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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三章】仪轨
和尚所用蛛网与蛛丝的比喻，令无名氏联想起了那个著名的故事——极乐世界的清晨，佛祖释迦望向地狱的三途川底，为罪人犍陀多垂下一根蛛丝。因他曾做过一件善事：在一念之间放弃踏死一只蜘蛛。
犍陀多见到蛛丝之后惊喜交加，立刻开始攀援。他生前本是大盗，这种事早已得心应手。但是地狱与极乐世界之间相距极远，中途也不得不停下歇息。不过当他重新望向地狱时，却发现有无数罪人也如蚂蚁般攀上了这根蛛丝……
犍陀多担忧蛛丝断裂，于是惊恐地大声驱赶起了那些与他一样受苦的罪人。而下一瞬间，蛛丝在犍陀多悬浮的位置断开，令他与狂风一起重新跌入无尽血池的最底层。
“……唯有极乐世界的蛛丝闪烁着微弱的光，在星月皆无的黑暗之内短短悬垂。”这是那个著名的故事，也就是芥川龙之介的名作《蜘蛛丝》，在无名氏印象中留下最深痕迹的一句描述。故事中“蛛丝”、“罪人”与“地狱”的意象，也仿佛昭示着这场仪式与“魔都地铁∞号线”本身的某种指向。
“‘地狱未空’？”无名氏突然想起这句短语，想起了数十天前的西藏香巴拉王国、亚特兰蒂斯纳粹遗迹之行，而那段旅程与“永生”的奥秘也有关联，“看来元首这次问我要了一张交通卡，还真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此后，无名氏开始向和尚询问一些细节上的仪轨。但很快他就发现，和尚显然只习惯于与古人打交道，而且是“君王”这一类格局宏大、目光往往不会投向具体细节的古人。面对【有关部门】特工的专业级层层严格追问，和尚很明显地表露出了“施主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的神态，不过和尚毕竟是和尚，不嗔不怒，不打诳语，仍然很有耐心地回答了无名氏提出的所有问题。
首先，是那张材质介于岩石、晶体矿物与金属之间的怪异磁卡，除了进站之外，所起到的另一项作用：同时到达“转乘站”的二人，只允许其中一人通过。越是接近轨道交通网络的中心，就需要越多“交通卡”，才能继续启动列车前行。而失去了“交通卡”的君王，不论是死是活，都将失去继续乘坐“魔都地铁∞号线”列车的资格。
不过无忧王先前承诺对受邀者没有恶意，所以她也允许受邀者将“交通卡”直接交给自己车厢内的和尚，以此换取直接退出仪式的机会。而在这种情况发生时，和尚会把磁卡直接送入“转乘站”，由抵达那里的另外一位君王收取。
——当然，若是在两列地铁进入“转乘站”后，冲入另一位君王的车厢，却反而被对方杀死的话，就没有这一重预先退让的保障了。因为对方车厢的和尚，并不会理睬陌生君王的请求，只会眼睁睁地看着胜者收取所有磁卡，然后从椅子底下找出扫帚、簸箕和抹布，开始维护车厢内部环境的清洁工作。
反过来说，进入“转乘站”后，只是固守自己这段车厢的话，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因为和尚是人而不是物，也不是空泛的某种“规则”。若在对决中落入下风，才开始想找和尚交出磁卡，也同样是不可行的。和尚是无忧王“王权”的显现，而无忧王已经言明自己不会对任何受邀者出手。所以一旦两位君王在某段车厢见面，和尚就会选择退避，以免卷入纷争。
也就是说，无忧王并不保障王权携带者们的绝对安全。事先退出可以，但随时退出不可。只要两位君王在“转乘站”中见面，一切留有余地的“佛门慈悲”就将宣告自动失效——就如极乐与地狱之间的那段蛛丝一样，脆弱易断。
“不过。”无名氏想，“虽然这与故事里的释迦有些形式上的相似，但无忧王真正想要见到的景象，却与释迦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虽说没有完全强制受邀者们互相残杀，但要求受邀者们获取对方交通卡，而且开始对决之后就不可退出……无忧王不对受邀者们亲自出手，就是所谓的‘没有恶意’了么？我看这种‘仪式’，还是充满了三途川血池一般深重的恶意啊……”
——总而言之，在无名氏看来，这“仪式”很不像是一位佛教护法名王会想要见到的那种。不过从无忧王也有心追寻永生这件事来看，无忧王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透出了与“转轮圣王”庄严身份所不相符的诡秘。所以事到如今，无名氏也不会再去考虑“无忧王为什么要这样做”之类的问题了。
值得庆幸的是，无名氏一行人之间，如果两两遇到，也还是可以通过讨论来决定由谁退出、由谁继续乘坐列车通过“转乘站”的。这是无名氏与永乐皇帝预先设想的优势之一，现在看来依然有效。但除非无名氏、元首、乾隆与身披“锦衣”的那位君王之间恰好相见，否则所有“转乘站”中，想必也全都会出现地狱罪人争抢蛛丝般的景象吧……
当然，对芥川龙之介《蜘蛛丝》的联想，只是无名氏一人的思考。“魔都地铁∞号线”内的其余王权携带者们，或许不会认为自己被比作蛛丝上的罪人，从而觉得受到冒犯。不过十六辆列车中的十六个和尚，都已向搭乘列车的君主们解说了“仪式”的仪轨，所以对于接下来将要出现的事，所有王权携带者们也都已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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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断彼，恶众生命，堕那落迦。如其不断，无间业成，当受大苦。我宁杀彼，堕那落迦。终不令其，受无间苦……你的这场‘仪式’，难道是要把‘永生’解读为‘堕那落迦、受无间苦’？这倒是很有新意。不过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想要接近‘永生’，还要在仪式终局见到那个行至魔都中心的人，然后与她一起追寻无间之苦呢？”
不知哪辆列车的车厢里，传来了不知哪位君王的语声。然而无人回答她的问题，唯有车灯照耀的铁轨闪烁着微弱的光，在星月皆无的黑暗之内不断延展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