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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涅扎德迷上了钓鱼——他认为这是一项陶冶情操的活动。看着在鱼钩上跳动的鱼，就好像看见了被不可知的命运诱惑而自投罗网的自己——顺便还能给自己加加餐。亚楠附近的海域可是出了名的富庶——事实上，在这个没有过度捕捞的世界里面，哪一片海里都有足够的食物。
偶尔抬起头，能看到远方风平浪静的大海在太阳或者月亮的映照下如同燃烧一般的美丽景色。佣兵并不是第一次在这片海域上航行，他干过一段时间的水手。无垠之海最大的特点，就是在靠岸的一个范围之内几乎没有风浪；但是一旦你胆敢深入大海，就会立刻遭到暴风和巨浪的袭击。
这也就是大秦为何能与世隔绝那么多年的原因之一。诗朵倒是知道一些典故，她和涅扎德聊天的时候提起，这片海域不是属于海洋女神安博里管辖——而是被某种更加恐怖的力量统治着。秦人知道如何在这片大洋上航行的诀窍——所以他们的商船可以自由来去，但是别人不行。几十年前，大秦第一次出现在西大陆诸国的视野里的时候，还爆发过激烈的战争。
然后瑞兰德和弗瑞的海军就全都被惊涛骇浪砸成了海里的破烂。
至于那个小丫头，涅扎德回头看去，她正坐在甲板上看书。的确，对于没有见过大海的人而言，初次在这样浩渺的景象确实会让人兴奋——但是连续望着水天相接的地方，几天之内就会感到无聊。
佣兵一边百无聊赖地甩着钓竿，一边思考着。这艘船上大半都不是克鲁德人——有不少弗瑞人，还有几个秦人。第一次看到熟悉的黑发黑眼的时候，涅扎德激动得够呛；诗朵则充满怀疑地在他和那位厨师身上打量来打量去——沙民也是黑头发黄皮肤，但是他们的肤色通常情况下被晒的近乎于卓尔精灵。
船长是个弗瑞人，戴着一副大眼镜。涅扎德并没有想过要问他的名字；在这个魔法时代里面，真正的名字是有魔力的。
就像他的真正的名字也不叫涅扎德·赛雷尔。至于诗朵，谁都知道白城的“格林”家族压根不姓格林——红袍们就更加夸张了，他们连前名都要改。
他将思绪转回来——下毒的可能的人太多了。远处的大海一如既往的平静，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有些凉爽的水汽和大海上特有的海腥味，一切都如此的安详和恬适——
除了刚才那位侍者又来送了一次饮料之外。
而且这次饮料里面没有毒。
“这就更加可怕了——”他小声地对诗朵说：“那毒药可能在任何我们接触的东西里面。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能享受船上供应的食品了——你干粮带够了吗？”
诗朵一脸理直气壮地拍了拍她的挎包——虽然她这个年纪挎着这个大包显得相当土气，但是不得不说，没有它，涅扎德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这次也是。
佣兵觉得鱼竿直向下坠，大喜过望——三天了我终于钓上来第一条鱼！他用力一甩，那条“鱼”扑地一声落到诗朵旁边，声音就像一块破木头。
涅扎德还没回头，诗朵就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佣兵回头准备看看他的渔获——
那显然不是一条鱼；它和鱼没有半点关系；
因为它曾经是某个人身上最重要的器官——它是一个已经被水泡得浮肿不堪，无法辨认的人头。被鱼虾啄成两个血洞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涅扎德和诗朵，张大的嘴唇里吐出残缺不全的舌头，喉咙中滑稽地冒出几丛海草。它的表皮已经涨成了墨绿色，逸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涅扎德握紧了女孩的手——她在颤抖。
“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个人头嘛——”他抓起那个倒霉的人头的滑腻的长发，决定立刻把它扔下去，女孩却按住了他的胳膊。
“让……让我看看。”诗朵走到人头旁边，从挎包里面掏出一副手套戴上，战战兢兢地翻检着那个人头。海水浸泡过的脑袋失去了大部分可以辨认的信息，包括长相和年龄。女孩展开那人头脸上的一块皮肉，那里有一个奇怪的纹身般的暗记。
诗朵皱着眉头思索着——她肯定在哪里看到过这个标记，然而是哪里呢？
涅扎德用他那只干净的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向远方的海上看去——人头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一定会从一个地方漂到另外一个地方，或从一种形式转变成另一种形式。简要地说——这人头的身体在哪？
几个船员看到了这一幕，远远地瞟了一眼就走开了。在大海上，捡到尸体不是很罕见的事情——海员们认为大洋上漂流的所有生物都是安博里的祭品，他们会把死去的同伴投入海中以便他到达海洋女神的神国。
等等，安博里？
诗朵仔细地看着那个暗记，那是一片曲线，不知为何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诗朵，”涅扎德笑嘻嘻地从海里拖上了另外一样东西：“你看看这是什么？”
女孩拍了一下手，回头看去，那是一具穿着蓝绿色长袍，浑身缠满了海藻的无头尸体，勉强能看出是一个女性。诗朵看了看那尸体颈部光滑的切口，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该是多么锋利的刀刃才能把一个人的颈骨像切蛋糕一样切下来啊。
“她是安博里的牧师。”女孩吐出一口粗气，涅扎德放下正在尸体上搜寻着什么的双手：“确定？”
“九成把握。这片海域究竟发生了什么？安博里的牧师在海洋上几乎是无敌的，什么东西能把她的头这么干净利落地切下来？”诗朵思索着，涅扎德却从将手伸进了尸体的衣服里——他刚才似乎在尸体的怀里抓到了什么干燥的东西。一顿摸索之后，佣兵拉出了一条金红色的缎带。
“这可不是安博里教会里的东西吧？”涅扎德问道。
“不是，这是……”诗朵的话还没有说完，船上的大副已经匆匆地赶了过来：“旅行者，快把那具尸体扔下去！它已经是海洋女神的贡品了！假如你们不想背变幻无常的大海吞噬的话，就不要去招惹那位女神！”
两人对视一眼，将尸体丢回了大海；但是涅扎德手上仍然缠着那条金色的缎带。
这么一出下来，大家也没有什么心情去钓鱼了。
克鲁德并不是以造船而闻名的，所以这条生产于亚楠造船厂的小船的船舱并不大——顺便一提，那个造船厂涅扎德他们攻下亚楠的时候曾经去过，破旧的令人心疼。
两个人挤在诗朵的只够放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的船舱里面，涅扎德洗了洗手，展开了那条被保护得很好的金红色的缎带，诗朵点亮了一个光亮术。
缎带带着一股奇怪的热度，金红色的丝绸摸起来手感很好，还镶着金边。诗朵对着缎带放了一个鉴定术，但是魔法光晕很快就被吸收掉了。两人仔细看去，缎带表面有一连串奇怪的文字。
“这是什么？”涅扎德贫瘠的语言学知识不足以让他了解陌生语言表达的意思，他求助似的看着诗朵。
女孩清了清嗓子：“好像是某种祷文，我看到了几个代表祈祷的如尼文单词。”
“然后呢？”佣兵低头看去，缎带的温热和女孩掌心的温度几乎持平——可能前者还要高一点。他试着用一点要素试探了一下，立刻遭到了强力的弹开。
“上面还有一部分压根就不是如尼文……”诗朵低着头仔细地看着那些小字说：“好像是天族语的一个单词……”
佣兵拍着脑袋：“什么鬼？咱们怎么会和那些东西扯上关系？”
“我想起来了！”诗朵突然抬起头，眼睛睁大看着涅扎德：“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兰森德尔！”
“晨曦之神？开什么玩笑，他不是在和黑手暴君……”佣兵话还没说完，船体忽然晃动了起来。外面吵吵嚷嚷的恐慌的喊声刺破了隔板透进房间里面。涅扎德抱住女孩，勉强在地上站稳：“我们出去！把东西拿好！小心一点！”说着，他一手推开了大门。
透过舱门和甲板之间的楼梯，可以看到天空已经变成了墨黑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