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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地缓缓睁开眼，映入他眼中的，是木制的棕色天花板。
那颜色犹如他的发丝那般熟悉，可又暗藏着一种让人胆寒的陌生。隐隐的，他听到右侧的窗户外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人们的叫骂。
“啊！大白天的怎么有人跳窗子，现在的小偷都这么大胆了吗？”
小偷跳窗子……是已经得手了？我应该起来去抓住他才是，我可是青门镖局的镖师，应该做点力所能及的善事——不对，要是追得太远，哥哥的灵气供给出了事可就不好了，兽人国的安守府又不是草包，应该不会无所作为……
想到这里，他似乎是如释重负地轻轻笑了笑，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曼地！曼地！”
破门而入的声音让睡眼朦胧的熊人瞬间完全清醒过来。他腾得跳下床，摆出一副迎战的姿势，才见到自己的哥哥曼天正站在房间的入口。曼天一看到他，立刻冲上前搭住他的肩：“曼地，你没事吧？”
“没、没有……”曼地有些无所适从地答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曼天松开弟弟的肩，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显得非常焦虑。曼地诧异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来，他见到哥哥这副样子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不过但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说明事态肯定是极为不妙了。
“……这件事的诡异之处，就在于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曼天停下来，注视着弟弟唯余的那只眼睛，“曼地，你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间客栈的吗？”
曼地的独眼忽然因惊恐而睁大。在他试图回想过去的一瞬间，他感到一阵头痛欲裂，脑海中似有两团重叠的影子在纠缠不休。他捂着脑袋，惊慌地喘着粗气，冷汗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为什么我对这件事……会有两段完全不同的记忆？”他失神地望着曼天。
“再无下文的‘赤吟龙将我们带到承天者殿堂的门口’，和能顺利贯通前后的‘因为王族成员到访，道路受阻因而留宿客栈’，这两段记忆，你相信哪一个？”
曼地当即有些失控地叫道：“肯定是赤吟龙！……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带我们走到殿堂门口的情形。可……可那王族到访的记忆也很清晰，清晰得很不正常！——哥哥！说不定就是那赤吟龙对我们的记忆动了手脚，我现在马上就去杀了他！”
他说完便想冲出房间，却被曼天一把拦住。
“慢着，你先不要冲动。”曼天的神色仍是十分严峻，“这并不是简单的记忆篡改灵术，而且过往在镖局经受过的训练，也足以让我们拥有高程度的抵抗能力。曼地，你先跟我来。”
曼天拉着曼地走到客栈的走廊上，回身关上了门。门上那张白纸黑字的告示，就出现在了曼地的眼前。
“……‘因王室成员到访，如墨城暂时封闭一日，以防不测发生。带来不便，敬请见谅’……？！”
曼天又转过身看向走廊的尽头，曼地随他望去，就见到每一个房间的木门上，都被贴上了同样的告示。
“这……哥哥，你就没有想过，这可能是赤吟龙那个混帐的阴谋？”曼地仍是不愿相信，满头大汗地叫道，“他完全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让我们信以为真，然后……”
“不是这样的，曼地。我已经询问了店主，小二，甚至是外面的路人，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祭圣大典期间从不出现在虎之洲境外的王室成员，千真万确正和我们处在一个城市里。”
“那又如何？你亲眼见过那些虎人了吗？！”曼地的声音变得异常急促。
“给我冷静点！”
曼天忽然提高了音量，曼地立刻低头偏过目光，不敢看他。
“王族成员在非正式出访时从不会轻易暴露行踪。我们不可能见到他们。”他背对着曼地，向前走了几步，“曼地，根据我收集到的资料，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我认为有人对这个世界施加了‘因果迁变’。”
“因果迁变？！……那又是什么东西？”
曼地抬起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曼天。
客栈的走廊中一片死寂，只回荡着曼地讶异的回声。曼天沉思片刻，回答道：“那是只有达到八大灵级顶峰的‘神’级灵道才能使用的灵术……‘息然肃因’的分支之一。“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
曼天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回身拉开了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传授给我这些知识的人，你应该知道才对——虽然我也许没有机会再见到那位大人了。”
曼地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有些痛苦。他转过身去，不想让哥哥看见自己的表情。
“……所以呢？”
“赤吟龙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实力，这如墨城中，一定还有更为强大的存在。只不过，他恐怕并不能完全驾驭这一灵术，所以因果迁变出现了两个漏洞。”曼天竖起了两根手指，“第一点，我们还保留着些许迁变之前的记忆；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并没能将因果线的两端完全粘合。”
说完，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日历，将它递给了曼地。曼地接了过去，不知他究竟想说些什么，便有意无意地将时间翻到了他们所在的十月。
“这？！”他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你我应该都记得，祭圣大典的举办日期是十月十五日，苍西运河于其前一日通运。我们初到如墨城的时候是十月十日，也就是说，我们还有足足四天的时间赶到苍西运河——根据那因果迁变前的记忆，应当是这样才对。”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根据这副我从店家那取来的日历，祭圣大典的举办时间居然变成了十月二十二日，整整推迟了一周。我们身处的日期，也随之变成了十月十七日，这其中恐怕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坏死在了因果的断接处里。”
“坏死……又是什么意思？”
“‘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人拥有对这一星期时间的记忆，它在‘时间’与‘因果’编织而成的世界中彻底化成了虚空。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一切的现实事件都因此向后推延，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曼天道，“我现在不知道那个使用灵术的人会怎么处理这个矛盾可能导致的混乱，但对我们而言，这个问题空前严重。因果迁变的效果肯定不会作用于那些给予我重生之人所在的领域，他们极易发现这个漏洞。虽然十分无理，但他们首先会怀疑的，必然是我们试图通过更改因果线的方法延长‘狂生照’的期限。“
曼地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他并不完全能理解曼天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最后的那几句话，已经足以给他带来极大的震撼。
“……哥哥，我……我绝不会让你再回到之前那副模样。”他的身体在不停地抽动，“相信我……？！”
曼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已被曼天紧紧抱住。他有些惊慌失措，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曼天的语气回归了不久前的温和，“虽然因果注定我会早逝，此时的我并非是真正的活人，但只要曼天的灵魄还在运转，他就会为保护他的弟弟而奋战到底。无论你能达成什么样的结局，在和你同行的这段日子，我都会一直支持你。”
说完，他笑了笑，又补充道：“前提是，你可别惹我生气啊。”
“哥哥……”
“好了好了，现在可不是抒情的时候。”曼天松开曼地，走到了门口，回头微笑地看着他，“走吧，该去找霍见公子了。他应该也在这间客栈里——啊，还是等你一会吧，你可别在主顾的面前哭鼻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