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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
千莘城的东门外，霍见满头大汗地蹲在一堆 砖石边，手忙脚乱地忙活着什么，玖玲瑶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两只狐耳垂在头顶，脸上满是悲伤。
“好的，就这样吧！”霍见擦了把汗，提着剑站起身来，“玖玲姑娘，你看怎么样？”
玖玲瑶看着霍见面前的东西，忧郁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
“……看不出来，你的手还蛮巧的。”
“没有没有，只是小时候自己喜欢瞎倒弄，所以这方面不算太差。”霍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只是不知道……霍老大他们会不会喜欢。”
两人的面前，是一座高度只到人腰间，由城中建筑的残骸堆砌而成的“艺楼”。它虽然没有龙起艺楼那样奢华的雕饰，可看起来依然十分精致雄伟。红砖搭成的外墙经过细细的打磨，已和真实的建筑几乎无异，屋顶的飞檐高傲地翘着，艺楼的正上方悬着一把向下的宝剑。“艺楼”的后方，三把残缺的破妄之剑插在一座略高的土丘前，上面的红缨随风微动。
“老大！老二！老四！我霍老三敬你们一碗！”
霍见长啸一声，从地上抓起一个酒坛，朝一旁的四个碗中各倒满了酒。他端起其中一碗一饮而尽，随后将其余三碗陆续洒在了三人的坟前。
“保重！”
他低头凝思片刻，正想回身离去，胳膊却被玖玲瑶一把抓住。玖玲瑶伸手抢过他手中的碗，也斟满了酒，叫道：“这三个笨蛋也救了我一命，我也得敬他们一杯！”
“玖玲姑娘……”
霍见有些惊讶地看着眼中闪着泪光的玖玲瑶，随后温和地点了点头；玖玲瑶仰头喝下了碗中的酒，抑制不住地啜泣起来。
“如果同型人的灵魄也能到达死界的话……他们现在，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她轻声喃喃道，随后转过身，和霍见一起向千莘城中走去。
……
经过一天的惊恐与劳累，千莘城的市民都已沉入了梦乡。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街道上，月光映出他们的影子，一切都回归了静谧与祥和，若不是远处残缺的镇魔塔与城中心化为废墟的空地，仿佛那白天混乱可怖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对了，小见。”
“怎么了？”
“曼天师傅和曼地师傅，还有那个狼人，都去哪了啊？好像挺久没看到过他们了一样。”
“啊，曼地师傅说他要把同型人们留下的身体送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然后去帮曼天师傅疗伤。”霍见双手背在脑后，样子十分悠闲，“至于师父……他说去帮乐乐安置市民了，现在估计也休息了吧。”
“大家都很忙啊。”
“我们不也刚刚才忙完吗。”
霍见冲她笑了笑，弄得她脸一红，将头撇到了另一侧。
“那……小见，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呢，我是说，明天……”
“这个嘛……”
霍见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回忆着在望沙城时看过的地图。
“应该是继续向西，穿过猫之州……对了！然后到豹之州的如墨城去见吟龙师傅！”他一拍脑袋，“好久没见到吟龙师傅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曼地师傅不太喜欢他，可我总觉得……”
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复杂的映像，让他犹豫了半晌。可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吟龙？是望沙城那时候……那个一头红发的镖师吗？”玖玲瑶也回忆着，“就算你这么说，其实我也觉得他好像不太正常……”
“啊哈哈……他有时候……确实有些粗暴，不过总体上来讲，他还是一个十分谦逊有礼的人，而且知道的东西也很多，我相当佩服他啊。”霍见笑了笑，“至于他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还是得看他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在知道他想达到的真正目标之前，光凭平时的手段来区分正邪，恐怕不太公平吧。”
“哎？此话怎讲？”
“我是这么想的，假使一个人的目标是拯救世界，可他却因为这个目标牺牲了很多人的性命。旁人要是不知道他的目标，肯定会认为他是个坏人，可要是没有他导致的这些牺牲的话，世界就会毁灭——从这一点上看，他应该算是个好人才对。”
“……可是不管怎么样，牺牲无辜的人都是不对的吧？”
玖玲瑶听了霍见的话，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她觉得这并不像是名为霍见的人类所能说出来的话语。
“事实上，虽然我是这样想的，但如果我能阻止这些牺牲，我也绝不会退缩。”霍见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不过，毕竟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吞剑艺人，虽然现在莫名其妙有了剑向灵道，可这些漂亮话，大多时候也只能像现在这样说说罢了。”
“你是说……就算是为了所谓的正义而作的牺牲，只要你有能力，就一定会阻止吗？”
霍见转过头，看见玖玲瑶的眼中闪烁着惊异与期待。他有些奇怪，可还是答道：“……是这样没错，而且我现在的实力也不同往日，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太好了！太好了！”
玖玲瑶欢呼道，在原地蹦蹦跳跳地鼓起了掌，吓了霍见一大跳。
“要是能跟你一起找到那个男人，你就能帮我劝劝他了！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还担心会说不过他呢！在纯境的时候，姐姐都一直顺着他的意思……”她忽然停了下来，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啊……对不起，不该说那么多你听不懂的话，总之，我……我真的很高兴。”
“……没关系，玖玲姑娘，虽然我听不懂，但是能让你高兴，我也会觉得很欣慰。”
霍见感到脸上有些发烧。虽然自己一直很强势地单方面将她称为自己的未婚妻，实际上却从未对她本人提起过，加之自己实际上是个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的可怜虫，难得的独处虽然不至于让他太过羞怯，可现在的气氛还是弄得他很是窘迫。他想了想，忽然睁大了眼，扭过头问玖玲瑶。
“玖玲姑娘，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们的镖车上还有余座，粮食和水也很充足，而且有了师父和曼地师傅他们，日后的行程也会安全很多……”
“哎？……”
玖玲瑶睁大了眼。她看着面前说话有些支支吾吾的少年，心跳渐渐地快了起来。长期以来，她虽然很看好霍见的实力和性格，也察觉到他对自己有些好感，可她却一直压抑着不让自己能有所回应。原因之一，在于她一直认为，霍见之所以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自己未能隐藏好能让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对自己魂牵梦绕的狐之妖息。可实际上，她不但一直都遵守着自己绝不解放妖息的誓言，面前这位少年对自己的感情，也从未像姐姐说过的那些被魅惑的男人一样充满了无礼和冲动。他只是不停地在保护自己，像是在保护一个十分重要的亲人，可却又朦朦胧胧地透出一些情窦初开的意图。
难道说……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这种想法，让玖玲瑶感到一阵心簇飘荡。
我……也能像姐姐以前那样……
她的思绪戛然而止，痛苦止不住地漫上心头。无论曾几何时有着多么羡煞旁人的美好，终究只会落得个凄惨幻灭的下场，她本应该十分清楚这一点才对。
“玖、玖玲姑娘？”
“对不起，小见。”玖玲瑶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眼中闪烁着哀伤的光泽，“我还是一个人出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