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无生

“哈,还真是可怕啊……我洛遥天好歹也在地面上呆过三十个春秋,还从未见识过这样恐怖的灵气……”

独臂的护法满头大汗,向赤色的恶魔露出苦笑。

“既然是这么强的家伙,我也只剩下一只残臂,那就束手就擒吧——要杀要剐,你随意!”

“给我死!!”

赤吟龙一声震吼,右手一伸,缠绕其上的灵气化为一条凶猛的火龙,向着洛遥天直扑过来;可还未等那火龙贯穿他的咽喉,他便看到面前奔来一个人影,定睛看去,见那个被自己已死的属下们抓来的闯入者,竟然正横剑挡在自己身前。他身上的重伤已然痊愈,灰衫的一部分已被空气烧成了灰烬,还在冒着暗红色的火星。

“停手吧!吟龙师傅!”霍见一挥手,向着那邪魔大声喝道,“他们不过是奉命值守这里,你要真想带我去见那囚犯,将他们击败后封住行动即可,以你的灵术修为,做到这一点恐怕并不难吧?!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你这样的做法,跟那绝灭之灾的主谋又有什么两样?!”

他虽然心中忿忿不平,可说完这番话后,仍是感到有些发虚。这是自己第一次如此明显地站到了这个镖师的对立面,而且此时的他还正处于如此惊人的形态之下。方才为洛遥天挡下的那一击,尽管有剑向灵气的加持,可破妄之剑还是在斩断那炎龙的同时碎成了烬末。

这并非是当下才显现出的事实,从赤吟龙第一次出手杀人,霍见就深感自己绝不是赤吟龙的对手,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态上。可尽管如此,他也不能放任自己的面前出现如此惨绝人寰的屠杀。正如他向玖玲瑶说过的那样,面对如此无用的牺牲,他不可能轻易退缩。

“让开,这里没你的事情。”化作疯魔的赤吟龙言辞中再无平日的温和有礼,但与霍见说话的他,似乎仍在竭力压制自己的凶相,“你根本不知这其中的因果,他非死不可。”

“因果?……因果……”

霍见喃喃了几句,忽然踏步上前,大声吼道,“我......确实不知其中的因果,这整一趟行程我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吟龙师傅,你既然知晓一切,为什么非要遮遮掩掩?我已经受够了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能不能告诉我,你所知的因果到底都是什么!?他们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让开!”

赤吟龙左臂一甩,上附的炎之灵气如长鞭一般狠狠打在地上,震响中激起一片火红的熔岩。他的双眸凶光四射,语气不容辩驳,可霍见依然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我不会放弃我的目标!”霍见握紧了手中的剑,“吟龙师傅,你们跟我一路走来,心中却又藏着各自的目的,既然如此,我也绝不会乖乖沦为你们达成目的的工具。我也要在这趟旅途的终点看到新的东西——不论那是什么,我都必须解开我身上这些谜团!”

“你!——你,偏偏是你,有何资格跟我谈论‘终点’一事?!”

赤吟龙口中狂啸,右手又是一伸,唤出四五条与方才如出一辙的可怖炎龙,再度向着二人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来;霍见心中震颤,可既然已走到这一地步,他也无路可退。他举起恢复原貌的木剑,眼见那炎龙愈发靠近,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海浪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面前的炎龙中似乎藏着一种来自于曾几何时的既视感,让他本来几乎吓得已是六神无主的内心忽然得到了谜一样的平静。他感到自己的躯体变得不受控制,回过神时,那破妄之剑已经横在了胸前。

这是——

炎龙呼啸而至,逼出的灼炎让其下所经之泥土皆化作亮着红光的熔岩,它们发出的咆哮更是让二人耳膜阵阵生疼。洛遥天一手拍在霍见肩上,大叫着想将他推开,却发现自己竟无法撼他分毫;霍见双眼凝在那炎龙上,忽地向前迈出一步,口中发出一声惊天怒吼,灰色灵气自他头顶上方震射而出,如狂风中的万箭齐发,将那群炎龙的头逼得向上弯去,身体上的流炎也在风暴中飘摇不定、渐渐熄灭。

赤吟龙见状,气得双目似要喷出万丈烈火,双手齐出,唤出成百上千的炎龙冲将上来。霍见面色惨白,正要挥剑再挡,那已久未被人关注的、石柱顶端的监牢里,却在此时爆出了一阵刺眼的金光。

“结束吧,这些无谓又残酷的争斗。”

霍见的脑海中响起了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低沉男声。这男声中所蕴含的无限沧桑和悲戚,让他的心脏为之一颤。他不知究竟是经历过何种恐怖的人,才能拥有这般触人心魂的声音。那声音刚一落下,石柱的顶端就向四周振出一片金色灵气,将遍布地宫的火炎尽皆化为虚无。它经过三人之时,瞬间便消去了赤吟龙和霍见的灵术,亦将赤吟龙浑身的恶相击散,让他回到了平常的模样——尽管他的脸上,仍然挂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疑惑。

霍见也是惊惑不已,正想要活动身子,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一般;对面的赤吟龙亦是如此,只有他闪烁的红瞳中,能看出他仍旧如火焰般激烈的情绪。

忽然,两人皆感到眼前金光一闪,再次恢复视线时,他们都已身处那仍旧跪倒在地的“囚犯”的身前。

这是霍见自进入地宫之后,头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这个“罪恶滔天”的兽人。他一头暗黄色的蓬发,脸上满是污垢,和头发颜色相同的长须已经垂到了地面;他的左眼狰狞的暴开,像是曾被什么利器刺穿,发檐之下的额上遍布伤痕,那些伤痕看上去并不像是能出现在人体之上的疤痕,反倒像是器物上的裂纹,仿佛只要微微触碰他的额头,他的脑袋就会碎成无数让人魂飞魄散的碎片。

“你们二人……注定会来到我的眼前。”

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他的嘴却纹丝未动。

“我现在之名为‘无生’……我想,赤吟龙,你应该早已知道了。”

霍见努力地调转视线,想看看赤吟龙的反应,无奈自己的躯体依然如被冰冻一般。赤吟龙亦没有回话,但他眼中的愤怒,却没有丝毫消减的意思。

“我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也知道你今后的目的。我知晓你的一切。赤吟龙,你自认为将万事万物掌握手中,实际上,你也只不过是因果之轮中的一枚锯齿。”

赤吟龙依然无法做出回应,可霍见却清晰地听见了他越发急促的喘息声。

“既然你已来到这里,就说明你心意已决——但我还是要做无用的规劝。赤吟龙,停下你对他人的利用,也是停下他人对你的利用,无论如何,你现在所做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让‘那个人’高兴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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