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有一个问题。”片刻之后莱德睁开眼，向着对面的少女问道：“我们参观利维坦的时候——不，在去利维坦之前你也和我说过，利维坦是帝国有数的工业重镇，城市上空终年覆盖着不见天日的废气——在百年前就已经如此。”
“没错。”
“可根据伯爵所说他在众多伯爵间平平无奇，十年前依靠出卖女儿换来的帝国的暗中支持才将利维坦发展成如今的样子。”
“嗯，这或许也没错。”
“不不不。”莱德反驳道：“这两个放在一起前后矛盾了吧？”
“很简单的道理。”爱丽丝似乎有些困倦了，不顾形象地伏在托板上，银白的发丝散落在脸颊两侧，“莱德，你觉得源能和蒸汽孰优孰劣？”
“……各有优缺点？”莱德沉吟了一会，“硬要说的话源能吧。”
“恭喜你答对了。”少女的声音毫无波动，完全没有一丝庆贺的意思，“事实上大部分蒸汽能办到的事源能都可以，而蒸汽办不到的事源能也可以——它作为一种能源几乎是完美的，只是价格贵了些。”
“一样用能源，用源能可以得到更好的结果我为什么还要去用蒸汽？”爱丽丝手轻轻在托板上画着圆，“这就是蒸汽的现状。虽说现在帝国号称两大能源支柱齐头并进迅猛发展，但其中之一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衰退了。”
“……”莱德陷入了沉思，不久后他皱着眉推测道：“也就是说利维坦其实已经开始衰败了，但是经由帝国之手强行扶植了起来？”
“我想是的。利维坦在早些年确实发达，但是最近污染也越来越严重，重度的污染还带来了许多环境引起的疾病，商人也频繁撤出，而利维坦本身的资源也渐渐贫乏——我想到了查尔斯伯爵这一代他说自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伯爵这句话没说错。”
“所以他才更想要恢复以前的荣光吗……”
“说起来我也有一点没想通。”爱丽丝的声音越来越轻，莱德甚至怀疑她马上就要睡着了。
“为什么怪物们偏偏要挑雾天出现而伯爵给的资料中没点明这一点呢？如此明显的特征我们稍一调查就能明白，只会平白给自己招来怀疑不是吗？”
“我想是他不知道吧。”莱德忍住了想去摸摸少女在托板上滚来滚去的银白色小脑袋的欲望。
“不知道？”
“爱丽丝，你觉得那些怪物——我是说我们最开始遇到的那种，实力怎么样？”
“正面交战的话不堪一击，一个装备整齐训练有素的老兵应该能单挑一只。”
“那么如果你是伯爵，在产物具有如此大的缺陷，你又不得不放它们出去觅食的时候，你会下达什么命令？”
“——通过隐蔽的方式偷袭。”
“所以怪物才会只在雾天行动么。”爱丽丝停止了滚动，睡眼朦胧地将视线投向莱德。
“没错，而伯爵又自以为对怪物们了如指掌，所以估计给我们的信息也只是随便选了一部分不重要的，而没去实际关注过自己的命令所造成的效果。”
“说得通。”爱丽丝不置可否地合上眼，“最后一个问题，莱德。”
“你觉得这场战斗有什么意义吗？”
“让我来说的话。”莱德摊了摊手，“战斗都没什么意义，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家心平气和地好好坐下来互相捅对方两刀？”
“噗。”少女轻笑一声，“我没在说这个。”
“你想想，这场战斗最后有谁获益了吗？”
“利维坦的贵族们和帝国或许都挺开心？一方面是多了一个伯爵的空位，另一方面帝国也不用再履行和伯爵的约定。但要是特定到某个人或者某方势力获利的话……应该没有。”
“远东有句古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伯爵或许只是因为仇恨和懊悔，但是其他人也陪他一起发疯？弄出这么一场闹剧对结社，对曼陀罗家族到底有什么好处？又不是小说中的反派，完全为了作恶而作恶。”
“这也是我刚才一直在想的。”
“……爱丽丝你也现实了不少呢。”
银发的少女伸出手软软地敲了敲托板，“严肃点。”
“好吧。不过曼陀罗家族的行动一直成谜啊。星陨之日也是这次也是，到最后他们都好像什么都没得到还亏成狗。”
“简直就像完美的反派？”
没错，简直就像完美的反派。莱德也开始有些疑惑，不应该啊，他们到底想做些什么？
“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少女悦耳的声音萦绕在空旷的车厢中。
这次帮助利维坦结果导致凯里葬身兽群，再度损失一个继承人，星陨之日更是牺牲众多最后还令贤者之石破碎……等等，贤者之石破碎？
“我突然想起。”莱德皱着眉以不确定的口吻说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翻看研究手册的时候想到的一个疑点么——伯爵哪里来的那么多高浓度源能结晶支持他的研究。”
“尤其是你刚才说了利维坦内部的资源其实已经十分贫瘠，而要进口如此大量的源能结晶，先不说伯爵领的财务能否负担得起，首先肯定会被帝国王室方面怀疑吧？”
“你是指……”
“破碎的贤者之石会就此消散吗？还是会留下碎片？”
“……会留下碎片。”
“如果伯爵所用的源能结晶是贤者之石的碎片。”莱德轻叩托板，“就解释得通了不是吗？”
“可他们怎么弄到手？”
“由曼陀罗家族提供。”
爱丽斯一窒，“你的意思是曼陀罗家族引发星陨之日就是为了贤者之石碎片，然后又将它提供给查尔斯伯爵帮助人造之神的研究？”
“我觉得是这样。”莱德习惯性地抬起酒杯又想喝一口，突然发现杯中早已空空如也，于是略微抿了抿嘴，“但问题是，查尔斯能为曼陀罗家族提供什么让他们这么大力支持他的研究？”
“——研究数据。”
“……据说使者团在蒸汽机械研究中心中搜出了很多关于那个怪物的研究资料和实验数据，而研究中心的传信机还有频繁向某个不知名节点传递消息的记录，但是对面的节点早已彻底损毁所以帝国也没弄清他们向谁传递了什么消息。”
莱德眼神一凛。
“我当时并没有想太多，毕竟蒸汽工厂也不止一座，进行一个大型的研究可能互相之间也需要交流。但是现在想来的话，会不会是他们在向曼陀罗家族传递关于这场研究的资料和数据？”
“所以说。”莱德又开始觉得喉咙口有些发干，“并不是曼陀罗家族能从查尔斯伯爵这里获得什么，而这场异变本身就可能是他们进行的一次实验？”
如果他们手中还有贤者之石碎片以及更加成熟的研究资料，那……
“不用考虑这么多的，莱德。”爱丽丝突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怜惜，“你已经付出够多了，我们只需要把我们知道的如实上报，接下来就交给帝国就好了。”
莱德沉默着伸手轻抚自己的左眼。
左眼中原本棕色的瞳仁已经变成了铅色，宛如无机质的透明水晶。
——自从那天过后他的左眼就不能视物了。
所幸右眼还能保持正常，不然莱德也只能欲哭无泪地加入盲人的行列了。
其实就代价来说莱德觉得还算挺轻的——异色瞳他照镜子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挺带感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微不可闻的女声再度响起，“如果当初我们不在利维坦里的话，你还会拼尽全力来拯救这座城市吗？”
“谁知道呢，或许会或许不会。”莱德耸耸肩，“毕竟我也不是那么伟大的人。”
或许不会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少年心中默默补充道。
“太过伟大的人可活不长。”
“……你果然现实了不少，爱丽丝。”莱德苦笑了一声，“说起来，总觉得你今天似乎特别的……该说温柔呢还是疲倦呢？”
没有回应。
少女安静地伏在托板上，仿佛在打着暖气的车厢中直接睡着了一般。
莱德无声地笑了笑，在座位上横躺了下去，取下头上的黑色圆顶礼帽盖在自己脸上。
“晚安，爱丽丝。”
“晚安，笨蛋骑士。”
……
一个奇异的房间。
房间整体呈暗红色，四周的墙壁上挂满奇怪的面具，寂静中流露着压抑。
身着贵族礼服却带着一个诡异小丑面具的男人端坐于金黄与猩红色交织的沙发之上。
“确认到西门重伤，但没有生命危险。”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如顽石般冷硬，带着嘲笑，“同时阿瑞斯确认身亡，遗体回收失败。有什么想说的吗，诸位？”
没有回应，只有小丑一个人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房间中响起。
男人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从沙发上站了起身。“那就让我们进入到下一个阶段吧！”
他夸张地张开双臂，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高昂，“纵然对方有旧神们的庇佑，我等新神也决不会畏惧！”
“愚蠢的旧神们你们就就好好看着吧！”
“——看着我等将你们遗留在人间的罪业彻底根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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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第三卷完结撒花......不知不觉也快20w字了，其实写这章的时候因为差不多是11 12点左右，我自己也在昏昏欲睡所以写出来的人物也是昏昏欲睡（笑）
如果说到第三卷为止基本还算是少年冒险谭的话第四卷开始的剧情可能会越来越波澜壮阔一些，牵扯到的势力也越来越多——说实话构思的时候也越来越头疼了，这部作品在创立之初的构思时间还是太短了，世界观过于不成熟以至于本来能波澜壮阔错综复杂的剧情写完我自己看来都觉得有些小家子气和想当然。
说着说着突然想写个自评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创造世界的两三事，大概会在完结的时候再去写吧。
顺带一提第四卷的细纲在我发布这章的时候已经完成了，可能会休息几天也可能会马上动笔写。
反正看我时（心）间（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