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慢慢地消隐殆尽，最后的血色也熄灭在天边。所有的战士们自觉地站成了一圈，将整个战场的中央让给了两名主帅。此刻，只有他们，也只能由他们，背负整场战斗的命运。远远地望去，风精亚龙身上青色的荧光和瑞兰德骑士们身上闪烁的金色的魔法符文将整个仍然在燃烧着的殷红色的战场分成泾渭分明的两片。
冷冷的、近夜的风吹过，浑身是血的涅扎德和脸色惨白的洛萨站到了战场的中央。
自威廉大帝以来的传统，骑士之间的决斗，需要有见证人，有一系列繁琐的仪式。但是现在，这两个家伙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们作为对手对对方的信任。没有投掷过去的白色手帕，没有行礼，没有德高望重的长者。
涅扎德的大剑剑鞘早就在战斗中丢失了，他赤手掣着米特斯汀，眼神发红，如同一匹饿狼或者猎鹰一般盯着自己的对手，浑身的甲胄不知道有多少血是自己的，有多少血是敌人的；洛萨的铠甲在逐渐亮起的火把和远处渐渐逝去的最后一缕夕阳下闪着仍旧明亮的光芒，他的剑也已经出鞘，左手还稳稳地举着一面银色的盾牌。
夜风渐进，渐劲，渐近。
佩罗终于停下了他的马车，夜幕降临了。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悍然出手。当所有人的眼神都因为光线的突然变暗而闪动了一下的时候，两柄不同的剑刃已经撞击在一起——而后又迅速分开。
诗朵瞪大了眼睛试图去捕捉剑的轨迹，然而徒劳无功。青色的剑光像天边的闪电，而赤金色的剑光如同飞转的流星。她并不是没有学过剑术——白城的法师几乎什么都要学——导致她眼花缭乱的原因不是这两个家伙剑法有多么精妙。
而是涅扎德的剑实在太快了。
佣兵就好像化身成了一团狂风，他将要素布满全身，被“流动”的概念所驱使的空气在他身体周围缠绕着，甚至连锋刃破空的声音都难以让人听见，狂乱的步伐在空气中形成了残影。涅扎德完全没有理会什么用剑的章法，只是一味地增加自己的速度。一开始的几剑还带着克鲁德军用剑法的一点影子，越到后来，他的动作就越狂乱。
所以洛萨完全是凭借着他的本能在抵挡着——连佣兵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下一剑会砍到哪里，骑士怎么知道？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直觉，那种在无数场生死战斗当中养成的，对于死亡来临有充分的觉悟的直觉——当然除了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之外，他的另外一个法宝就是手里的盾牌——这个可比直觉重要多了。毕竟一个方向上的防御可是实打实的。
与洛萨不同，涅扎德很清楚他自己要做什么和正在做什么。他的思维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燃烧着熊熊怒火，而另一半好似灵魂出窍。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灵魂激愤地吼叫着，而无动于衷的那部分灵魂正沉着地面对洛萨的防守反击。
“于剑术一途上，格瑞利亚斯这一代的继承人还是差了一点天赋啊。”南城墙外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诗朵回头看去，伦诺克斯背着手穿过重重战士走到了她身边，那些风精亚龙和它们身上的骑士恍然不觉，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老先生，您的意思是说涅扎德会赢？”诗朵连忙问道。
老人摇了摇头：“不，正因为如此，他会输。”他叹了一口气。
女孩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伦诺克斯只是不言不语，看着战场上的两个年轻人。
夜风更大了，但是呼啸声盖不住金铁交击的铿锵声。洛萨觉得自己陷入了对面这个狡猾佣兵的陷阱当中。涅扎德不断地转动着，骑士的每一次反击都会推动着他更快地旋转，带起的风压割在洛萨裸露的皮肤上激得生疼。然而他无计可施——瑞兰德骑士又不是武僧，哪里会卸力打力种高级技巧——只能看着那个风暴中的武者越转越快。
恍惚之间，佣兵好像在大地上起舞。不一样的是，周围裹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如果有一个人碰到了那层风压的话，相信他的手指会被干脆利落地切开。
“涅扎德——”洛萨怒吼出声，他手中的长剑最后一次迎上，被带着巨大力量的剑刃击到一边。佣兵暴喝，声音被风的旋涡裹住了，下一刻，涅扎德扯掉了环绕在气圈周围的要素——
强大的气压一瞬间以两人为中心爆发出来，爆射的风刃将本就残破的城垣砍的破破烂烂，无论是空骑士还是瑞兰德的骑士们全都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然后才发现风压的力量到了场地边缘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涅扎德拄着剑喘着气——如果他不是黄金阶的，或者对面不是这么一个帮他蓄力让他读条的提尔的圣武士，他是绝对不会用这一手的——正面吃了这一下，估计要素阶都得够呛吧，他想着。
不过如果是那位骑士的话，肯定还没死。他心说，这就是对对手的信任——有的时候，对手比朋友更像朋友。
风烟俱净，露出了他的敌人。洛萨身上的铠甲被砍得七零八落，手里的盾牌也变成了一块废铁；但是他还没死。
战场北面的所有人心里一沉——尤其是诗朵。
“……”涅扎德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站了起来。他剑交右手——因为左臂已经被那临时想出来的一招震断了。
“痛快。”洛萨举起剑：“接我最后一剑，佣兵。”
“搞什么！”双方的所有人全都跳了起来：第一骑士团的战士们早就看过这个场面；诗朵他们虽然没有近距离观察，但是那天切开天际的金色剑光可是实实在在的映射在罗彻斯特的每个人心里。所有人手心里都捏着把汗。
佣兵单手斜着提起手里的大剑，狂妄地大笑：“来啊！”随着他的吼声，狂风再一次聚集在他身畔，像是最温柔的抚摸，又像是最锐利的刀刃。
洛萨举起大剑，星河再次降临人间，缠绕着他的圣剑，剧烈的能量几乎在剑刃上聚集成实质。他双手举过头顶，盲眼的正义之神降临在他身后，战锤熠熠生辉——
——涅扎德单手持剑，周身环绕着青色的风，一跃而起，残破的战袍猎猎作响，剑身在空气中划出锐利的波纹，向着圣武士横劈过去，透明的空气形成了最后的风刃——
光柱从剑身上爆发而出，风刃无声地划下，而吼声同时响起：
“为了我主的荣光！”
“为了，克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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