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正常。
脚——也能动。
“思考”——都想到这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至于说话……
“真是够冷的……”
棺木中，沉睡已久的梦妖真身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抱怨。
“镖师”和“老者”都已没了踪影，镇魔塔沉入了让人胆寒的死寂中。梦妖动了动身子，盘在身上的巨链纷纷脱落下来，哐当哐当得掉在了脚下。
“可恶，我……又被人骗了……”
梦妖仍旧闭着眼。在一片黑暗中，她回忆着自己刚刚进入承天者教会时的情景。那时的她死心塌地地崇拜着霜星业和其他的护法，崇拜他们的强大和魄力，更崇拜他们对四圣那颗不二的忠心。“当然——还有四圣本身。”那四位虚无缥缈的神明，在教会流传的众多传说古籍之中，已俨然成了诸世之善的代表。
这份崇拜在十八年前的绝灭之灾时顺理成章地达到了顶峰——霜星业响应兽人国女王的召令，派出了当时全部的八位护法和大量人员，前往兽人国北境进行搜救与调查工作。届时“天盖之上”还未成立，本已坐拥兽人国万千信徒的承天者教会，自然又被推上了一个正义与善的新的制高点。
“因为积极活跃而站在了群山之巅的我，意识到我所崇拜的他们对我而言已是触手可及——所以，我便成为了他们的一员，但是……”
但是山巅之后，却是深不见底的断崖。
那个晚上，在与北境回来的教徒们一起参与了庆祝梦妖成为新护法的宴席后，霜星业将她叫到了密室。那天的他情绪异于常日，喝了很多酒，脸红得像是承天十字上的火之角，脸上居然还挂着泪痕。
“他说他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因为他‘实在忍受不了隐瞒所带来的压力与痛苦’。然后，他便说出了教会中包括她在内，仅有三个人知晓的‘无生’的事情……我那时并不知道他为何要将这个秘密告诉我，告诉我这个刚刚成为护法的新人，于是，我问了他原因。”
“因为你……很像一个我本该将这件事如实相告的人。”
教主坐在椅上，双手搁在膝头，头顶光泽耀眼的承天冠亦遮不住他那难得蓬乱的深黄色头发所散发出来的憔悴气息。他的视线落在梦妖身旁的地面，眼神空洞而迷离。这是梦妖第一次知道，原来承天者教会的教主，还会用如此嘶哑悲凉的声音说话。
“你……真的很像她。今晚不要走，留下来陪陪我，可以吗？”
在那个满盈着谎言的夜晚，酒精的催动加上长久以来以来的憧憬，使得梦妖经历了另一样“仪式”般的事物，可泪眼朦胧中，梦妖却清清楚楚地听到，霜星业叫得并不是她，而是一个叫“天心”的女人。他不停地向这个虚无的对象道着歉，仿佛她身上已被寄宿了那个女人的幻影，只要她接受了霜星业的歉意，那个叫“天心”的人，就会原谅他的所有所作所为。
可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在知道了“无生”所代表的意义后，都永远，永远不可能原谅他。
梦妖长长地叹了口气。
哼，没想到在这种身陷囹圄的情况下，我还有闲情逸致来回忆过去的事情……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梦妖猛地睁开眼睛。这是谁的声音？为什么会有别人闯进镇魔塔？完全陌生，完全不曾相识。未知与无能为力带来的恐惧瞬间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在房间的入口外，那个本该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激活的圆形平台，此刻正传来缓缓上升的声音。
是霜星业的手下，承天者教会的人吗？还是？——
圆形的平台在门外戛然而止。一只小巧可爱的红色布鞋带着它同样身着红裙的主人踏进了房间里，梦妖一惊，立刻本能地抬手遮住了身体。
“唔噫！”
来者很快也发现了梦妖，脸唰得一红，连忙抬手挡住了眼睛。她向前几步，从指间的细缝里又偷偷看了看，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手。
“什么嘛，原来是女的啊。”
她小声嘀咕道。
“完全看不出来。”
梦妖听了这话，也看清了那来者的相貌，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的表情。
“……彼此彼此。”
她从牙缝间迸出四个字来。
来者歪了歪头，露出一脸坏笑，走到那棺材前，对她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年纪尚小，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但是你——嘿嘿，恐怕就至此定格咯。”
“别把我说得那么老——还有，你这小狐狸是怎么进来的？”
“唔，我只是觉得这里很有意思——用‘隐光纱’盖住的神秘兮兮的宝塔，那种勾人的气息简直就像是我们族人的妖息一样不断地向我散发着呢，所以我就干掉了门口那两个挡路的蠢货——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怀疑那个男人会不会躲在这个塔里，现在看来是不可能咯。”
能看穿隐光纱，又能突破底下的两个守卫，这个小狐狸虽然满口不知所云，但看来并不简单。梦妖心里想着，开口道：“你能救我出来吗。”
“哈？你既然能把自己关进这种东西，难道不能自己出来？”
“……我看着像是能出来的样子吗。”
一头黑色卷发的狐人少女装模作样地托腮想了想，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
“好吧，救你出来是可以，可难道你就打算这样光光地到外面去？”
“现在还是深夜，没人会注意到。”梦妖道，“请你快点帮我出来，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
“噫……深……深夜裸奔爱好者吗？”
少女皱了皱眉，小声嘟囔道。她又想了想，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身后掏出一个灰色的包裹来。
“这是我在城里顺手牵羊拿来的衣服，既然碰上了你，那就给你穿好了，反正你们凡间的品味也不怎么样……”
她说完，左手一挥，在空中划出一把金色的闪耀长弓，右指勾住弓弦，向后拉出一支修长的光矢。这是……什么灵向的灵术？梦妖被眼前刺眼的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心中正是惊疑，就听得一声响亮的呼啸，自己面前那坚不可摧的透明棺盖已被某种炽热的东西击成了无数燃烧的碎片，纷纷消散在空气中。
“我叫玖玲瑶，你好啊，住在棺材里的家伙。”
燃烧的碎片之雨中，狐人少女摇着耳朵，向梦妖伸出一只手，友善地笑道。梦妖也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从棺木中走了出来。
“我叫梦妖，谢谢你救我出来。”
“客套话就免了吧，先把衣服穿上怎么样？”
梦妖点点头，从那包裹里取出一件蓝裙，迅速而整齐地穿在了身上。有一个瞬间，她低下头看到了房间透明地板之下的情景——原本横竖密布的涤真之锁，此刻已踪影全无，那塔底的哀嚎声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圆形的，看起来深不见底的巨洞。
魔胴的踪迹已经完全没有了，那个镖师，竟然真的有能耐解开天封定器……
她咽了口唾沫，又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是“双极山人”在协助他吗？……可恶，完全猜不出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怎么了梦妖姐？这底下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没……没有。”
梦妖连忙抬起头，摆了摆手。
要不要告诉她呢？把魔胴的事情？
如果魔胴真的已经脱离了封印，那这里，这座城市可就危险了……我一个人不可能是魔胴的对手，这个叫玖玲瑶的狐人族少女，就她刚才的灵术来看，似乎可以成为一个得力的伙伴。如果和她一起的话，我能救下这座城里的人吗？
说起来，狐人族……还有这样黑发红瞳的族人吗？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要去塔外办一些要紧的事情。”
梦妖看着玖玲瑶的眼睛，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我吗，玖玲瑶姑娘。”
“叫我小瑶就好。嗯……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急事，好人做到底帮你一把，也没什么所谓。”
梦妖闻言，微笑着点点头：“事成之后，我会请你去这里最好的客栈好好睡一觉的。”
“啊？……还真是有意思的回报啊。”
“因为这件事……”
梦妖说着，看向镶在墙上的那扇紧闭的玻璃窗。窗外是一片浓重而危险的深蓝，没有任何让人安心的感觉。
“可能会有些累人。”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