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作溪正朝新人类医院走去。
她是被通讯终端的提示音吵醒的。
她醒来时齐二五没在家，齐二五的家里只有一个叫喏喏？那个好像从不会说话的小女孩。
通讯终端连接的是新人类医院，她被告知新人类医院接收了齐二五。
既然那个地方接收齐二五，那么，她也不需要时时刻刻监视着齐二五了。见识到齐二五的为人，或者只能说监视到他的处事方式，再想想齐二五完全透明的身份，她觉得监视这一行为根本没有必要。
但她还是去了新人类医院，打算看看齐二五。
看看他在干什么。
她有点心疼那个少年。
自从成为新人类后，他就只在昨晚睡了一觉，那时她没好意思打扰齐二五，所以才在门口坐着睡着了。
可是齐二五醒来的又很早。
那个少年努力的样子历历在目，她没有对那么努力的样子感到恐惧，而是感到心疼。
他曾经救赎过她。
可是她呢？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来监视齐二五，虽然是奉市长之命，但她的确在做这件事。这件不仅没有报答他反而带着怀疑和禁锢的性质的事。
她从接到这个命令开始，就一直带着愧疚的感情，可是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是什么时候爆发的呢？
大概是注意到了齐二五的执着，她的感情爆发了。
那个少年比她想象的更有光辉。
没有去抱怨自己被监视，也没有去庆祝自己会苏醒，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去想过拿他的能力做什么有趣的事。
他一直都在执着的努力着。
花作溪知道他努力的是什么，因为花作溪当过一天他的助理。
那么为什么要去监视这样一个带着光辉的少年呢？
她一边走着一边疑惑着，最终抬起手腕，打开通讯终端，连接到市长的办公室。
沈白的脸出现在虚拟屏幕上。
“市长阁下，齐二五阁下被新人类医院接收了。”她第一句话就是报告自己的工作。
毕竟她是个工作狂。
但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会和那个工作狂——齐二五一样狂热，她只是闲不下来而已，但那个人却是个拼命三郎。
无论何时都在拼命。
出现在虚拟屏幕上的沈白头痛般揉了揉鼻梁。
“我知道了。哦对了，花作溪，你有没有什么”
“市长阁下。”花作溪面无表情地打断了沈白的话：“阁下不是说要见见齐二五阁下的么？是已经见过了，还是一直都没去呢？”
沈白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市长阁下，齐二五阁下什么都没有做。呜呼哀哉，阁下不觉得对齐二五太冷漠了么？对于赶走奥哈拉，拯救了超自然都市的英雄，我们要却在监视他？”
沈白轻轻地叹了口气，透过虚拟屏幕的视线，坚定而执着。
“抱歉，花作溪，我是超自然都市的市长，我必须为这里负责。所以，有时候我必须要做一切没有人情味儿的事情。”
“是单纯的要为这里负责，还是，市长阁下只是单纯的害怕他？”
花作溪看到沈白市长的身体有一瞬间的扭曲，像是正在播放的电视机被电磁干扰了一样的扭曲。
花作溪继续说下去：“市长阁下的方针是在和平的前提下争取公平，为了排除隐患，对新人类采取强制性鉴定是必要的，但是阁下对齐二五的措施是否过于提心吊胆了呢？”
仿佛被说中心事一样，沈白带着掩饰不住的尴尬，把脑门顶在虚拟屏幕前，那只原本拿着笔的手一个劲儿的挠头。
“市长阁下，我承认作为最初的超自然力量，工具操作这一能力有重大意义，毕竟唐以此改变了，但是，市长阁下，齐二五是齐二五，他只是个孩子。”
“好，别说了！”沈白举起手打断了花作溪的话。
然后，他笑了起来。
如沐春风的笑容。
“花作溪不愧是我的助理，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再逃避的话，恐怕连我自己都会对自己失望吧。”
他的手在虚拟屏幕里迅速放大。
“取消对他的监视，不过，我要去见见他。”
关掉了通讯终端。
花作溪放下手臂。
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吐出来，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快都吐出来一样。
把眼镜端端正正地戴好。
“我还算合格吧，麦尔阁下？”
自言自语着，她继续向新人类医院走去。
在新人类医院，科研所里的齐二五拿着宙斯到处观察着。
挠了挠头。
他的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绝对不是因为热。
而是因为急切。
他想要拆卸宙斯，把它从里到外看个究竟，毕竟这是唐的作品，是这个世界上他最感兴趣的东西。
可是现在——
“卧槽打不开？”
像是饿疯了的老虎遇见了美味肉罐头，知道里面有肉能填饱肚子，但却完全无从下手。
宙斯和一般的机器人不一样。
它不是用做好的模具拼接起来的，而是在制作了中枢系统之后，将中枢系统放进某种物质的中心，然后熔炼出一个完整的头颅外壳。而这物质也不是金属。
宙斯不是一块铁疙瘩，虽然外表有金属的质感和触感，但绝不是金属，齐二五完全可以确认。
毕竟宙斯也是工具，唐创造的工具。
但是他现在对这个工具完全下不去手。
因为他并不了解里面的构造。
他的能力是工具操作，能操作所有人类创造的工具，但这不是创造，也没法了解，如此复杂的东西，光是靠能力去了解，根本就不现实。
他流着汗把宙斯的头部举起来，看向宙斯脖子处，被破坏的外壳和丝线，但是从这也看不到宙斯的大脑内部。
“你、你竟然看那种叫人害羞的地方……”
本来就因为连打开宙斯都办不到而感到焦急的齐二五，听到这么一句莫名其妙但是感觉恶心到不行的话，脸上的汗更多了。
“我看哪种叫人害羞的地方了？你倒是长点脑子啊！”
坐在椅子上的雅典娜哼哼地撇开头。
被齐二五举着的宙斯，忽然开口了：“主人，宙斯刚刚从超自然都市的网络里筛选到数据，沈白要来见齐二五。”
根本没有去注意它的话，齐二五瞪着眼睛寻找着宙斯的发声源。
没有感到惊奇或者错愕，雅典娜慢悠悠地站起来：“果然在齐二五的身边不得安宁呢。宙斯，我之后来接你。”
她打开门时，又回过头，眼里转着温柔的流波对着那颗机械头颅。
“请照顾好我的宙斯。”
该死的连发声源都没找到。
“修好它我怎么找你？”
听到齐二五好像连自己都不关心的询问，雅典娜的视线转向齐二五，又变得异常冷酷。
带着仿佛仇恨一切的性质。
“时机到了我会来找你，我——无处不在。”
她关上门时，齐二五也垂下手臂，把宙斯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打开你的外壳需要一些工具，这个地方没有。”把宙斯的头转正过来，齐二五专注地望着它，继续说道：“我要带你去别的地方。”
“齐二五。”宙斯的眼睛再次闪烁着：“宙斯恳请您，将宙斯破坏。”
“……啥？”齐二五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不是因为一个机械会说出这种破坏自己的话，而是因为，他之前还听到这个机械恳请他修好自己。
而当雅典娜离去，它却说出了这种话。
已经到了会说谎的程度了么？
“宙斯诞生的意义是保护宙斯的主人，宙斯已经无法继续完成使命。宙斯的存在会导致宙斯的主人依赖宙斯，而人类应该爱人类。所以，恳请您破坏宙斯。”
带着清晰透彻的思考回路，而这个思考的痕迹却并不是单纯的数据储存就能得到的，唐的作品真的很神奇。
虽然吃惊，但是齐二五打心底里还是只把它当成了一个机械。就算他的思考方式很接近人类，但说到底也只是模式而已，它并不具备，也不可能具备所谓的感情。
感情是生命的专属。
不仅人类有感情，动物也有感情。
宙斯不是生命。
不过齐二五还是好好的回答了他，为了搞明白他的思考方式是怎么产生的。
“虽然一个好端端的人爱上了没有生命的机械啥的够扭曲，但我始终都要尊重生命的意见，很可惜你不是生命，所以我选择尊重雅典娜，就算我看她很不顺眼。”
“生命，生命，宙斯没有生命，宙斯是机器，所以齐二五就算讨厌宙斯的主人也会尊重她的意见，齐二五不会破坏宙斯，宙斯了解了。”
齐二五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那原本就专注的视线，带上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个机械，竟然在学习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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