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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道青色的闪光一般，佣兵爆发出自己最大的力气和速度，飞跃过那些不断蠕动的肉块，飞跃过那些胡乱扭结在一起的器官和血管，飞跃过洛萨疲惫的并且被糊住了的目光，跳进了那只怪物的体内。他大笑着挥舞着大剑——生平第一次，他为他手中是一柄半人高的大剑感到庆幸。这种武器生来就是用来撕裂肉体的，就像他生来就是为了杀人的。动能武器会淹没在这东西汪洋般的生命力当中，细小灵活的匕首无法破坏那粗大，膨胀且不断跳动的核心。
涅扎德的大脑中充满着混乱的思绪，像无数蜜蜂撕扯着他的头皮。但是，作为一个佣兵，他对于完成任务的执念超越了一切的乱七八糟的遐想，以及那怪物——不如说它的主人，外层界的不可名状的神明们——在他耳边喃喃的低语。
于是，哈哈大笑着——这种笑容一看就是那种精神不那么正常的人所发出的——涅扎德用那柄以斩裂光芒的神话而命名的大剑刺穿了风元素领主的核心。
一瞬间，分贝高到足以震碎脆弱鼓膜的惨烈叫声从那核心的周围爆发出来。佣兵双手扶着大剑，看着一股股紫红色的污秽的血液随着那核心的每一次脉动从上面的血管里面泵出，耳孔中缓缓流下两道鲜血——那声音已经对他的听力造成了难以抹除的损伤。不过幸运的是，那喃喃的低语，也从他的耳边消失了。
大地之上只余一片寂静。
佣兵费力地拔出米特斯汀，他爱不释手地看着这柄剑，然后紧了紧腰间的绷带。那丫头压根就不会战地急救，他想着，不过勉强能止血就可以嘛。
战斗毕竟是男人的事情，涅扎德想。
他抬头看去，那核心仍然缓缓地搏动着。涅扎德叹了口气，他这辈子碰到的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就结束的。如同心脏一般的核心慢慢顺着那道剑痕裂开，一个巨大的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形态的物体从里面滑了出来——看起来更像某种医学上分类出的组织细胞的集合体，但是无论是什么生物体内都不会有这么令人厌恶的组织细胞——然后涅扎德想起来，用一个名词可以很清晰明了地形容它。
癌。
佣兵毫不掩饰他对这坨肉块的憎恶感。到了这个地步，很显然，它就是血肉诅咒的本体。
那些组织发起了攻击。涅扎德没有洛萨那种看穿敌人所有攻击轨迹的本事，而肉块化成的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希望把他变成第二个寄生者。佣兵面对过无数次死亡，在刀尖上跳舞已逾二十年；即便如此，他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之前被他用强悍的意志压下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一般爆炸开来，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搭档死掉的时候。
那发子弹本来应该射进他的心脏的。
然而他立刻就想起了某个穿着大衣背着挎包的女孩的身影，她应该还在那座残破的城池里面焦急地等着自己吧。仿佛拨动了某根奇异的心弦，琮琮的声音之后，悔恨和痛苦一瞬间沉淀了下去。
我是谁？
他问自己。
是自负的学生？是退伍的士兵？是失去伙伴的佣兵？是小村里的猎人少年？还是克鲁德寒刃军团的团长？
都不是。涅扎德·赛雷尔是一个佣兵，曾经是，现在是，将来或许会是，或许不是。但是无论是不是，他的心灵和意志永远不可能被过去所束缚。“佣兵”这个身份从来都不是决定性因素，追寻自由的心才是。人永远不可能获得无限制的自由，但是人可以获得选择的权利。
那是每个人生来就应该具有的东西。
所以我们追寻自由。
涅扎德的大脑转动的速度很快，但是时间过得很慢。当他明白了这一切的时候，无言的佣兵对着面前四面八方的攻击，笑了起来。
在距离他不算很远的地方，阿列克谢·洛萨坐在他的盾牌上面——那面精钢盾牌的表面也已经坑坑洼洼——向核心的方向眺望着。那条通路已经被迅速增殖的触手和肉块填满了，他无法越过那些血肉的纱帘去窥探内部的景象——但是那些恶意的触摸也无法接近他的身体。带着五分焦急，三分复杂，还有两分听天由命的心情，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方向。
凭心而论，对于涅扎德这种做事不择手段的佣兵，他是没有什么好感的——涅扎德的行为和他的生活方式完全不符。然而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赞许这个乡下佣兵的急智。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带着一群残兵辗转上百里来夺回他们的首都的——至少洛萨自忖做不到。
至于这一次，他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感叹道，克鲁德人果然都是硬骨头，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正走神之间，他被粘液糊住的眼角传来一阵几乎是刺眼的青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溅射出的能量余波的味道他很熟悉。
那是风元素。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徒劳无功地想要拨开眼前的白翳，仍然什么都没看清。最后，青光消散了。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要么是佣兵赢了，要么是佣兵输了，而且现在来看后者的可能性居大。
他费力地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没看清，正当他想要找点水清洗一下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说：“你在看什么？”
洛萨的手停在半空中：“我想看看前面怎么样了。不过既然你回来了，那就证明……”
“现在你再和我打，可未必能打得过我了。”涅扎德一只手拎着大剑，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奇怪的圆球：“这个给你，献祭给提尔的话，没准会给你点好处。”
圣武士看着佣兵身边流动的气流：“你找到自己的要素了？”
“只是一个角而已。”涅扎德扬扬手：“我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错的。不过，话说回来那和你有什么关系？瑞兰德的骑士？我可不会告诉你什么。”
两人坐在那面盾牌上面，看着远方。他们背后，失去了诅咒的肉块不断地硬化，坍塌，变回它们原来的形状。洛萨严肃地说道：“我也没指望你告诉我什么，我们可是敌人。”
“这样最好不过。”涅扎德仰头，透过那些纷纷扬扬落下的泥沙和血肉，视网膜上面映射出了青色的羽翼。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样就算结束了，我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