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诞生于炼狱的烟硝(六)


艾罗站在麦浪的尽头——甘雄男爵那毫无品味的篱笆墙边上,慵懒的挠了挠头。

“好了,荣誉的骑士科尔,你的抉择是什么?看到这种景象,身为高贵荣誉的骑士的你,是否还怀有对正义的无限笃定?如果我把指挥权统统交与你,你将带给我怎样的结局?”

科尔站在艾罗的身后,他紧紧攥着的双拳已经抖动的无法抑制。

他不能判断这究竟是怎样的现实,这是背离了信仰和荣誉的战争,他睁大的蓝色眼瞳里竟然看不到一丝希望——不论是谁的胜利,等待这些抗争者们的结果都是令人绝望的。

甘雄男爵领内的人民如同野火一样从四面燃上了山顶,而盗贼们则像决堤的山洪从山顶奔袭而下,人们混战在一起,为了那长期遭受压迫而无法抑制的正义之火。

“用最小的代价结束这场战争,我的教官。”科尔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依旧笔直的挺立,如同军旗一般。

艾罗微笑着回过头,他双手叉腰,右拳用力贴向了科尔的胸口:“去吧。”他说:“用无数的战火和人民的期望来锤炼你的英雄魂魄!”

科尔感激的用一个军礼回应了老师,心中却难以平静:“这真的是战场吗?我所经历的一切战场与之比较起来,简直就是游戏来的。英雄的道路,究竟是怎样的?”

在一所漆黑阴暗的屋子里商讨出制敌对策,高声赞扬被神祝福的王者,以正义的名望来获得绝望的胜利,把名声传遍整个大陆。科尔心目中的英雄早就有了约定俗成的路径。

作为一名骑士,他从年幼开始进修,礼仪、武力、学识,每一门功课都认真的学习,从未有过怠惰。

他梦想着有一天可以成为爱芙蕾的英雄,骑着高头骏马,手中挺立着钢枪,批挂着女王赐予的披风,不仅作为爱芙蕾的英雄,更作为整个圣赫拉芙的英雄,甚至成为爱琴大陆传唱不惜的史诗中的英雄。

战争中的英雄,就应该是拥有着高洁的灵魂,英勇的决断,伟大的智慧。

他能够救人于水火之中,力挽狂澜,将所有的邪恶统统付之一炬,用一场战争来获得一切——人民的期望、众神的称赞、响彻大陆的名望、公主的垂青。

战争对任何人都是不公平的,唯独对英雄是另一回事儿。它们对世间一切的试炼都是为了英雄诞生的准备,是只属于英雄的正义。

只要正义的骑士顺应这种正义,获得战役的胜利,那么他就成为了战争所挑选的正义的继承人,成为战争中的英雄。

然而,面对准备好所有正义的战争,骑士犹豫不决。在科尔心中的那一份高尚的英雄传说已经变得昏暗透顶。

匹斯王国的国情之下,水深火热的人民站起身来守卫国土,与自己一样拥有着荣耀和高傲的青年们奔赴战场,以王国与神明的名义。那是与他身上一样不可撼动的正义,而两者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却是如此的令人心碎。

甘雄男爵的算盘打的响亮,科尔把他每一条心思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场战争不允许骑士们输,因为那会牺牲更多的国民,而这场战争一旦赢了,就是污蔑了高傲正义的行为。

在一所漆黑阴暗的屋子里,科尔按着太阳穴,低声沉吟。这场景与他期望的英雄之道实在是相差太远。

“为了正义……”科尔依旧沉吟着,他缓缓抬起头,试图重新组织语言:“战争是为英雄准备的舞台,一切只有胜者才有主导权,一切的正义都在胜利者那里。”

科尔一直是如此认为的,可当他如此重新阐述自己多年的认知之后,这个总是挺立的像个军旗一样的男人垂着脑袋再次喃喃起来。他用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通,用力摇了摇头,这才起身说道:“只有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才是最佳选择。”

国民与盗贼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水火不容的趋势没有丝毫的减弱,哀嚎遍野逐渐让天空为之动容。在麦田边上的小屋子里,科尔聚集了增援部队的几位队长,发布了艾罗的命令以及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罗宾自从听到了英雄这个词之后,便闪耀着双目,他不知道科尔口中的话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是科尔一定知道如何成为英雄,只要成为了英雄,他就能兴高采烈的回到丛林里,去接格莱娜。

而布鲁则一言不发,他呆呆的望着破窗外的战况,就在科尔的英雄理论刚刚说出口的时候,又有几个村民从山上滚落。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里,既无冲动,也无冷漠。

魔法小队的领导者代表是爱芙蕾,她已经认定了自己的英雄后补,在找到那个年少时的男孩儿之前,或许——再也不需要找到。她痴迷的凝望着科尔的每一个举动,对于盗贼的所作所为,她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我们组织优质兵力,狙杀山贼头子。”科尔只用了简短的一句话,完成了自己的提议。几位队长面面相觑,互相点了点头,对科尔的提议表示认同。

甘雄男爵正在高山的官邸上观察战事。他刚刚享用过午餐,是上好的牛里脊肉。厨师为了这顿饭可是煲了三天的汤汁。

品味着来自南部王国的特质茶香,口中充满了汤汁的甜美,舌尖感受着牛肉的爽滑,他满足的仰起头来,在鼻孔里哼出一条婉转曲折的感叹。

握着刀叉的两手微微打颤——看来今天厨师的嘉奖肯定没跑了。

眯着眼睛停了一会儿。男爵轻松地擦了擦嘴角的汤汁,指向山间一个略显笨拙的身影向身后的老管家确认道:“那不是克里斯吗?”

男爵见过这个男人。他是领地较偏远村落里的一位樵夫。他总是能带来最好烧的柴火,而男爵之所以会认识他,是因为他卖的柴火最便宜。

克里斯体态略胖,因为身高的关系,使他走起路来总有些摇晃。他生活的村子几乎与战争无缘。那是一个平静的山村,只要有些零散的收入就可以足够一家子生活了。

勤勉认真的克里斯永远是村子里最先完成斧子保养的樵夫,最先进入山林的樵夫以及收获最为丰富的樵夫。正因如此,他获得了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的垂青,喜结连理。

举行婚礼那天,他的新房也只有墙壁上挂着的那张画有色彩。那还是与街边的青年画师讲了将近一个小时的价钱才终于谈妥的。当新娘子走进房间的时候,克里斯发现自己的房间,不,应该说他的人生开始有了色彩。

一年后,他终于把自己上好的柴火送到了男爵府邸,虽然他被那个吝啬的贵族坑得厉害,但至少还是比在镇子上的集市里赚的要多。他的女儿刚刚降生没有多长时间,他需要更多的钱来抚养孩子。

领地的主人甘雄男爵对邻国盗贼的压力越来越大,而随着对方的不断增兵,领内的安全开始越来越糟糕。匹斯王国的盗贼经常会突然出现在城镇,把所有的房间抢掠一空。紧张的情况日复一日,克里斯每天都惴惴不安的从男爵府邸朝着家中赶。

——一切都应验了。村子被盗贼们洗劫了。克里斯的一切都没有了。他的妻子不在家中,女儿没有了身影,父母倒在血泊里。邻家的凄惨模样根本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克里斯把斧子磨的锋利,就是为了今天走上战场。

他摇晃着身子走上山腰,迎面过来了一个盗贼。对手那身土红色的粗布衣服让克里斯全身颤抖,他大吼一声冲向盗贼,砍下了对方一条胳膊。

“干得漂亮!克里斯你是最棒的!”甘雄男爵拍着手,大声笑着,为克里斯喝彩。

“少主人。”老管家别过脸去,尽量不让自己老泪纵横的双目对着克里斯的身影,他试着岔开话题:“万一,万一这些盗贼们赢得了这场战争,我们该怎么办?”

甘雄男爵冷静下来,他缓缓坐在舒适的椅子上,端起茶杯。

“是啊,就像一盘赌局,怎么可能没有输家。”甘雄男爵呷了一口,用下巴指向克里斯的身影:“但是,那才是输家。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赢不到。”

“我却不同。就算败给了盗贼,我也可以提前离开;分封领地也可以重新获得;如果责难王国骑士的怠惰,还可以获得王家大笔的慰问金。”

“当领地被重新夺回的时候,我就可以拥有两块分封土地……先去准备马车吧,或许我们用的上。”男爵吩咐老管家下去,自己又把焦点放在了克里斯的身上,就像享受一场斗兽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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