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祭圣洞里，突然造访的男人打破了封闭洞窟中夹杂着肃穆与死亡的空气，若说曼天曼地已彻底沦为上界之手操弄的玩偶，那这个男人无异于另一只不知从何处伸出的巨掌，甚至在那天穹之上、俯瞰一切的正主都未能察觉的情况下，死死扼住了他的胳膊。
三人脸上的肃穆在刹那间被打破，但很快又恢复如初。而比他们更加惊愕的，无疑便是男人身后那两个垂死的熊人。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如恶鬼般阴魂不散的男人，居然会在这种时刻暂时解救了他们的性命。
“汝为何人。”山钺死死盯着那名为赤吟龙的不速之客，“怎能闯进吾等的幻阵之中，这不合常理。”
他话刚说完，两个族人便用灵气与他接触，似乎要对他说些什么。
“此人绝不简单，并非普通的凡夫俗子。”一个族人以略带惊疑的口气说道，“他不但发现并穿过吾等用‘万物授冕’之威权造就的灵阵，吾等竟然还完全未能察觉。”
在赤吟龙等人看来，三人此时完全是不发一言，奇怪地沉默着。
“山钺大人，吾斗胆认为，此人既然挡在那人偶之前，说不定他，便是曼地仰仗发动‘因果迁变’的势力所在。”
山钺闻言，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眼前的男人。
“汝虽算得上英姿飒爽，但终究也只能落于凡人的稀松平常。”他朝赤吟龙开口道，“吾等姑且耗些时间，听听汝这凡人，究竟要问吾等什么问题。”
红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上前几步。
“我是何人，拥有怎样的身份，对于自称为神的诸位来说，都是无足轻重。”他道，“不过既然诸位自称为神，那我此番远道而来，便想询问三个关于‘神’的问题。”
“讲。”
山钺的脸上，微微现出一丝不屑。废墟中的曼地擦去面上的鲜血，愤愤地瞪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景象。
“第一个问题。”赤吟龙对上山钺的视线，竖瞳中闪烁着无法言明的光泽，嘴唇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串文字。
“‘神’，代表着绝对正确吗。”
山钺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明显的表情：“身为凡人，定然会拥有诸多愚昧至极的想法，而其中最让神明感到可悲的发问，莫过于此。质疑‘神’的正确性，就像质疑自己的存在一样毫无意义，‘神’，当然代表着绝对正确。”
“原来如此。”
赤吟龙冷冷地回应着。
“第二个问题，‘神’是否拥有情感。”
“汝的问题果真是毫无价值。”
赤吟龙话音刚落，就听一个灵熊族人冷笑道。
“吾等上神虽然拥有情感，但吾等都能将情感缩减至极致，达到无欲无求，汝等凡人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这便是汝需要的答案……”
“非也。”
红发男人打断了族人的圣言。
“我对你们的情感如何，不抱丝毫的兴趣。我想知道的问题答案……”他的目光变得极为锐利。
“来自于你们所侍奉的四圣。“
此话一出，两位族人脸上瞬时露出震怒之色。洞窟中的空气似乎拥有了重量，压得两个本已奄奄一息的熊人更加喘不过气来。
“凡人！汝休要得寸进尺！”一人叫道，“四圣之事，可是汝有权过问的？汝对四圣不敬，吾等必降天谴于汝！”
“不敬？”赤吟龙鼻中一哼。
“若四圣有情，那便与凡人无异，又有何值得尊敬之处；若四圣无情，那便与人间最为低贱的草木冲石同属一类——真不知在你们眼中，四圣有什值得尊重之处？”
此话一出，曼天曼地无不大骇。但山钺却眉头一皱，伸手拦住两个族人。
“不可中他的激将法。”他用灵气提醒二人道，二人恍然大悟，立刻自正心神，回归原位。
“这个问题，汝来做出回答。”山钺断开灵气，开口道，“苍白之星与吾等一样，拥有些许微不足道的情感，但正通过修炼将它们彻底掘除。有朝一日，本已完美无上的神明，亦将达到真正的终极。不知这个答案，可否让汝满意？”
“我可终于明白，为何这三人小队要以你为首了。”赤吟龙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据你所言，也就是说，四圣到目前为止仍未能抛弃情感，但最终却能成为‘无情之神’？”
“汝的说法没有问题。”山钺道，“但吾必须提醒汝，虽然吾等上神言而有信，同意回答汝的三个问题，但汝对四圣的不敬，会让汝在此之后陷入危险的境地中。”
说出最后这句话时，他的眼中，已经亮起了明显的杀意。赤吟龙不屑一顾地笑了笑，看上去似乎奇怪地轻松了些许。
“这些都无关紧要，我更看重的，是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的存在，有何意义？”
“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由汝来问，倒显得再合适不过。”
方才指斥赤吟龙的族人再度答道。
“‘神’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在问出这样的问题前，不妨先看看汝自己吧。如此不敬，如此愚昧无知，如此唐突莽撞，却依然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与吾等上神处在同一时空中对话——神创造了一切，而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汝等这些可悲的下界人所赖以生存的‘世界秩序’。而在某些时候，他也负责惩罚那些试图冲破秩序的无能之徒。“
他死死地盯着赤吟龙，显然话有所指。
三个问题已然结束，黑暗的洞窟中重新交织起短暂的沉默。赤吟龙思考片刻，突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就是所谓‘上神’给出的答案么。”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右手，原本向下的掌心忽地翻向上方。只听呼啦一声，他的掌心亮起火光，照亮了在他首长上方漂浮的两颗黑色的，丸型的“丹药”。
就在三人看到那“丹药”的一瞬间，他们脸上原本带着不屑的肃穆，都在瞬间凝固了。
“罪恶。”
赤吟龙开口道。
“世界上的绝大多数错误和罪恶，都来源于‘情感’，凡人拥有情感，所以凡人才会犯错，才会强掠，才会贪婪，才会认为所谓牺牲一切舍己为人的自己理应获得全世界的敬重……因为是凡人，何等深重的罪孽都能受到惩罚，归于忘却——但是‘神’呢？”
他闭上眼，脸上露出冰似的冷峻。
“神的存在，正如你们所说，是为了维持公正的秩序，是绝对正确的存在。那与凡人一样拥有情感的神，掌控着凡人生杀予夺之大权的神，为何又会拥有与凡人一样会引致罪恶的情感？神拥有比凡人更强的力量，却难以避免地会与凡人一样犯下错误——那么，‘神’的存在违逆自身创立的秩序，与自身的绝对正确相悖。以此等状态存在的神，其最终状态，应当是‘自我毁灭’。”
“汝，究竟想表达什么。”
山钺攥紧了拳头。
“听你们所言，那完全不该存在的神，居然还在忙于无用的‘修炼’，而不去思考自己的存在所带来的恶果，也就是说，他根本无法解决这个难题——你们也一样。居于神之下方的你们虽然自称为神，但你们给出的答案，只会比那万物之上的悖论更加可笑。”
说着，赤色的男人身上渐渐亮起了象征灵道振发的红光。
“你们根本不配自称为神——如果你们执意如此，那身为神的惩罚者，我就不得不在解决那个最大的悖论之前，先解决掉你们这些附属的可怜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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