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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秋水街廊桥下的崔审言抬头看向天幕中那道光阴长河的裂隙。
他的脸上神色有讶异 ，有惊愕，但最终都化作一声放松的轻叹。
“他来了，那此劫无碍了。”
陈九一侧过头，见崔审言这幅神情后问道：“崔先生，你说的他是谁啊？”
崔审言盯着那道光阴长河的裂隙，喃喃说道：“他是这世间道法的终点，立教称祖之人。”
……
天幕之上。
三尊仙人法相端坐云端，俯视着天幕下龙门之上的陈铁匠。
那道一众山巅修士用灵气凝聚而成的障壁已经在三尊仙人联手之下被击破。
陈铁匠拖拽着舒服金色巨龙的锁链，脸上闪过一丝决绝，或许只有提前强行散道才有机会趁现在斩杀真龙。
“斩。”
居中的金色仙人手托飞剑，向天幕下的陈铁匠吐出了一字箴言。
就在这时，穹顶上的光阴长河裂隙散发出紫色的灵气。
整个天幕都被这道紫色的灵气给搅动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
“镇神。”
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天幕之上，三尊仙人也同时听见了这个声音。
他们抬头看向自己的头顶，脸上全然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幕的紫色漩涡中缓缓落下。
就连那条金色巨龙在这只手掌面前也只如同泥鳅般一样大。
三尊仙人的法相随着这只手掌的落下，因为其威压而变得濒临破碎。
一切反抗在绝对的境界实力面前都成了无用的徒劳功。
手掌猛然降落，激荡的气压几乎使得天幕上的云层全数被气流吹散。
三尊仙人的巍峨法相也成了漫天的星光碎片，如同下了一场金色的雨般，可不等落下就已然逸散在空中。
剑绣峰上以及龙门镇中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只手掌的来历。
但陈铁匠却是那几个知情人中的之一。
陈铁匠侧目对身旁说道：“多谢。”
在他的身旁并没有出现任何的身影，但那道空灵的声音却悄然在他身旁响起。
“该谢的是我，还有十洲天下的众生，但我并不赞成你的做法，你在那孩子身上押下的太多了，他不一定日后会成长为你期望的那个境界，不过你的决定我并不会多加干预，他会不会成为那个变数，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道祖。”
陈铁匠坦然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听你一下说这么多的话。”
闻言，那道空灵的声音也微笑起来。
“我也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寡言的人，只是在那个位置总归是要慎言的好，难得离开一次，倒也轻松不少。”
对于道祖所言和他为何会突然亲自来到东翁洲这件事，陈铁匠并没有多做言语，他望着山下的景色还有远处那小小的，居住了许多年，也留下了无数欢声笑语的龙门镇，别离的割舍感涌上心头。
这是当年离开墨家，离开铸铁山时都不曾有过的感受。
在龙门镇的这么些年，即使是因为与三教之约才到此，但依旧有一种放下了许多包袱的轻松感。
与坊间众多寻常百姓一般，清晨时生火煮饭，和邻里碰面后也会笑着打声招呼，忙碌时会在铸造房中劳作一整个下午，再到夕阳西下时卷根烟草坐在门槛上，望着宵夜的街市休息。
尤其是在收养了陈九一之后，过了大半辈子的陈铁匠也算享受了一次儿孙之乐，虽然九一长大后没少让他头疼就是了。
总而言之，在龙门镇时的他，不是墨家的前任巨子，也并非铸铁山的山主，没有半步圣人的包袱，陈铁匠就只是那个爱喝酒的打铁匠人陈工造。
只是这一切，都在今日迎来了终点。
“到了散道的时候了。”
陈铁匠轻轻叹了一声道，眉宇间并没有对这一身半步圣人的修为不舍。
道祖并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他身旁。
言罢，陈铁匠向前走出一步。
青色龙门之中，金色巨龙被束缚住不能动弹，只能绝望的发出几声无力的嘶吼。
陈铁匠张开双臂，淡淡的青色灵光从的他的洞府涌出，逐渐流向四肢百骸，将他整个人都浸没在青光之中。
远处秋水街之上的崔审言看向天幕下的陈铁匠，他低下了头，似乎是不忍去看。
陈九一并不知道这就是修士的散道，但从身旁的崔先生的表情来看，自己的师傅是已经到了诀别之时了。
他紧咬牙关，即使心头万般不舍，但也没有将这份感情表露在外。
面对那道青色龙门，陈九一双膝跪地，重重的俯身叩首。
“师傅……”
陈九一喃喃道，将整个脸都埋在青石板路上。
剑绣峰山脚下。
裴云和东方虬也看向了天幕下的场景。
“没曾想道祖竟然会离开菩提洲的清净山，亲自来到了这龙门镇。”
刚刚看到的那只手掌，以及在这一击下化作点点星光的三尊仙人法相，裴云又重新认知到了十六境与十八境之间那道难以计量的巨大鸿沟。
但东方虬更多关心的是正在散道的陈铁匠。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道即是他们的全部，低微境界尚且珍惜无比，更何况这是一个半步圣人的散道。
东方虬缓缓的摇着头，惋惜道。
“这座天下，百年内看来是不会再出现第四位十八境的圣人了。”
“谁让这些能当圣人的人都有一颗圣人心，”裴云叹道，“陈山主是这样，你师兄老崔又何尝不是。”
而站在远处的莲衣法师，依旧是在双手合十，为天幕下的陈铁匠诵念经文。
……
天幕下的青色龙门。
陈铁匠的身形也全然化作了青色的流光，缓缓汇入了身下的青色龙门之上。
这一刻，他代替了原本应当成为刀刃的陈九一。
青色流光从龙门之上落下，穿过了金色巨龙的身体。
而随着这一道青色流光的划过，金色巨龙也停止了挣扎，眼神中的狠戾也化为了清澈和温润。
圣人之道，永远不会是杀伐。
金色巨龙的身形也渐渐逸散，从龙尾开始化作漫天的金雨。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在昂首观看着金雨的落下。
不仅仅是剑绣峰上的修士。
因为散道的灵气，原本漆黑如浓墨的天幕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龙门镇里的坊间百姓们都相继推开了自家的屋门，他们走到街道上，纷纷看向北方天幕下的那道青色龙门和即将逸散的金色巨龙。
原来龙门镇的传说是真的，这座天下真的有龙门和真龙。
一直在街道古树下讲龙门镇故事的老爷子见到了这一幕激动的潸然泪下，他拉着左邻右舍反复强调自己说的可是真的吧。
在得到身旁人同样激动且肯定的回答后，老爷子快活的手舞足蹈。
白简听到街道上的人声鼎沸，他也走出了桐叶巷，当他看见天幕下的青色龙门后，也不禁瞪大了双眼。
黄居仁也推开了同济居药铺的大门，他站在挂幌子的石头旁，与街道众人的欢庆鼓舞不同，他对着北方的青色龙门，深深的鞠了两躬。
用他的话来说，这并不是为了苍生，只是为了蓬莱洲的故乡和农家的故人。
崔审言和陈九一的身影被街道上的人群淹没。
就如同小小的悲伤被淹没在成片的欢乐之中一样。
若是以前，他或许觉得这些人愚昧和不明事理，但如今的他看向身旁这些百姓的欢笑，他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为何师傅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崔审言拍着陈九一的肩头。
有时候心境的成长只是一瞬间的。
金色巨龙的身形已经全数化为了金色的雨，但这些雨也和那些仙人的法相一般，不曾落到地面就逸散在了天地间，一同返还的还有人间的山水气运。
道祖的身形出现在龙门镇外的一株老树下，他并不曾用自己原本的面目，而是化作了一个穿长衫的青年模样。
他轻轻颂道：“福生无量。”
随着金色巨龙的逸散，那道青色龙门也逐渐崩塌。
从顶端开始慢慢消散，它就像一道彩虹，只是给世人展示了一瞬，就逐渐消失在天地之间。
太阳从云后也露出了身影。
龙门镇上，童潼也走出了客栈，她抬起头，一滴雨水落在了她的脸上。
小女孩抬起头，紧接着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这雨水细如青丝，自屋檐瓦缝间坠落如珠帘，将世间众人的脚步都轻轻拉住了。
老人们常说，三月末倒春寒，料峭春寒冻杀人。
但在这春天的末尾，有人为这世间又送来了一场春雨。
只愿四季都温暖如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