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胜神洲。
陈九一并不是第一次听说起这个地方，但依旧还是有些距离感。
强烈的陌生感让他本能的有些抵触离开龙门镇。
毕竟这里是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即使已经知道了师傅陈铁匠会死的这个事实。
陈九一默然的点了点头，有些失魂落魄。
他不曾追问李青还，具体是哪一天离开，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
如果这一天能再晚来一点点，时间过的再慢一点点。
“师兄，我……”
陈九一的话憋在了口中，迟迟没能说的出来。
“去镇子里好好看看吧，这两天你不用练剑了，但心里不能不琢磨，我记得那边桐叶巷子里的少年和你相交甚好，去聊聊吧，下次再见又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了。”
李青还的话一直都很骨感，但陈九一的接受能力显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在龙门镇的这些日子里，李青还不难看出白简和陈九一的关系胜似兄弟，但终究还是要各自踏上旅途。
或许当他们今后都在上山途中会时常相遇，但如今的这次分别，数年间确实是难以再见。
隔了千山万水。
“多谢师兄。”
陈九一双手托剑，将手中的秋水递还给了李青还。
随后在李青还的目送中，陈九一沿着甜水巷的老旧宅子，缓缓走出了巷陌。
这条平时半盏茶时间就能走出去的老石板路，这会儿陈九一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氤氲的小雨滴落在瓦片上，又沿着屋檐边缘坠下，最终落在了陈九一的发梢上。
在这之前，陈九一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龙门镇，永远是念叨着陈铁匠那点儿积蓄，以及继承铁匠铺后讨个漂亮媳妇儿。
至于白简嘛，依旧八成也是要待在龙门镇里的，不过说不准他会到白帝城里，要是以后都成了家，有了娃，那就定个娃娃亲，亲上加亲，连大轿彩礼钱都省下了。
想到以前胡扯过的话，陈九一嘴角才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走出甜水巷子后，不远处就是那熟悉的桐叶巷子。
陈九一换做一副轻松的神情，穿过雨幕中的街道，径直来到了桐叶巷子里。
住宅的大门半掩着，透过门缝能隐约看见少年的身影在堂屋中。
“吱呀。”
随着陈九一推开木门，门轴发出了老旧的转动声。
白简停下了手中抄写祭文的活计，循声转头望去，见着来人是陈九一后，他笑着问道：“陈大剑客今天怎么没练剑啊？想起来我这儿了。”
“咦？白简你怎么知道我几天在练剑？”
陈九一坐上堂屋的木椅上后问道。
从桌子上拿起那方木盒，发现里面又塞了满满当当的零嘴儿，只不过之前是糖酥，现在是桃花酥。
“就是知道咯。”
白简并没有多做解释，随口回答了一句，之后又继续抄写那卷祭文。
陈九一丢了一块儿桃花酥进嘴里，两下就抿进了肚子。
“我过几天就要走了。”
许久，陈九一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上哪儿？白帝城吗。”
白简翻开下一页祭文，顺口回道。
“可能还要再远点儿。”
“那是去京城？”
“不卖关子了，是去东胜神洲，不过我也没怎么听说过这个地方罢了。”
陈九一耸耸肩。
“那不是挺好的吗？能去那里看一看，”白简浮现出一抹向往的神色，而后他又想起那日在清水巷中，崔审言和他说过的那些话语，“我也有一个很想去的地方，我祖父当年就是从那里来的龙门镇。”
“是哪里？”
陈九一有些好奇的追问道。
“是叫浩然洲。”
白简略微思索了片刻，而后回答道。
陈九一又从木盒里取出一块桃花酥丢进嘴里，比划道：“这名字一听就能猜到，那里面肯定遍地都是读书人。”
白简微微颔首，不予至否。
交谈之间，白简已经抄写完了祭文的最后一页。
将笔搁在砚台上之后，白简将誊本晾在书桌上等待墨迹变干。
“我可最讨厌读书了，让我看那些蚂蚁爬的字，不如让我一直打铁。”
陈九一把桃花酥嚼的嘎嘣脆，同时不忘嘲讽一遍不爱读书的自己。
天井右手边的厢房里，裴云隐约听见堂屋中的交流声，于是在木榻上翻了个身，挠挠胳肢窝，又睡了过去。
过了片刻，誊本上的墨迹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白简收起六张誊本，和原本的祭文摞在一起，用油布包裹起来。
“陪我去趟清水巷不咯？”
摇晃着手里的油布包裹，白简从门后拿起一把油纸伞，微笑着询问陈九一道。
拍去手掌上的桃花酥碎屑，陈九一回道：“走吧走吧，蹭了你好几块桃花酥，就当报酬吧。”
“可我记得你以前蹭的可不少。”
白简很恰当的补了一刀。
“......”
……
雨幕中的龙门镇，两个少年的身影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陈九一仗着自己三境的体魄，这些毛毛细雨，任由它拍打在身上，衣衫湿了也不要紧。
而当他们穿过廊桥时，却远远的发现，秋水街上那荒废了许多年的衙署，竟然悄悄翻新了。
而且似乎已经官员住了进去。
“那衙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净了？”
陈九一指着前方的秋水街衙署问道。
“你住在秋水街，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白简不免觉得好气又好笑。
“……估计是刚来的吧……看一眼就知道了。”
言罢，陈九一就快步向前走去，一路途径黄居仁的药铺，崔先生的听雨书舍，以及自家的铁匠铺。
可当他走到衙署的红漆大门前，却发现衙署的大门紧闭。
“没人，赶紧走吧。”
白简也撑伞走了上来，见衙署大门紧闭，又觉得这里不该是自己来的地方，提醒陈九一道。
而就在这时，秋水街衙署的红漆大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紧接着，大门被缓缓推开。
大门完全打开之后，而站在衙署大门前的是个未及元服的少年，正是与苏喆一同住在衙署里的肖姚。
陈九一望了两眼肖姚，有些难以置信。
“这就是咱龙门镇的地方父母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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