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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镇老城墙外。
一条笔直的官道横贯在龙门镇外，下边连着的是龙门镇这个僻壤地方，而另一头却是靠近江南富庶地区的白帝城。
因此这条官道的修缮情况也是从白帝城南门外是青石铺制，而越近龙门镇就越发的落魄了，到了龙门镇城墙外的这二里地干脆就成了实实在在的泥巴路。
每逢阴雨，一脚下去满是泥泞。
此时正值晌午。
从沧澜江上吹来的江风凉爽宜人，就连太阳都藏身在了云雾间。
官道上的两个人影渐渐清晰。
走的近了，才发现是陈铁匠和陈九一这师徒俩。
这会儿的官道上并没有什么人。
“师傅，你到底去给人家打造的什么好东西啊。”
这一路上，陈九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了，但令他感到奇怪的却是今天师傅却不曾对着他的脑瓜子敲打敲打。
前天夜里，有个穿的就像有钱人的锦衣男人乘坐两人拉的马车，叩响了他们铁匠铺的大门，说是请陈铁匠去白帝城帮他们家老爷打造样物件。
说着还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说这是定金二百两。
当时躲在里屋偷看的陈九一就惊了，二百两才是定金，这师傅是有多大的本事，平常替人打造把菜刀锄头的不过几贯钱。
而且这穿的如此阔绰的才是人家府上的官家，那这家的老爷该是多大的官儿，住多大的房。
但后来他们交谈的事情，陈九一就不太清楚了，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陈铁匠就突然提出带陈九一去白帝城，说是也见见世面。
“就给人家画了幅图样，没打东西。”
陈铁匠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回道。
陈九一闻言有些不可置信的说：“一张纸就值那么多银子了？”
“你小子没见过的东西还多着呢。”
陈铁匠揉了揉陈九一的头发，眼神中不经意透露出一抹慈祥。
陈九一‘噢’了一声，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糖晶丸子，感叹道白帝城真是好啊，楼观对耸，极土木之盛，宽阔的长街上随处能看见高头大马拉的车，人们穿的衣服也华贵好看极了。
最主要的是街上卖小吃的商家特别多，只是这两天陈铁匠让他呆在客栈里不许瞎走动，只是在昨天下午才稍稍逛了逛白帝城的两条长街。
经过这件事，陈九一觉得陈铁匠这个小老头子一定特别有钱，事实上却不太如此，今早要离开白底城了，陈铁匠说给他买个白帝城里最好吃的东西。
但最终却在客栈门口的一个摊子前，大手一挥，颇为豪爽的买了三个最便宜的糖晶丸子。
“那师傅，你为什么只给人家画个样子，不给人家打造好呢？”
吃完了最后一个糖晶丸子，陈九一舔了舔手指上沾的糖霜，别过头有些奇怪的问道。
陈铁匠捻着胡子，露出一丝平时只有喝高了才会出现的神情，有些骄傲道：“他们这些人还请不动我老陈头儿。”
陈九一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嘴上没回，心里却暗戳戳着的想，这小老头儿又吹牛，要是连人家大老爷都请不动你，你咋没去弄个老爷当当，而且昨天夜里还跑了出去，直到早上辰末才溜了回来，指不定是去给人家打铁去了。
才想到一半，一个熟悉的暴栗就落在了陈九一的脑瓜上。
“你以为老子想不到你这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吗？说谁吹牛呢。”
陈九一撇撇嘴。
“这都能猜到？”
……
一老一少走了许久，前面龙门镇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
隐隐约约能听到镇上热闹的声响。
“九一，你以后想干什么。”
走在路上，陈铁匠没来由的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陈九一却有些愣住了，在他记忆里，老头子很少这么叫他，平时张口都是瓜娃子，瓜娃子。
“想干什么？” 陈九。一想着是不是老头子终于肯传他衣钵了，有些不确定的回道，“打铁？再过个几年继承你那铁匠铺子和几百两银子，顺带用这笔钱娶个顶呱呱漂亮的媳妇儿，然后师父你就可以安享天年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暴栗。
“老子还没咽气呢，你就惦记着那点儿银子了？”
陈铁匠气的险些没一口气背过去，转而又问道：“再想大点儿。”
“嗯……”
“开家店？专卖肉丸子和米酒，这样咱们就天天可以喝酒吃肉了。”
陈九一扒拉着指头儿，已经在盘算着二百两银子能开多大一家店铺了。
陈铁匠心想，是不是平时脑瓜子揍多了，给打的不灵光了。
“你好好想想看，你真正想当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就是梦想，我告诉你，师傅有钱，你想当什么咱不是做不了。”
陈铁匠拍着陈九一的肩头，语重心长的同时又颇有几分豪绅教自家纨绔儿子的感觉。
闻言，陈九一心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就是陈铁匠那本破烂泛黄的剑谱，没有哪个抓着木棒在巷子里打打闹闹的孩子是不想当一个剑客的，只是仗剑江湖那都是评书里的事情。
陈九一有些试探着回答道：“我想当个大侠，评书里剑法盖世的大侠。”
本以为会被老头儿嘲笑，再给脑瓜子一巴掌。
但没想到的是陈铁匠没有笑话他，反而有些肯定的看了陈九一一眼。
“好啊，那咱以后就当个大侠，剑法盖世的大侠。”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老城墙的门前，街市繁华噪杂的景象扑面而来，祭雨节通常都是会这么热闹的，比起白帝城里的闹市，反而是龙门镇的这幅景象更令陈九一喜欢。
“话说师傅，你是说真的吗？”
走进镇子里，陈九一仍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陈铁匠。
街市的声音很嘈杂，摊贩叫卖的声响，行人穿梭在青石长街上，陈铁匠的声音有些被这烟火的洪流给淹没了。
但陈九一还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陈铁匠颔首点头，微笑着回答他道。
“真的。”
在这一瞬间，陈九一发现陈铁匠这个从不服输的老头儿好像真的有些老了，胡子和头发更加的花白了，双眉和眼角的皱纹如刀砍斧凿般深刻。
就好像连他的精气神，都衰败了。
可是当他走在陈九一的身前时，那已经佝偻的身躯，又仿佛稍稍挺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