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喀琉斯的末日.8

艾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走到了蕾姆泽身后,用那粗糙的大手按在少女的头顶。团长的话音很轻,没有被任何人听到:“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蕾姆泽妹妹。”

蕾姆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沉默。见她没有回答,艾罗接着说下去:“当时在男兵帐篷里,我告诉那些孩子们战场上保命很重要,科尔委婉的提出异议,我对他说,我的责任只有作为你们的先生这一条。”

“甘雄男爵的那场胜利之后,我对你们再次重申这一点,如今一直跟着我的学生里,只有你在我身边,所以我还要对你重申这点:在我看来,这个侦察团里的所有人对我来说才是最贵重的,国家也好,战争也好,原本就无所谓。”

艾罗的话让蕾姆泽心中安宁了不少,她回答道:“的确如此,团长根本就不适合在军营里混饭吃。您得小心被女王大人革职。”说罢,她小跑着来到人群中间,因为那位女性终于要开始讲述她的遭遇了。

“请听我说,事情的发展根本出乎意料啊。”她紧紧握住盛放热水的杯子,喘息略显急促。

“众所周知,匹斯王国在四国之中,已经算是最为孱弱的了。如今赫克托斯最强的黑骑士团集体倒戈,纳入了女王厄娜瑞忒的麾下,维持了近百年的四国之间的平衡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慌忙喝口水,接着说下去。

“果里国王的覆灭对我们匹斯王国民众的触动非常之大,很多人在暗地里结成了反对派,我也是其中之一。如同您各位所见,这国家走的走,跑的跑,已经没有什么人在了。”

“那些窃国大盗们做起了贵族,如今也运走了大批财富,准备好一旦赫拉芙的军队动作,便卷起铺盖溜之大吉。”

“在王城中的青年骑士和王国士兵们对此纷纷响应,暗中与我们团结在一起。但是,终归我们这些人势单力薄,而且对手还是个性格古怪的盗贼国王。”

“为此,我们决定以刺杀国王来开启这场革命的序幕。”她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眼前一亮,“麻烦商会”这一趟的目的,正是为此而来的。

听到她的话,艾罗也走到餐桌前坐下来仔细倾听;唯独蕾姆泽不以为然的转过了脸。

反叛的话题唤醒了她深深埋藏的记忆,就像今晨一样,她的心中再一次受到了震荡:“瞧,正如我所言,那些庇护伞如今变成了垃圾,即便生活在毒沼里面,人们还是要将伞扔掉,或是放在脚下,抵挡毒液。”

“这个王国的人民在盛怒之下推翻了原来的王族,却拥立了一个暴君;因此他们在这些强盗的统治之下再一次受尽屈辱。”

“这一回,他们再次抗争,用纤弱的手臂刺杀国王,而后便天真地认为好生活就会来临:命运女神正看着呢,她早就准备好了更加糟糕的剧本等待着这些垂死挣扎的人,英雄也罢,国民也好,他们都有着注定的命运,都必须面对绝望的现实。”

蕾姆泽虽然内心激动,但是表情平静。看到她紧紧抓住法袍的两只手,艾罗更为好奇的,是这个姑娘的脸为什么还是风平浪静。

正这时,蕾姆泽突然站起身来,踮起小碎步离开了饭堂。许是心中所想让她思绪烦躁的缘故,娇小的火焰魔法师跑到了二楼走廊的窗前,对着星空一人发呆。

但是那位女性的故事还没有讲完,艾罗催促她继续说出下面的故事。

“诸位别看我这样,其实原本是匹斯王国军营的密探出身,而且是直属于那位被杀王妃的密探部队。对于王城之内的地形和兵力部署情况,组织里没有人会比我更加清楚,因此我也被委派到城堡里面寻找刺杀国王的路径。”

“可是万万没想到,城堡被骑士和王国士兵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从进入。若是别人,此时肯定是放弃归来,但是我却不同。我知道一条潜入城堡的秘密通道,以前王妃总是通过这条路去找她的情人约会。”

“因此,我也顺利的潜入了里面,可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停下来大口饮水,双眼里还残留着当时见到那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的恐惧感。

“城堡里的士兵都是亡灵战士,他们没有灵魂,只剩下骨头和残存的肉片儿。有的甚至没有眼珠子!”

她话未说完,艾菲就已经抱着艾米米跑到了隔壁的房间里;光明魔法师险些嚎啕大哭,好在副官大人机敏行动,才能保证这位女性继续她的讲述。

“城堡里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我能感受到阴冷的风从皮肤上划过,那更像是有人用手指头在胳膊上触碰,真是吓死我了。为了弄清国王藏身的房间,我四处寻找,结果在谒见大厅的王座后面看到红色的光。”

“该死的!我真不该把那金灿灿的椅子搬开,你们猜那是什么?那竟然是一颗心脏,我真的没有看错,一颗巨大无比的心脏。足有三米长,有两米宽!”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与这女人第一次见到那东西的时候同样感到惊奇。正这时,却听到耳边有椅子被踢翻的声音——艾罗双手按在桌子上,表情惊恐;他大张着嘴再次向密探女性确认:“你真的没看错,或是什么幻觉?”

“怎么会有错,商会会长先生。我看得真切,那心脏还在跳动,散出不祥的暗红色光芒,简直有魔力,若不是我被突然出现的骷髅兵拘捕起来,恐怕早就着了魔。”

“请您一定帮助我回到同伴那里去,我们怎么可能是亡灵战士的对手,更不可能对那颗心脏做些什么,还是趁早准备细软离开这个王国,恐怕它早就不属于任何人了。”

法尔诺和蕾姆泽意外救下的女性提供了对侦察团来说至关重要的情报。大家散了之后,艾罗面色阴沉的回到楼上。蕾姆泽趴在窗子上盯着远方的星空。

“平静些了吗,蕾姆泽妹妹。”艾罗静静的站到她的身边。

“是的会长。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有关于王族骑士团的。”她的语调毫无起伏。

“蕾姆泽妹妹,战争是什么?”艾罗问道。

“我想,那一定是命运女神的古代魔法,强大而不可违抗,糟糕而不能逃避。”

到了深夜,艾罗仍旧无法安睡,因为琳迪·查尔莫还是没有消息。不一会儿,艾菲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说是刚才在店门口一个身材消瘦的少年交给她的。

两人在烛灯之下观看,只见纸条上面的确是琳的笔迹:“我身在革命军阵营之内,明日回去,还请放心。”艾罗与艾菲面面相觑,用艾罗的话说,这姑娘一向运气极差,想必这一回又遇到什么倒霉事了。

琳迪·查尔莫到现在还没有按照规定时间回到店里,是因为有一场决斗必须面对。而事情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过程,硬是发展成这副模样,还要从今日清晨,三个人分头出发的时候开始说起。

负责平民区的琳身披着朝晨的霞光,携带好直刃刀,褪下草原民族的特有服饰,换上了赫拉芙的狩猎装。

那是一套全新的狩猎服,是女王厄娜瑞忒特地命人为她量身定制的。用厄娜瑞忒的话说,我们尊贵的“东方公主”在周边诸国都是闻名遐迩的大英雄,可是她却偏偏得不到一件来自于圣赫拉芙的敬意,实在是太过有失体统。

就这样,艾菲为琳量好了尺寸,王宫里著名的裁缝帮她做好了一件王族才配拥有的狩猎服。

那是用上等布匹制作的深棕色裤子,脚下蹬着一双牛皮靴,鞋子融合了霍尔阔的技术,不仅轻便还具备很好的防御力;丝绸材质的白色衬衫,荷叶边的衣领;用蓝水晶精心打造的椭圆形胸针;绿色细呢子的披肩结合棕色的鹿皮手套,显出一股子精干劲儿来。

琳将她如瀑一般的黑色长发的发尾用紫色的丝带细心的绑起来,并用女王赐给她的金色发箍装饰在上面;发箍用纯金打造,上面还镶嵌着闪耀的钻石。

据说,这小礼物是厄娜瑞忒要求艾菲亲自送到琳手上的,并且下令,绝不能让艾罗保管。(当然,萨莉拉更不行。)

这位来自东方神秘大陆的草原公主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着镜子美美的照了一整天,她从不知道,原来美丽可以让人如此的心旷神怡。今早艾菲为她梳头的时候这么对她讲道:“或许有一天,你会想要找我学习如何打点妆容,如何才能吸引某个人的目光。”

走在大街上的琳迪·查尔莫把笑容挂在脸上,她自己却浑然不知。但是,任谁从她那灿烂美丽的笑容中都能看出,她心中一定满溢着快乐和幸福。

平民区的十字街头,只有两家酒馆还在营业,杂货铺要绕过好几条街才能找到;倒是武器店生意还算不错,毕竟这里几乎只住着意志强韧的王国士兵们了——这萧条灰暗的街道,与光鲜亮丽的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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