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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城墙这里算起一直到廊桥都是白鹿街。
两侧人声鼎沸，叫卖鼓噪声不绝于耳，就连纵横交错的巷陌中都有摊贩的身影。
往前走上两步就是白简居住的桐叶巷子。
陈九一拽了拽陈铁匠的衣袖，朝着桐叶巷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不知道为什么，陈九一总觉的这两天的师傅慈祥了许多，可能是兜里有了钱，心情也就变好了。
“去吧，晚上早点儿滚回来。”
铁匠铺这两日往往没有什么活计，每次陈铁匠从白帝城回来之后都会歇息几天。
得到了陈铁匠的应允之后，陈九一欢快的朝桐叶巷子里跑去，心里同时盘算着该怎么和白简吹吹有关白帝城的牛。
到底是少年心性，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
看着陈九一一蹦一跳的背影，陈铁匠更坚定了自己所下的决心。
一步一步的朝着镇北的槐花巷子走去。
而思绪也回到了昨天夜里与崔审言的那番谈话。
……
夜风中的剑绣峰山巅，大雨渐止，微雨拂面。
龙门镇最高的山巅上同样矗立着两位站在这世间山巅的修士。
“催动天地，以山峦为锻台，以江河为淬水，斩龙之日，巨子或将成为这世间的第四尊圣人。”
崔审言捻着胡须看向陈铁匠铸成的这道斩龙台。
在这世间怕是只有圣人才能生生接下这一刀，但一身气运也会被削去七八成。
只是这道斩龙台，目前徒有直冲斗牛的气息，却毫无足以斩杀真龙的锋芒。
或者说，这道斩龙台，并没有刀刃。
“巨子？”
陈铁匠站在山巅的断崖之上，脚下是奔涌不息的沧澜江水，他有些自嘲的笑道：“从当年我与三教立约，来到这东滃洲铸造斩龙台时，我就已经不是墨家的巨子了，如今的陈工造就只是铸铁山的山主和桥墩下的老铁匠罢了。”
“为何你要离开墨家？”
崔审言提出这个疑问，但在心里隐隐猜测出另一个最坏的可能。
“成为圣人之后，你的气运将会反哺天下所有的墨家修士，你应该是知道的。”
“若是我到达不了十八境，成不了圣人呢？”
陈铁匠摇了摇头，指向面前的天地反问崔审言道：“崔先生，你看这道斩龙台，它还缺了件什么。”
“刀刃，一面足以夺取真龙生机的利刃。”
崔审言颔首回道：“可当年你走遍了这座天下，就连北海以北的荒原你都曾深入，你应当是找到了的，若不然，你绝不会来到东滃洲。”
“是找到了。”
陈铁匠依旧是面对着眼前的沧澜江，任由清风拂面，微雨濡湿鬓角。
“崔先生可曾猜到这面刀刃是什么。”
其实早在陈铁匠提出这个问题前，崔审言就已经猜出了陈铁匠口中的刀刃是何物。
那个经常灰头土脸，满身油污，却总把笑容挂在脸上的少年浮现在崔审言的脑海。
天生的仙剑体魄和一颗剑心，哪里还会有比这更锋利的刃芒。
“是九一那个孩子吗。”
虽然想到了，不过崔审言这般回道。
提起陈九一，陈铁匠的眼角浮现出了一抹笑意，在龙门镇的这四年，这个总是嚷嚷着娶媳妇儿和爱吃肉的孩子带给了他许多慰集。
“之前是。”
陈铁匠微笑着回答道。
“难道你准备……”
崔审言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铁匠打断道：“一个半只脚跨入十八境的修士，应当是可以替代剑胚的吧。”
“你就不怕身死道消？！”
崔审言上前一步，大声的说道：“以身入斩龙台，即使是圣人都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我也不曾打算能活着出来。”
陈铁匠淡然的说着，晚风吹拂起了他花白的头发，仿佛生与死对他来说只是云淡风轻的一件事，过去了便过去了。
“你……”
崔审言愣住了，将要说出口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显得那般无力。
陈铁匠转过身来，开口道：“九一这个孩子，你觉得他怎么样？”
“资质还是品格？”
“都有。”
崔审言点点头，对于陈九一这个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思虑了片刻回答道：“资质我可说天下剑修唯有东胜神洲剑阁李青还能与之相较一二，尚不能说比其有过之，他是一块举世无双的璞玉，他日若能有良匠雕刻，定然不凡，而说起品格，倒是和你陈工造相似的很，顽皮些，但心地善良。”
“可惜我不是那位能雕琢他的良匠。”
陈铁匠有些失落的长叹了一口气。
“可你毕竟是他最为亲近之人，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一去不回，他日后又当如何？”
崔审言的话语里包含了想让陈铁匠不要以身斩龙的意思，同时又为陈九一想谋条生路。
但世事终不能两全。
“我会为他准备一条宽阔平坦的路。”
陈铁匠指着沧澜江的尽头，那里是可纳百川之流的南海，缓缓道：“如若这世间没有人能担起这劫难，那天下苍生就由我陈工造一肩担之。”
真龙大劫如果没有人破除，那天下十洲不知有多少苍生受难，多少王朝气运衰败，水运崩塌。
“崔先生，你们儒家不是也倡导仁能爱人吗？即使我半步十八境，但和这万千苍生相较，我一条性命不过蜉蝣。”
陈铁匠如是回道。
“那你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崔审言有些不忍，一个即将步入圣人的修士，对于这座天下来说，是何等的气运。
但陈工造不去，陈九一或者天下苍生终有一个会陨落。
他两样都难以割舍。
“你真的决定了吗？”
终究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崔审言叹了口气，回问道。
“决定了。”
陈铁匠笃定道，眼神中全然都是坚毅和释然。
清风吹过山岗，微雨也逐渐停止了，这个站在山巅的老人，他的身躯不算高大，可那肩膀上担着的是苍生。
崔审言深深的鞠了一躬，为了陈九一，为了龙门镇的百姓，也更是为了这天下的人。
“崔先生，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陈铁匠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寸长的令牌，交付到了崔审言的手中。
“在我死后，把这铸铁山的山主印交给九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