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树下的青石长椅上起身后，白简和崔审言二人又沿着清水巷的道路往沧澜江堤岸走去。
“为什么崔先生和祖父会从浩然洲来到龙门镇呢？”
白简侧过身子，开口询问道。
崔审言并没有提及当年在长青桥上立下的约定，只是解释道：“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才会来到这东翁洲。”
白简并没有过多的追问，他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情也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但仍然免不了少年的好奇。
似乎是看破了白简心中所想，崔审言伸手拂去了落在少年发稍的一片落叶。
“当你的能力变大了，有些事情自然就会明白，而你也能走出小镇，去看看这座天下的远阔，不仅仅是白帝城和大庸，还有浩然洲，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以前的白简以为自己一辈子可能就待在龙门镇了，如果运气好一点的话，或许能去白帝城，但现在看来，似乎他的路还有很长，至少要比他现在目所能及的道路还要长的多。
少年的话语有些不确信。
“我真的能做到吗？”
而崔审言只是淡然回道：“那就要看你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了。”
言语间，两人已经穿过了清水巷子，沧澜江的水气顺着江面的微风吹拂在脸上。
清水巷的尽头就是宋阿婆所在的水神灵庙。
而此时在灵庙前站着一位穿纱罗曼衣的女僧人，是莲衣法师。
正在与庙中灵祝宋阿婆交谈的莲衣，在见到小巷中走出的两人后，随即颔首示意。
崔审言也点点头，而后对白简说道：“今日你得想要的答案了吗？”
“多谢崔先生，”白简回道，“不过更多的事情，还是需要我自己去找寻答案，正像崔先生所说的，走出自己的路。”
听到少年的回答，崔审言有些欣慰，走了两步后转身对白简说：“那便早些回去罢，心火虽然复燃，但还需要些时日休养。”
少年对面前的先生鞠了一躬，道别后便向清水巷子里走去。
崔审言目送着白简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古树的尽头，而莲衣法师也已走到了崔审言的身旁。
“崔先生南海斩龙，为儒家可积上百年福报，浩然洲文风定然更为昌盛。”
莲衣与崔审言并肩而立，看向远处的沧澜江说道。
但崔审言却不曾立即回答她，而是伸出了右手，恰好有一只细小的飞虫落在他的手掌上。
“儒家确实会有福荫，但我们这些山巅的修士，不能总是将目光放在天空上的苍鹰，而忽视这些地上的蜉蝣，助墨家斩龙，为儒家，但也并不是只为儒家。”
淡然的说完这句话后，崔审言将手掌往前递出，那只飞虫也随之振翅起飞。
莲衣冁然回道：“是我孟浪了，崔先生勿怪。”
随后两人都不曾开口，皆把目光停留在远处的江水中。
看的不仅仅是沧澜江，还有那道无形的气运长河。
在气运长河中，有一抹金光正在缓缓游走。
崔审言双手负在身后，喃喃道：“距离大劫还有六日。”
“可是陈山主他为了那孩子，竟然能放下自己的性命。”
莲衣的言语中透露着一抹惋惜。
“但这是他的选择，”崔审言淡淡道，“大劫过后，当年长青桥上议事立下的约定也结束了，莲衣法师何时准备回悬空寺？”
莲衣拄着锡杖，沉思了片刻后回道：“可能会在东翁洲游历数年吧，在悬空寺中研修佛法，只觉得身处云雾，而在青阳郡这几年，深入民间时我才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在修行，借用崔先生的话来说，我们不能总是把目光放在天上的苍鹰，也要去看看这地上的蜉蝣。”
崔审言闻言微微一笑。
“甚好。”
……
镇北的白鹿街上，白简向桐叶巷子里走去，脑海中思量着崔先生方才所说的话。
陋巷少年暗暗在心中立誓，将来的某一天，一定要走出小镇，去那浩然洲看一看，不仅是浩然洲，还要去更远的地方。
走回桐叶巷后，白简推开了住宅的木门。
逼仄天井里，桃树上的桃花残叶落下了许多，厢房里的裴云也已经起身了。
此时他正捧着那口铁锅，将一碟醋芹都倒了进去，坐在天井的藤椅上就吃了起来。
嘴里还哼哼着什么享得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见到白简走进来后，含糊不清的招呼道：“回来啦。”
白简应了一声，拿起倚在墙角的苕帚，开始扫起了院子。
“是去了崔审言那听雨书舍了吧。”
裴云低头认真的用铁勺刮着锅里的粥，随口问道。
白简听后觉得有些奇怪，回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了崔先生那。”
刮干净了锅中的枣粥，裴云舔舔嘴角，举着铁勺说道：“看你这脸上，写满了心事儿，肯定是那老小子又讲些劳什子大道理，少年郎不要想那么多，趁着草长莺飞二月天，上打麻雀下捉鳖。”
白简被裴云这胡编乱造的诗句给逗笑了，但还是纠正道：“是拂堤杨柳醉春烟。”
“都一样，”裴云将铁勺放回了锅里，“重要的是不要把烦恼的事儿都往心里憋，该努力时努力，该放纵时放纵。”
白简将落叶都扫到了一处，这才放下手里的苕帚，有些苦恼道：“是这个理，但现在的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去努力。”
裴云脸上尽是正色，一改之前的嬉笑神情。
“那你想不想跟着我学剑？”
似乎是觉得这么样说太过随意，他又补充道：“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白简一下愣住了，他是见过裴云的本事，仅仅是种下的两道剑气就能击退那个不知名的修士。
“我真的也能练剑吗？”
那日陈九一说起学剑一事，他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和笔墨纸砚打了十来年交道的陋巷少年，头一次与剑产生了交集，不禁有些慌乱。
“有什么不能的，”裴云笑笑回道，“文人收学生，武者纳徒弟，但凭一个你情我愿，你若是跟在崔先生后面学那些四书五经六义，或许开得窍了，一朝就能顿悟入境，但在我看来，只有日复一日的磨砺，挥它个成千上万次剑，这样来的境界才最扎实，更何况我也不能白住你的房子，就当是报答喽。”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神色，搓着衣角连手都有些不知道放在哪儿好。
裴云站起身来，手里还捧着那口铁锅。
“既然定下了，不如就明天开始吧，记得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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