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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马车的车厢内，不足二尺见方的逼仄地方却有些冷的吓人，可这明明是三月时节。
苏喆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绯袍男人，抬头的一瞬间却恰好对上了绯袍男人的双眼，给他属实吓一激灵。
他暗自拍拍心口，安慰道自己多少是个翰林院待诏的四品文官儿，在京城还是有些脸面的，犯不着对面前这个司天监的太监犯怵。
毕竟国子监和司天监八杆子打不着，几百年下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月余前，朝廷特下了一份圣上亲笔的诏令，着他苏喆从京城动身南下，前往白帝城任职，顺带接管白帝城周围的青羊镇，龙门镇等地。
诏令里还特地强调了龙门镇这个地方，虽然是在白帝城挂职，但却要在龙门镇的衙署内安身。
不过苏喆到底是青雀宫苏家的分宗，对于这些山上人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的。
龙门镇不久后会有一处大机缘，大造化，而青雀宫早已派了弟子前往，如今朝廷派他前往龙门镇，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
可这件事牵扯大了，里头的水很深，寻常人怕是很难把握的住，所以这是个烫手山芋，大庸朝廷想吃吃不下，丢却也舍不得。
因此派了他这么一个青雀宫的分宗派系前往，一来他是翰林院待诏，属儒家派系，二来他又和青雀宫沾点儿关系，这第三，他如今在大庸朝廷出仕，是大庸的官员。
苏喆想到这里不经有些头疼，庙堂里那些人各个都精的和狐狸似的，如今他却被推出去当枪使，成了个名副其实的三姓家奴，但不去又不行，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马车外兵卒行进时的甲胄磕碰声和战马马蹄的得得声交织在一起，让本就思绪紊乱的苏喆更加头疼。
这时，拉开遮帘的声响打破了车厢内压抑的气氛。
坐在绯袍男人身侧的俊秀少年站起身，看向车厢外的景色，突然叫了声停。
带头行进的军卒在听见指令后，也立即勒住了战马的缰绳。
官道的左侧，有一个莫约二八年华的少女跪坐在路边，哭的声泪俱下。
少女的模样还算秀丽，没有浓妆艳抹的脸蛋更多了一份清秀可人，只是她身上的衣着脏破，在身侧还裹着一卷草席。
三月的天气，草席却散发着一股尸臭，引得蚊蝇滋生。
俊秀少年走下车乘，径直来到了官道旁少女的面前，而车上的绯袍男人也状也下了车。
只剩下苏喆一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了想也下了车乘，却不曾跟上，只是站在车乘旁等候。
“我大庸国泰民安，怎么还会有这种卖身葬亲的景象？”
俊秀少年看向眼前的少女，对身旁的绯袍男人问道。
“殿……”
绯袍男人方才开口，就被俊秀少年给打住了。
他立刻会意，改口说道：“肖姚，这白帝城已是南方富庶之地，可再往南下便多是穷苦人家，这里可不比京城，若是灾荒年间，别说卖身葬亲，就连易子而食这样的咄咄怪事也成了常态。”
被唤作肖姚的俊秀少年微微颔首，随后从袖包中取出了二两白银，附身放在了少女的跟前。
此时的少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吓的不知所措，但还是用哆哆嗦嗦的双手捧起面前的银子，重重的磕头道谢，卑贱到了尘埃里。
肖姚不曾再看下去，兀自回到了车乘中，绯袍男人和苏喆也随之上了车，三十人的小队伍继续前行。
按照这个行进速度，莫约还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到大庸驿站。
“苏学士，在驿站公馆内等候我们的似乎是你的同宗，还是青雀宫里的山上人。”
绯袍男人突然对面前正在低头沉思的苏喆开口问道。
被问及的苏喆抬起头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应了声是，心里却暗戳戳的骂这司天监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摸得到。
这绯袍男人名叫曹盎仕，当今大庸司天监的监正，在司天监里可谓是在司丞一人之下，但不知怎么，他的身边却还带着这么一个未及元服的少年郎。
大庸有两监三省六部，其中最为特殊的就是国子监和司天监。
国子监兼管太学，与读书沾边的事儿自然少不得儒家，无论师从何人，到底是儒家派系。
道家面右，而佛国向西，居中就是儒家了，因此儒家也是分布十洲最广的，只是浩然洲为天下人所推崇。
但司天监与国子监不同，这个部门是直属历代大庸皇帝亲自指挥，除却圣上亲笔诏令，没人可使得，虽不设品级划分，但监丞的地位比起当朝丞相却是高不低。
可这两监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其中大多都是修行者，只不过一个心无外物，一个理向外求，自然打不过一块儿去。
“我这一派系与青雀宫那派五百年前虽然合是一家，如今却早已淡薄了。”
苏喆回了这么一句，随后便不再言语。
在听到苏喆的回答后，曹盎仕只是点了点头，之后一路无话，只剩下车厢外的马蹄声经久不息。
……
大庸驿站的官道外早已经有主事儿的领着十来个仆役丫鬟在外等候。
他们已经站了个把时辰，虽然腿脚酸软却不敢说一声累，只因为此行的贵人是从京城来的。
不知过了许久，一队人马护卫着一辆乌篷马车渐渐出现在官道尽头。
等到车队在驿站前停下，主事立马殷勤的去拉开车乘的木门。
“公馆已经差人扫洒干净了，几位大人可随时入住，”主事恭敬道，“正堂里两位贵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曹盎仕走在前方，嗯了一声便率先步入了驿站之中，随后肖姚和苏喆也跟了上去，只留下殷勤的主事还在风中独自萧瑟，还有那一队军卒。
主事在心里暗暗跳脚骂娘，但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三人在主事的带领下，穿过仪门和曲折交错的幽深回廊，最后来到了正堂的门槛前。
主事儿指着正堂的方向说道。
“三位大人，那两位贵人就在堂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