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如墨城

绝灭之灾,那场发生在兽人国北境的恐怖屠杀,时至今日,仍是这世间生灵心中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

十八年前,传闻有数人之多、动机至今不明的始作俑者,在一个血色的黄昏突破了森严程度仅次于啸天城的北境之门,一路烧杀抢掠,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席卷整个北境。他们以无比强大的灵术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连老弱妇孺也从不放过。北境作为兽人国中强者云集之地,竟没有一人能挡住他们的去路,全境的兽人都成了待宰的羔羊,惶惶不可终日;更令人胆寒的是,连女王派出的,拥有全兽人国最强实力的虎之州王室禁卫军,都在与始作俑者的战斗中全数阵亡。七万余人死无全尸,他们的尸骸,至今仍悲愤地掩埋在北境的土地下,借着肆虐的寒风发出永恒的悲鸣。

最终,作为兽人国最令人向往的圣地,拥有无数座冰雪般美丽城市的北境彻底化为鲜血浸染的废土。十三万兽人死于非命,仅有不到千人侥幸存活下来。

事后,虎之州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平息了全国四处升起的民愤。所有人都在质疑,为什么强大的兽人国会发生如此耸人听闻的惨剧,又究竟为何在事发之后的十余年里,王室都从未公开过追捕真凶的进度。一时间,坊间传言四起,有人说那几个可怕的暴徒在屠杀结束后遭到天谴,亦暴毙当场,有人说他们在行凶后便离奇消失,也有人认为这一切只不过是虎之州的阴谋。王室虽然颁布了一些控制谣言的法令,但却也从未实施过什么过于严厉的手段,仿佛连他们自己,都对这件事显得极为信心不足。

直到今天,绝灭之灾留下的伤痕仍在,正如它的谜团,依然悬而未决。

不论如何,只要是心智正常的兽人或人类,都在默默祈祷着类似的事情绝不会再度重演。霍见虽然对这件事的详情也只知个大概,可第一次听闻时那种恐怖的震撼依然在他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不可能忘记这件事,因为他的名字正是从中而来。现在,目睹了绝灭之灾所带来的真实的痛苦,他心中的那份恐惧旁,也渐渐多出了一些沉重的哀伤。

镖车行进在这些难民的身边,偶尔引来几个毫无生机的视线,却又立刻被排除在这条巨蛇之外。所有人都没有言语。

待到离开这条难民的长河,曼天心照不宣地使出了御风术。镖车的车轮卷起疾风,以极快的速度驶出了未名的阴霾。霍见喘了口气,开始胡思乱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不知道这趟行程又要花费多久的时间,尽管他其实并不在乎在镖车上多呆一会儿,因为这对他而言,亦可以说是难得的安宁时间了。他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山与树与河,人与物与村,睡意渐渐袭来,便听着脚下车轮沉闷的震响,慢慢地合上了眼。

三天过去,一行人的镖车经过数座城市,终于离开了猫之州的境内。在踏入豹之州的大门时,寒凌特意向霍见讲述了关于兽人国五大族的事情。他认为虽然霍见不是正统的兽人国人,可身怀灵术,今后又有很长一段时间需在兽人国内生活,就必须知道一些此地的常理。

“兽人国五大族,指得是在上古时期,为兽人国的建立做出了最大贡献的五个族群,他们是兽人国中最为强大的存在,也是兽人国的统治阶层。”寒凌坐在车顶,小口地吃着肉串,“五大族按地位排序,分别是虎人族、熊人族、豹人族、狼人族、狐人族,他们大都聚居在兽人国的西侧,所以这块区域也是兽人国最为繁华的地方。”

“阮、阮来撸齿……”霍见的嘴里也塞满了肉,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他们掌控着兽人国绝大多数的资源,就连我们现在所吃的肉,都是由狼人们负责圈养的肉兽产出——惹上这些人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是想让霍君知道这些而已。”

“可是……照师父这么说,您和乐乐姑娘不也是五大族中人吗?感觉并没有您说得那么可怕。”

“霍公子,你可不能这样想啊!”乐乐连连摆手道,“这五大族里,特别是虎人族,怪人可多如牛毛,随便惹上一个都够我们喝一壶的了。就算是我们,碰到那些家伙也是能躲就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而且据我所知,五大族之人多数都是承天者教会和天盖之上的一员。”曼地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惹上他们,可比惹上普通的兽人要麻烦多了。”

曼地明显是话中有刺,听得霍见和乐乐很不舒服,寒凌却答道:“曼镖师说得确实没错,若是招惹承天者教会,必定会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倒也十分轻松;要是招惹了我们天盖之上,我们就会为了探明招惹的原因跟那人纠缠不休,说不定确实比教会还要麻烦百倍。”

“哼,还真是个有良心的组织。”

“实际上也如此。”

寒凌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虽然没有了初识时候那种让人发怵的冰冷,可曼地却也失去了跟他继续斗嘴的欲望。他闭紧嘴唇,有些懊恼地瞪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如墨城门;曼天见他这副模样,捂着嘴轻轻笑了笑。

镖车到了城门下,二位镖师向门卫出示了镖证,便顺利地进入了城中。比起千莘城那一栋栋高得夸张的建筑,如墨城的楼房显得正常了不少。这里的装饰大多采用黑色,却又时常带了些华丽的金纹银点,给人一种肃穆又不失华丽的感觉。

而除了建筑之外,这座城市与霍见先前经历过的所有城市的差别,也足以让他大吃一惊。这座城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神奇的造物,不用马拉人推就能自行移动的车在人潮中来回穿梭;装着人的箱子在半空中综合交错、连接建筑的黑色轨道上快速滑过,无数兽人排在一栋只露出一个小窗口的建筑前,那小窗口中却源源不断地飞来各种各样的商品;抬头望去,更是有一群豹人快速而有序地在空中飞行,其中几人还搬着厚重的包裹。整座城市呈现出一种空前的喧嚣繁荣,又有着与先前完全不同的风貌,让下了车的霍见看直了眼睛,脚像生了根一样再也没法动弹。

“欢迎来到如墨城,霍君。”身后的寒凌突然开口,把他吓了一跳,“只有在允许使用灵术构筑一切的五大族领域内,你才能见到兽人国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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