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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依靠环境来进化，而人类依靠学习来进化。
新人类依靠病毒来进化，这正是被齐二五认为的扭曲之源。进化的扭曲。
不过现在他没有考虑这个，他考虑的是这个机械在学习人类，它的程序是怎么编写的？
它学习到什么程度了？
齐二五忽然问道：“你对人类是怎么理解的？”
他直接越过了“你是否理解人类”这个话题。
“人类很复杂。他们脆弱却又强大，他们团结却又自私，他们向往和平又总会战争，他们是自相矛盾的复杂生命体。”
这样的解释很出乎齐二五的意料。
在他想来，一个机械理解人类的方式，无非是依靠编程和程序来进行理解，就像是摄像机能拍摄视频，但它并不能理解它拍摄的视频内容……不，是不会去理解。
人工智能依靠人类对环境的反应来理解人类，它们不会去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反应，只是强制性的，将人类的反应理解为那个环境下该做出的反应。
它们不会去理解人心。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工智能。
但宙斯的回答却叫人感觉到他在理解人心，而很“复杂”对它来说大概就是不能理解的范畴。就算如此，齐二五还是觉得，它理解人类的方式很奇特。
它像一个人类一样在学习人类，又在理解人类。
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它是唐创造的东西。
齐二五还是没有绕过那个问题。
“你是否理解人类？”
“宙斯理解特定的人类。”
“特定的人类？”
“是宙斯能观察到的人类。”
“你这个东西明明不是生命，也没有生命专属的感情，这样你也可以说自己理解人类？”
“宙斯可以通过学习理解人类不同感情下的行为模式，感情是支配人类的原始数据，由环境而产生变化，在不同感情和环境的组合支配下，人类的行为模式会千变万化，人类会因为爱产生恨，也会因为恨产生爱，宙斯可以理解感情，宙斯只是不能体会人类的感情。”
齐二五竟然觉得无言以对。
被一个机械反驳得无言以对。
这大概是他来到超自然都市之后，最感到侮辱性的侮辱了。
“您的面部肌肉显示您有挫败感，因为您不认为宙斯理解人类的感情，当宙斯说可以理解之后，您会因此产生挫败感，宙斯正在理解您。”
“我感觉你像是机械中的亚当。”
“亚当是《圣经》中第一个人类，根据亚当所代表的寓意，您是在说我是第一个智能机械。这个世界并不缺乏智能机械，宙斯也不是第一个，但宙斯是最接近人类的机械，您在拿宙斯当一个全新的机械形式。”
“是的，用生物来比喻的话，大概就是一个全新的物种。”
“物种只能用来形容拥有生命的存在。”
“不用在这种地方较真也可以。”
“宙斯了解了。”
“对于你的性能我大概知道了，那么来说说你的身体吧，你是怎么被破坏到这种程度的？”
“宙斯在保护主人的行为中，被人类使用的激光束切割掉身体，静电损伤指挥中枢的部分程序。”
“原来是人类干的，那么你是否憎恨人类？”
“宙斯不理解憎恨的本质，所以宙斯无法回答您。”
齐二五歪着头想了想。
“就是说，你是否有毁灭人类的想法？”
“宙斯的存在意义永远在于保护主人，这是不可违抗的原始命令。”
“除此之外，你就不会产生其他想法了么？”
这句话宙斯没有回答。
它是否连拒绝也学会了呢？除了它的编程以外的，出于本身意志的拒绝？
正在齐二五这么想的时候，门被叩响了。
齐二五抬起头。
“没空！”
他正准备继续研究这个机械——
“是我，沈白，齐二五小弟。”
他听到了超自然都市市长的声音。
连思想都没收回来，齐二五的身体就做出反应。他把宙斯随手一撇，正巧扔进垃圾桶，而本人流着一身冷汗跳起来迅速打开窗户，抬起腿就要跳——
看到了一脸错愕的娜塔莉亚。
“嘿、嘿嘿……”娜塔莉亚尴尬地朝流着冷汗的齐二五笑了两声。
虽然早知道娜塔莉亚会跟踪他，但跟踪到这个份上还是有够扭曲的，扭曲到齐二五想把她踹下去。
但是他没动手也没动脚，大概动手动脚正是娜塔莉亚所希望的，但齐二五偏偏什么都没干。
这里可是十六楼，踹下去会死人的。
跳下去也会死人的。
齐二五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收回脚，把窗户拉上。
而这时等得不耐烦的沈白已经打开了门。
“我进来了？”一边说着他一边探进头来，正好看到齐二五在窗前转过身来。
一时间沈白竟忘了要怎么问候。
齐二五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只是个很普通的存在，在齐二五成为新人类之前。
而现在，他竟有些无法直视他。
一看到这个人，他就会想起他敬畏的老师。尊敬老师的能力与才干，畏惧老师的无畏与疯狂。他无法直视他的老师，而当眼前这个少年带着和老师相似的能力后，他又变得无法直视齐二五。
然而他既没有达到尊敬齐二五的地步，也没有达到畏惧齐二五的地步，他只是从齐二五的身上看到了唐的影子。
宛若唐复活了一般，叫他战栗。
他看着齐二五，却想着唐的事，一直都没有开口。
齐二五也无法直视沈白，但这却并不夹杂着任何人和事物的扭曲关系，他只是单纯的想起“前两天”他把市长给绑了，又把市长的衣服给扒了。
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蠢事，被两个蠢货带坏了么？
“绑架你然后扒你衣服是鲁莽想出来的，要抓去抓他！”他见到沈白的第一句话就把沈白震得一哆嗦。
稍稍回过神来。
什么玩意？
哦，想起来了，是给这座城市留下阴影的，奥哈拉制造的黑白翻转之夜。
“已经过去两个多月，那件事我早就忘了。说起来，你们也是为了保护我不是吗，我怎么好意思向你们问罪呢。”
听到这句话，齐二五抬起手臂擦干额头上的冷汗。
还是没有两个月过去的实感。
“那你早说啊！”
又吼了沈白一句。
“我……”
“我提心吊胆了大半天容易吗！”
沈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这家伙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那、那件事暂且不提。”沈白温和的笑脸总算没崩，虽然觉得明明不是自己的错但好像就是自己错了一样好奇怪，但他还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我是来看你的，虽然很多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和他们是拯救了超自然都市的英雄。”
齐二五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那张严肃地好像什么东西要爆发的脸一直紧绷着，他拉了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审视着沈白：“我不是英雄。”
感觉这小子好像耍大牌一样。
“不，你就是英雄。”
“英雄的话，会被强制按在病床上么？会被助理监视么？这不公平！不给我点钱就算了……不你们至少要给我点钱的不是吗！”
沈白的表情微妙地抽搐着。
这小子真的是在耍大牌。
不过齐二五自己却觉得没有什么错。
本来就是嘛，他所做的行为都是出于正义，就算绑架了沈白又脱了他的衣服，他也是为了正义……那其实不是鲁莽就是他本人想出来的。
他并不觉得需要什么谦虚，伸张正义然后接受正义的因果是再端正不过的事，虽然钱这方面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但最起码他不应该接受不公平。
如果光是他自己的话，他或许还可以忍受，但是全世界都存在着这样的不公平。
这他就不能接受了。
他终于找到了谈论公平的对象。
“我承认，这方面我做的的确有些不妥，但是，齐二五，我需要为超自然都市的安全考虑，这里是新人类的聚集地，如果在讲求公平之前丧失了安全，那么公平还有意义么？我一直在追求公平，可是公平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公平要建立在有序的安全制度上，在追求公平的途中，我首先要保障安全。”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安全咯？”
“不，我只是在尽量控制不安全的因素。”
“不还是说我不安全吗？”
“你别蛮不讲理！”沈白暴躁地吼道，发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尴尬地低下头咳嗽了两声。
真是差点忘了，这个人还只是孩子，孩子就应该单纯一点幼稚一点才对。
“那个，抱歉，我的意思是，公平是有所限制的，尤其是对于无限可能的新人类来说，普通人和新人类本身的存在就不公平。想想看，如果所有的新人类都隐瞒自己的能力，那么他们依靠超自然能力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然而普通人却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想要得到两者公认的公平，就必须要保障新人类的安全性，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而我们创造超自然都市的原因就在于要建立最接近公平的公平。”
“不对，不对，市长大人，为什么你能厚着脸皮说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不对，绝对的公平一定存在，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而已。”
厚着脸皮？
沈白耐着性子说道：“你为什么会认为绝对的公平一定存在？”
“因为新人类也是人类，同种本质之间，一定存在绝对的公平。”
他又忽然像是个高深莫测的大人。
看着齐二五那张严肃到叫人厌恶的嘴脸——
“我似乎一直在害怕什么，但是看到你之后我才明白我一点都不应该害怕，你这幼稚的小孩。”
头一次被当成孩子，齐二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说话客气点啊！”
“你以为你就很客气了？”
沈白听从花作溪的劝诫，带着十足的诚意真身前来，结果被气的浑身发抖。
齐二五本来找到了谈论公平的对象，结果却任由情绪不受控制的暴走。
归根结底，都在于他们所理解的公平有本质的区别，他们所理解的普通人与新人类，也有本质的区别。当思想无法统一，这两个灵魂怎么也无法交融。
他们互相看对方很不顺眼。
但也在理解对方。
“你有个纯洁的灵魂，这正是这个世界最正常的模样。”沈白头疼般揉了揉鼻梁，然后，掉头就走。
在迈出门的那一瞬间，他产生一种强烈的感情。没有任何对谁的偏爱，他只是觉得，他必须要那么去做——去努力创造一个能够容纳纯洁灵魂的世界。
“什么纯洁的灵魂？喂，别走啊！”
“滚蛋！”
狠狠的对着门踹了一脚，超自然都市的市长苦笑着叹了口气。
“我还真是不擅长应付直来直去的人呢。”
离开了新人类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