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镜雪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她的戒备还没有解除。虽然茉伊拉和基米似乎都没有说谎，但毕竟跟踪的事情是茉伊拉所为。上官镜雪记起那个星期四下午下班时隔着马路看到的身影，原来茉伊拉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跟着自己了。按照基米的说法，茉伊拉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可是作为助手，她真的会一点儿情况都没透漏给那个猎人？等等，基米叫她什么？露娜……那天他拖住那架机器之后做了什么……
“你觉得我还会把你当做茉伊拉吗，露娜？”上官镜雪盯着露娜，声音缓慢而低沉。
“为什么不呢？和你做朋友应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啊。今天的你和之前大不相同——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上官镜雪？”看露娜的反应和她说话时的样子，如果不是基米的介绍，任凭谁也猜不出她是个机器人。
“谁知道。可能是这个，也可能是那个。”
“终于知道了客人的名字。”基米用右手撑着脸，胳膊摆在桌面上。他想要加入露娜和上官镜雪的谈话——刚才他觉得自己似乎被遗忘了一般。
“那么猎人先生，”上官镜雪的注意力终于被他吸引过来，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现在有问题要问。“那天我走之后，那台机器怎么样了？”她说着，目光游移至露娜身上，稍作停留之后又看向基米。“我记得它的番号。”
基米高高端起茶杯喝水，借着杯子的掩盖悄悄向差点就开口的露娜使出眼色。后者很默契地收住了即将出口的真相。
“在这里谈这个，不怎么合适吧。”基米朝周围看看。喧闹的食客们在自己的位置上谈笑风生，把和自己无关的人统统排斥在外。但是总会有那么一点当时没注意的信息印在脑子里，在事后浮现在当事人的回忆中。
“前两天我看了一部不错的电影，我觉得你会喜欢。”基米说着，将杯子放回桌面。陶瓷杯底和木质桌面撞出低而清脆的“咔哒”声。
“我很少看电影。说说它讲了什么吧。”上官镜雪看着基米，她的左臂平放在空荡荡的桌面，食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
接着基米告诉上官镜雪——它被他击落了。随后基米开始回忆那天的细节：他出现在上官镜雪面前之前，就已经破译并且屏蔽了那台机器的实时传送信号，因而阻断了它的信号回传。在上官镜雪脱身之后，他轻易就打败了那架机器。并在最后刻意留了一小段影像作为回礼。为了不惹上麻烦，他还必须把所有的痕迹都清除掉。“这事比对付那块铁还浪费时间。尤其是清除你留在墙上的血迹。”基米耸耸肩，他对战斗一直轻描淡写，却刻意在这里抱怨。
“于是那个主角在干掉它之后，还留在现场清理痕迹？”上官镜雪皱起眉头，“在回传了那段影像之后？”
“这点小细节都被你发现了。”基米笑着对自己摇摇头，“那是之后才传回去的。他首先清理了雇主留下来的东西，然后发现那机器的传输系统还在运作，就做了点小手脚。破解那个频段很容易——不得不承认那台机器是件杰作，但是后台服务却糟糕透顶。他们把她想象的太过完美，结果她的第一次实战就变成了泰坦尼克的处女航。”
“第一次？”
基米觉得他应该结束这个话题。上官镜雪的敏感可不只体现在某些无用的地方，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发现更多的疑点，然后开始怀疑旁边的露娜。“从它留下的残体很容易就能发现。这是我的专长。”说完这句话，基米通知服务员可以为他们上菜。这次上官镜雪终于没有再追问关于露娜的事情，他默默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听完你的描述，我决定放弃那部电影。不过你比我想象得要精明很多。我之前对猎人的印象就是一群野蛮的战斗狂。”上官镜雪靠进椅背，双手抱臂。她似乎放松了不少。“原来你们也会用这里思考。”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猜你之前从没有接触过我们吧，上官小姐。”基米稍稍探身向前，“我们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是道听途说可不是好习惯。”他说着，换了一个放松的姿势。“坦白地说，尽管大部分猎人都不怎么好相处，却也没什么危险性。毕竟我们也是生意人，和别人打交道多半是利益合作。至于你听到的那些传言，大概只有‘人类至上’这一条能算是有真实性吧。可是少数派在哪儿都存在，比如我。不然我也不会让一个机器人助手跟在身边。”基米说着，不自觉地朝露娜看过去，垂下眼皮笑笑。“即使是我那些对机器人不怎么友好的同行，他们也认为半机械勉强可以算作人类范畴。所以你和你的同伴遇到他们，只要不刻意激怒对方，基本还是很安全的。”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伙伴。”上官镜雪微微向右倾过头，冷淡地说。
“怎么？”
“很讨厌，话非常多。”
“我只是给你一点建议和忠告。”基米十指交叉，双手放到腿上。他眯起眼睛，挑起左边的嘴角。“这对你和你的同伴有好处，上官小姐。从那台机器我大概能猜出来你们那天做了什么，既然走出了这一步，你最好做出经常和我们打交道的准备吧。”
“原来如此。”上官镜雪回以相似的表情，然后哼了一声。“谢谢你的忠告。如果我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的。”
“那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赢得了露娜。”基米指着旁边正在喝茶的露娜笑道，“开个玩笑，我对打架可没什么兴趣。我觉得咱们还是聊聊家常吧。”
“私生活无可奉告。”上官镜雪依旧一副扑克脸，“不过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另外，你们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上官镜雪允许他称呼她的名字，说明她的戒心已经消除了不少。但这前提是不触及和她有关的任何事情。这种防备使得很多基米希望的话题没办法继续，至于那本书，基米已经完全将其排除在今晚的话题之外。那东西只会让上官镜雪重新把自己裹进厚厚的外壳里。而他想要从日常入手的想法在一开始就碰了壁，这让基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将谈话进行下去。桌上陷入了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安静，三个人面对面坐着，相视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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