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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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霍见初遇同型人的时候,镇魔塔中的梦妖已是奄奄一息。她虽维持着先前盘坐的姿势,可身上迸发的灵气却在一点点地暗淡下来,宛若正逐渐熄灭的生命之火。

死亡正在逼近,但梦妖的心中却无丝毫的恐惧。她正对那具“囚禁”自己数年之久的石棺,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

还以为自己的觉悟,真的已经到了愿意舍命拯救苍生的地步了,没想到……还是存有私心啊。

自从知晓那个“秘密”后,我逃离了霜星业的身边,拼尽全力帮助他人,想让自己洗脱与他同流合污带来的罪孽。我以为一直这样下去,自己便能接近曾经的理想,接近那个纯粹信仰正义与善的自己,最终有能力光明正大地反抗那个暴虐的老贼……可是……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那镇魔塔上的灵光随即又暗了三分。

可是最终,我做出这样的事,仍是为了逃避兽人国中他无处不在的视线——

“梦妖姐!……你……果然在这!”

梦妖的思绪被忽地打断。她艰难地转过头去,见那小狐狸扶着门框,俯身喘着粗气。她漂亮的红裙上沾满了灰尘,神色也甚是憔悴,明显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大家……都逃出去了!你快停下吧!……不然……”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梦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圆镜,忽地双掌合十,开始狠命挤压着它。她身上的灵气顿时疯狂地跳跃闪动,发出火花般的噼啪声。

玖玲瑶心中骤然一紧。她在家乡时,便被教授过这种现象意味着一个多么可怕的后果。她不顾自己体力透支,三步并作两步地狂奔上去,一把抓住了梦妖的手腕。

“快……快停下!我是真的玖玲瑶啊,不是冒牌货!为什么一看到我,你就要……”

“放开我吧,小瑶。”

梦妖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飘动的羽毛。

“死在这里,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不对!活着才是最好的啊,死了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而且梦妖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也没必要这样做了!……”

“你不懂,小瑶。”

梦妖抬起头来,看向已经眼泪汪汪的玖玲瑶。刹那间,玖玲瑶便被她的眼神深深震住。在那黄金般美丽的眼瞳深处,藏着一种仿佛将世间所有矛盾与忧愁集于一身的光芒。这种爱恨交织的目光,她曾在某一时刻,于那至亲之人的眼中见过。

“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让那个男人找到我。他在兽人国中有无数的眼线,没有了分身,我根本不可能逃脱他的控制……”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如果他敢过来……我一定饶不了他!”

玖玲瑶流着眼泪大喊道。

“不行……小瑶。他是个恶魔,他手中攥着只有恶魔才知道的秘密——你要知道,承天者教会的护法和教主……都是一群恶魔……”

说到这里,她的双眼猛地一直,喉咙里发出一声混响。瞬间,她周身的灵气猛烈地爆散开来,向四面八方推出一道耀眼的灵光。玖玲瑶躲闪不及,被掀倒在了地上。

“已经到极限了,我必须马上……”

梦妖瘫倒在地,挣扎着捡起掉落的圆镜,咬紧牙关,又一次颤抖着将它压在掌间。“梦妖姐!不要!!”玖玲瑶大叫一声,还没来得及上前阻拦,就听得梦妖掌中传来一声脆响。那圆镜的裂纹中迸射出一道刺眼的黄光,名为“弃誓”的终极之术,已在此初现端倪——

然而这一端倪,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无情地掐灭在了指间。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玖玲瑶的眼前,兀地出现了一个健壮高大的男人。这男人着一身暗金黑袍,蓝色的眼瞳中,透出一种不知由何等痛苦造成的超然的淡漠,暗黄色的短发上压着一座华丽到近乎壮观的宝冠。一颗由白,红,青,黑四色构成的十字星镶嵌在宝冠前方,在昏暗的房间中闪着诡异却耀眼的光泽。他举着右手,掌中正是梦妖那已遍布裂纹的承言誓证。

看到这个男人,梦妖惨白如纸的脸上霎时露出了无以复加的震惊表情。她嘶哑地哽咽着,奋力地蜷缩起身子,似是受了惊吓的蜗牛想缩回壳中,却早已是无所遁形的徒劳。

“你,真的在这里……”

男人转过身,看着梦妖,空洞的眼神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流露出无尽的悲恸。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愿意见我?”

“原因?……你居然还来问我原因?你这个该死的恶魔,只配被千刀万剐的恶魔!我怎可能想再见到你!……”

梦妖凄声道。她的全身都在颤抖。

“我……的确是个恶魔。”男人垂下目光,“这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当年抑制不住感情,将那个秘密告诉你,你也不用忍受这颠沛多年的痛苦……”

“你的忏悔……只是这样而已吗?!”

“是否能隐藏心中的秘密和情感,本就是我霜星业与恶魔的唯一界限……”男人痛苦地闭上了眼,“跟我走吧。我……一定会偿还对你犯下的过失。”

说完,他一步步向着梦妖走了过去。梦妖的脸贴在胸口,绝望地听着他的脚步渐渐靠近,如同一只无助的雏鸟。

“给我从梦妖姐身边……滚开!!”

一声箭啸划破空气。霜星业忽地停了下来,左手猛然一挥,将一支飞袭而来的光矢打碎在了面前。玖玲瑶半跪在地,额上大汗淋漓。她握着一张忽明忽暗的长弓,吃力地拉开了弓弦。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老娘……最讨厌你这种负心的男人……”

“负心?”

霜星业眉头一皱,眼神瞬间回到了之前惨漠的淡然。梦妖在此时微微抬起头——她感觉到承天者教主的身上,慢慢地盈出了一种经久未见的可怖杀气,几乎抑制住了她心脏的跳动——

“小瑶!快走!”

她放声大叫,正要挣扎着爬起来,那霜星业已在转瞬之间闪到了玖玲瑶的身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她的长弓掉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粉末般的光点。

“呜啊!……”

“什么都不懂的小狐狸,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继续活在世间!”

他眼中凶光暴现,手中力道愈发大了起来。玖玲瑶狠狠地盯着霜星业,窒息的痛苦已让她的眼前渐渐泛起了一层死亡的晕影。

“快住手!霜星业!……我可以跟你走,快放开她!”

“你……为何要叫我的全名?”

霜星业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狰狞,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玖玲瑶的脖颈处已经发出了咔咔的声音。她流着眼泪,死咬着牙,奋尽全力从牙缝间蹦出几个字来:

“他……不……会……饶……了……你……”

“我从不祈求任何人的饶恕!”

霜星业大喝一声,正要彻底取了玖玲瑶性命,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他背后的塔墙被一股庞然巨力生生击穿。呼啸的狂风灌入死气沉沉的屋中,已被夜色酿至极致的清爽占据了千莘城最后一块异己之地。霜星业在塔墙被击碎的瞬间离开了玖玲瑶,挡在了梦妖的身前。可怜的小狐狸摔在了地上,捂着嗓子不停地咳嗽,同时难以置信地看着烟尘袭来的方向。

他……真的来救我了?

“你……”

烟尘之后,传来一个少年暴怒的低吼。他渐渐从中走出,现出一身平淡无奇的飘舞的灰衫。他手中的木剑虽破,此时却缠绕着一阵无比狂暴的灰色灵气,即便是最为坚硬的玄铁,都会被它无情地切成碎末。

“你居然......敢动老子的未婚妻……”

霍见声如野兽,眼中的珀光似是要倾泻而出。他一步步地走向前,忽地蹬起一片砖石,如烈风中暴进的疾影,向着霜星业凶狂地杀了过来。他的头部两侧拖出一道琥珀色的光痕,剑尖直指霜星业眉心。

“给我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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