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衣站在沧澜江畔。
雨水瓢泼却不曾有一滴濡湿她的僧袍。
她双手合十，双眸中隐隐有一抹青光乍现，这是佛家的慧眼神通，远远的眺望着从南海光阴长河中游来的那条真龙精魄。
轻轻颂了一声佛号后，莲衣转身向小镇的街市里走去。
天幕如浓墨般漆黑无光。
秋水街上的商贩们都阖上了店门，呆在家里抱怨两声这不作美的天公老爷。
行了片刻，临近廊桥。
同济居的黄居仁也收了幌子，但却不曾阖上木门，而是依靠在门槛上远远的望着剑绣峰的方向。
看见从沧澜江畔缓缓走来的莲衣法师，黄居仁也上前一步打了声招呼。
农家与佛门虽然一个远在蓬莱洲，一个呆在敦煌洲，井水不犯河水，但到底还是有一些交由。
“黄医师为何不去斩龙台观望巨子斩龙？”
莲衣躬身行礼后，问黄居仁道。
黄居仁闻言则是摆了摆手。
“我来东翁洲并非是因为真龙，但有幸和崔先生，陈山主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心里实在是有些难过，还是不去看了罢，崔先生这不也呆在家中么。”
莲衣点了点头，望向听雨书舍的方向，果然是紧闭着大门。
“既然如此，就先别过。”
言罢，莲衣继续往剑绣峰斩龙台的方向走去。
对于黄居仁为何会来到东翁洲这件事，她并不打算过多追问。
雨下的更大了。
……
镇外。
陈铁匠目光坚定的走向剑绣峰，每一步都分外沉重。
这是条赴死的路，可尽头的斩龙台对他来说并非刑场，而是后人以及无数渴望上山的攀登者面前的一道阻碍。
而他，就是破开这道阻碍的凿斧。
李青还跟在他的身后，相隔五步远，缓缓而行。
此行从东胜神洲的剑阁远渡万里来到了东翁洲，他原本的计划就是观摩半圣斩龙，籍此来打磨自己的心境。
而收下陈九一为徒，一来是因为裴云那厮推脱，剑阁却不能拂了墨家和铸铁山的心意，二者是因为陈九一的剑道天赋确实万里无一。
但真正重要的是第三件事，生长在小镇的陈九一吃了不少苦，心性却依然通透，与自幼就众星捧月的自己不同，因此他李青还需要打磨心境，陈九一却未必。
所以收下他为徒，也是想看看陈九一日后会不会走出另一条与他不同的路来，或许造诣会更高。
两人一路无话，顶着大雨来到了剑绣峰的山脚下。
“陈山主，墨家弟子和铸铁山的一众人已经来到了东翁洲大庸境内，你不去看看么。”
李青还提醒了陈铁匠这件事。
陈铁匠在墨家素有威望，即是过去百年之久，已经不是巨子的他却仍然被墨家所信奉。
至于铸铁山，这些由他手把手授教的弟子与他的感情更是远在师徒之上。
对于他们的到来，陈铁匠一点也不意外。
“早和他们说过不用来了，这帮家伙。”
陈铁匠嘴上虽然嗔怪，但心里却仍然有些感动。
“但没想到，与我一同上山的竟然是你这剑阁的亲传弟子，时候也不早了，上山吧。”
陈铁匠捻着胡须，望向身侧的李青还道。
“我原本的目的就是前往斩龙台，借巨子斩龙来打磨心境。”
对于自己的想法，李青还直言不讳。
闻言，陈铁匠爽朗的笑了两声，不仅不恼，对于这个剑阁弟子的心情还有了几分欣赏。
“那又何妨？无妨！上山。”
陈铁匠右手一挥，大步向山巅走去。
“但能陪同巨子走完这最后的上山路，是我大幸。”
李青还躬身回道，随后也踏上了山路。
……
白帝城的天幕上空。
身处白帝城的百姓也望向黑漆漆的天幕抱怨万分。
毕竟这好端端的大白天，怎么说黑就黑下来了。
但由于黑云的遮挡，街道里的人们并不能望见天上飞过了什么。
在云端之上，有一只巨大的飞鸟振翅翱翔。
其翼展足有千丈之长，犹如庄子篇中所描述的北冥鲲鹏一般，但若是凑近了看则会更为惊异。
这只巨鸟竟然由木器与铁器所打造的。
齿轮搅动运转的声响自鸟腹中传来。
而在鸟背之上，则站着许多穿黑衫的修行者，在他们的服饰右胸处都有一个“墨”字的花纹。
为首的是名中年人，面容刚毅，棱角分明，长发用木簪别在脑后。
“巨子大人，前方不远处就是前任陈巨子所打造的斩龙台了。”
说话的是位年轻人，当代墨家的明鬼。
而他口中的巨子，则是在陈铁匠之后上任的田子师，也是当年陈铁匠的首徒。
田子师点点头，双手负后站在机关巨鸟的头顶，心中思绪万千。
当年陈铁匠从墨家离去时，曾留言让他们不要前往此地，但恩师为了所谓的三教狗屁之约，竟然甘愿赴死，本有希望跻身圣人之境，如今也成了泡影。
所以，这件事一直是田子师的心病，动身之前，兼爱与非攻两者曾苦劝他遵奉陈铁匠的意愿，但他还是执拗的来了。
身后只跟随着明鬼，尚同和天志三人。
“铸铁山那边来人了吗？”
田子师转身问向明鬼道。
“也在赶往东翁洲的路上，据说是相里寺为首，代山主宋斧并没有到来。”
明鬼思付了片刻后回道。
铸铁山是与墨家齐名的铸造宗门，虽然不属于百家行列，却也不在百家之下，后来由陈铁匠接手担任山主，也算是归属了墨家。
但后来陈铁匠在文庙长青桥议事之后，就辞去了墨家巨子之位，远赴东翁洲担任圣人，铸铁山就与墨家渐生隔阂。
“宋斧竟然不曾亲自前来，怕不是我师傅一日不死，他睡不着啊。”
田子师冷哼一声，又道：“就算我师傅命里该有此劫，铸铁山也轮不到他宋斧当主。”
明鬼在一旁听着田子师带刺的话语，也不敢多做言语，默默退后。
此时风势更大了。
在白帝城之外，那座斩龙台的威势与半圣的境界规矩也渐渐靠近。
田子师挥手下令道。
“全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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