵上，自己就可以依靠速度上的优势摆脱开敌人的龙机追击。
可是机体却在此刻发出扫描到微弱能量反应的警告，方位就在正要飞过去的侧下方。
秃鹫骑士将视线下移，那方位上却空空如也，不，仔细看有个模糊的在快速接近中的庞大影子。
啊，不好！
秃鹫骑士瞬间后背冷汗，正想将机体高度抬升，一根黑色锁链却先于那个模糊机影伸探过来，避之不及中自己的一只机足被缠中，然后一阵收缩的拉力传来，秃鹫猛然下降，与那个模糊机影的间距也高效缩短。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而双机交错的瞬间，一阵灼眼的光芒在天空呈现，敌人使用了主武器充能，光刀从秃鹫机体中段上横切而过，顺带还削掉了一半的折叠翼。
秃鹫内部某些能量输送线路被切断，整个机体挣扎似地扑腾了几下，最终无法控制飞行和平稳，斜向向着地面坠落，而其双趾掌也不由松开了。
被护着的弗雷德里克尖叫声中背部朝下向下坠落，恰巧落在了一座教堂的尖顶上，尖顶的最高部位正好有着避雷作用的尖锐铁针，铁针将弗雷德里克腰背一下刺穿，后者的身体惯性下成了弓形，头颅下垂，赤发飘散，嘴大张着，溢出鲜血，双目定格在了恐怖的最后一瞬。
半空，黑色的龙机身影慢慢呈现，俯首平静地看着这颇为讽刺的一幕。
然后双机会合，来到了王宫机战战场的半空，赛茜莉娅询问：“这里怎么办？”
云鸩看着地面上那头发狂中的雄狮，以及已被雄狮的利爪和巨口撕咬摧毁了的一台兽神机，静静地说：“等它慢慢平静吧……”
这场战役比预想中要早得多时间结束，因为敌人的兽神机最终没有一台能够出战，常规部队和空军兵败如山倒，而自始至终作为首领的摄政王、王室军大元帅麦瑟夫等大多数高层将领也都没有出现。
而其实，麦瑟夫等人正被堵在那处机战战场的唯一那栋建筑内。
摄政王弗雷德里克为了杀鸡儆猴，让麦瑟夫等人陪着他一同进了那座只有一个出入口的建筑物内，自己在二楼，其他人在一楼，以观看楼外面空地上待演的好戏。
而理查德发疯后胡乱攻击，将建筑物的一楼出入口给摧毁了，秃鹫是击破二楼玻璃将弗雷德里克接出来的，麦瑟夫等人自然没法出来，加上通讯系统主机所在的房间坍塌，也没法通过通讯向下级部队指挥和发送情报，导致战时所有的中下层指挥官无法联络上上层，欠缺整体协调，各自为战，削减了其意志，加速了战斗的结束，所以这场战斗双方的战损远比想象的要小，因为后期王室军队都是成批次地举了白旗投降。
麦瑟夫等人被从垮塌的建筑物内解救出后，战况已成定局，也只得直接投降。
事后，解放军的军医对于发疯突然攻击自己人的理查德尸体进行了病理解剖和分析（理查德力战而亡），认为此人是承受的心理压力过大，加上眼前发生的内部屠杀导致了幻觉发生，从而失控。
但后来对于理查德发疯事件比较关注的查博士却得出了另外的结论，他认为导致骑士发疯的不止是心理因素，还有兽神机本身。
查博士原以为龙统国的龙机设计者将机体设计成人形，是由于人形对于皇族统治来说更具威严和象征化，但后来感觉，或许是不得不如此。
龙机采取着神经（体能）、精神（脑波）双对接模式，也即骑士本人某种意义上会和机体本身“合二为一”，这种合一性会潜在地混淆人机的代入视角。
如果是人形机的话还好说，你代换成机体视角后还是感觉自己就是个“人”，但要是兽型机的话，你在四脚形态的时候，代入的却是一头野兽的一切，用野兽的办法来观察感受和战斗，慢慢的，野兽和人之间的界限就会模糊化，最终混乱。
——之所以之前没发生过此类的事情，是由于兽神机这种东西研制成功还没有几年工夫，而此后兽神骑士越多，“野兽化”的现象也将越多，所以他建议后面的兽神骑士必须增强心理管理。
这个结论赞同的不多，更多人认同医生们的分析，认为是战争的压力导致了理查德失控，毕竟理查德是兽神机头领，但查博士认为自己的结论有直接证据，他根据被理查德摧毁的两台兽神机的体表破损分析，发现有大量的爪痕、齿痕，抓咬对手这不是人形意识会去做的。
不过同样有着兽形态功能的机动装甲却不用担心会有其内战士兽化的潜在风险，因为装甲仅仅采用了身体对接，不会影响到驾驶者的精神和心理。
总之，战斗胜利了，解放军方面以大胜告终。
击毙加上俘虏的敌人总数量多达五十万之巨，如果算上俘虏的话，解放军的总兵力规模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万，而敌人溃逃出城的总兵力不到20万，已经成不了大气候，此后只要慢慢追缴就行了。
云鸩战后做出了面对全军的总结讲话，指出哈斯罗解放战争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全国解放指日可待，那一刻所有军官士兵们不分国籍拥抱成了一团，全城狂欢。
清理战场时，看到了被搬运到地面的兄长死不瞑目的尸体，三王子哈特莱特呆站着，原先战争胜利的喜悦稍微消退，换成了满心的感慨。
弗雷德里克毕竟是自己的兄长，他原本并不想对方是这样的下场。
而他相信，如果战败的是自己，弗雷德里克也会内心如此去想的。
哈斯罗王国王室族裔并不多，没有那么多相互杀害的习惯。
感慨完云鸩就来找他，提出：十一集团军已经大致完成了自己入境哈斯罗王国的使命，而距离再次的寒冬到来仅有一个多月了，集团军必须尽快撤出哈斯罗，好在冬天降临之前回归龙统国内，剩下的战事就不能陪着打了。
哈特莱特满脸不舍，做出挽留之语，不过冬日之前胜利则撤出，原本就是集团军高层们的共识，哈特莱特也知道此点，而且就算剔除了集团军的不到四十万兵力，他自己的还有八十万部队呢，对付那顶多二十万的散兵游勇，完全不在话下，何况加上西都地界，解放军现在已解放了全国五分之四的领土，民心也可用，大局已定，也不需要外援协助了。
于是在此后的一周内，十一集团军开始恢复旧有编制，和哈斯罗军队完成了整体分割，开始有序撤退和转移。
在正式分别前，哈特莱特来相送，云鸩犹豫了一下本想做些额外的提醒，却又停了。
既然这位朋友对一切自信满满，他也不便多嘴了，毕竟一个人不可能替代另一个人去活着。
总之，哈斯罗解放战争即将终结。
解放西都城池时候的一个小插曲：
一个参谋部参谋匆匆跑来，对三军长洪达报告说：“军长，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洪达瞪眼问。
“您还是看看去吧。”
洪达心头一股不好的预感。
等他赶到那间原先密闭的小屋内时，发现刘申正仰躺在房间内唯一的座椅上，头颅向后，双臂无力地垂在地面上，地上还有一把手枪，而刘申的一侧太阳穴有个已经凝固了的血洞。
但不同于摄政王弗雷德里克，刘申的双目闭合着，面容死寂中可见安详。
步履凝滞住的洪达一瞬间的五味陈杂，有什么热辣的东西在眼眶中酝酿着，呼之欲出，胸口也剧烈波动。
他拿起了桌上的唯一一封信：
“致亲爱的洪达兄弟，大概自我决定背叛组织的那一刻，就是我自身悲剧命运的开端了……”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