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开发工厂的确距离枢纽不远，徒步仅十几分钟的路程。这里的建筑看上去颇具规模，外表也更鲜亮。但是仍然无法同地面上那些正规的研究所相提并论。正面的入口处站着一个穿着整齐白色工作装的男人，他没朝外望，而是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上官镜雪看看时间——幸好没有迟到。
她跑到那个人面前，这个看起来比她大十几岁的男性此刻显得魁梧起来。他比上官镜雪要高出一个头，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这大概是长期不见阳光的结果。在她走近之后，男人抬起头，面目和善，深蓝色的眼睛在不算高的眉弓下面透出平和的目光。看到来者，他露出谦逊的笑容，然后上前轻轻拥抱上官镜雪。上官镜雪不怎么习惯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但是她承认简那只保养得一尘不染的机械手环抱在她背上的力度刚刚好，既不会感到尴尬，又很舒服。
两个男人仅仅是握手。之后简带领上官镜雪和李明哲来到一间勉强称得上宽敞的办公室，三个人闲聊了几分钟。简看着上官镜雪，又看看李明哲：“抱歉，李明哲。我和B想单独谈一点事情。所以麻烦你可以回避一下。”
“诶，我以为我可以参与的？”
“这种时候麻烦配合一下好吗？”上官镜雪显出自己的不耐烦，她撇嘴斜眼瞪着李明哲，“我真的很不想对自己人这个态度。”
李明哲看着上官镜雪，目光又转向简——看来他们真的都没有允许他留下来的意思。于是他只好耸耸肩，知趣地转身离开。
在简通过监视器确认没人逗留在附近之后，上官镜雪已经坐进一张椅子里。她看起来对李明哲非常放心，纵使几秒钟之前她还对着他横眉竖眼。
“所以你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那天的事情？”上官镜雪毫不拐弯抹角。
“嗯。我得听听你的解释，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要把这事上报。”简的语速很慢，不过很明显他是很认真的对待这件事。“毕竟之前你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私自请求装备是严重违规行为。我们都为此冒了极大的风险，所以我必须知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你该不会只是为了体验无保护蹦极才这么做的对吧，B？”
“我才不会那么无聊。”上官镜雪弓着身子，双肘拄在大腿上，两只手掌并起来撑着下巴，“硬要说的话，也许那的确可以算得上一点小麻烦吧。”
“你的底气不怎么足啊，B。”
“你到我那块板子上睡一夜也会这样的。”上官镜雪挑起眼皮把视线转向右上方的墙角，“那天晚上我在昴日大街逛街的时候好像被人跟踪了。后来我基本上确定那家伙没有精确的定位装置，所以就找你帮忙——用最快的方式甩掉他。”
“好像，基本……”简看着上官镜雪，重复这些词，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其实你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情况吧？”
“说不定是我疑神疑鬼过度了。”上官镜雪撇撇嘴，虽然语速不快，但是她的表情很明确地传达给简一个信息：她并不喜欢简刚才那一连串的质疑。不过上官镜雪自己也清楚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诚然简是个对这类事情不会想得过于深入的技术员，对于她的措辞也难以毫无疑心。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然后取得他的信任。“所以我才没有立即回到这里，而是用了一星期的时间确定这件事。结果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奇怪的人，没有监视器，没有机器人，没有莫名其妙的信号。一切都很好。我觉得很有可能是那天遇到的那几个小混混搞的鬼。”
“小混混？”
上官镜雪耸耸肩，将上周四夜里在街上遇到的事情讲给简听。尽管听起来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上官镜雪的脸上还是随着她的描述渐渐覆满厌恶。简注意到上官镜雪的左手随着她越来越重的声音慢慢攥成拳，越来越紧。听着上官镜雪的遭遇，简倒是为那几个人感到庆幸，倘若他们找茬的地方是个偏僻的角落，估计就不仅仅是手指骨折这么简单的结果了。当然，这些只是次要问题。听起来上官镜雪没有说谎——没有任何规定禁止她在外面自由行动，突发事件不可避免。而且那几个被她“羞辱”的小家伙的确极有可能因为不肯善罢甘休而尾随她。想到这里，简抬起眼睛看看上官镜雪，已经停止说话的她正歪着头盯着他：嘿，不管你怎么想，我要解释的就这些。我在外面这么多年可是从没出过岔子呢。
简垂下肩膀，拿起旁边桌上的一杯水仰头喝下几口。“也就是说，之前的一个星期没发现什么异样是吗？”
“我不想再重复一遍了，简。”上官镜雪开始咬自己的下唇，她架起二郎腿，脚有节奏地快速摇晃。
“我也希望事情最好就这么过去了。”简把杯子放回原处，然后小心地将它摆成和之前一样的角度——该死的强迫症。接着他回过头，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你始终能让我放心。”
“只是这一次有点儿过火了，下不为例。”上官镜雪摇着头学起简的腔调，“哈哈，你是准备这么说吧？我会注意啦，放心好了。”她说着站起身，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接下来想去哪转转吗？”简的声音从上官镜雪身后传过来。
“说真的我实在是待不习惯这里。”上官镜雪回过头，停下脚步倚在墙边，双臂环抱着耸耸肩，“尤其是我那张床。所以我得趁还不是太晚赶回家去……”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停下来看着简。目光在对方附近游移了两三个来回，她才再次开口，不过这次音调低了一些，“不好意思，我没有那种意思——大概只是我习惯了外面的生活……这样。”
“那些都是你应得的。”简目光和善，他露出温暖的笑脸，“虽然我也会羡慕你的生活，不过你做的那些事，我可没勇气去做。这个基地里面估计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吧。
不说这些了。既然都来了，B你不打算看看我们新开发的东西吗？”
上官镜雪的睁大的眼睛告诉简：当然！
即使破译那本书是现在组织最重要的工作，武器开发中心的运作也不会停止——即使它被成功解读，也只是一个新的开始。半机械们必须为那一天做好充足的准备，做好不得不付诸武力的准备。简带着上官镜雪和李明哲从一间间大小相仿的舱室经过，这里按照不同的装备开发类型分开，就像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冰格。
他们看到的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就好像两个来客并不存在一般。上官镜雪和李明哲都是第一次进入武器开发中心，不过二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李明哲似乎是把这里当做展览馆，兴味盎然但并不深入探究。他也几乎不会追问简有关的问题——不明白的地方就一带而过；而上官镜雪面对这些她曾经使用过或即将用得上的东西则一副刨根问底的气势。她告诉李明哲和简那些功能各异的工具装备不仅关系着任务成败和她自己的安全，更是她平生最大的爱好之一。
然而向导的话并不多，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告知上官镜雪和李明哲他们看到的是什么，几乎不做深入的讲解。有些项目简会同意上官镜雪自己进行实际测试；而另外一些上官镜雪感兴趣的东西则由于安全问题只被允许在外面观看。李明哲看见紧贴在透明隔离墙上的上官镜雪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挑起的嘴角勾画出有点捉摸不透的笑脸。她渐渐屏住呼吸，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李明哲看得出来几乎想动用她的特殊权限参与进去。幸好简在李明哲考虑要不要提醒上官镜雪别那么做的时候，带领他们离开了那块对上官镜雪来说粘性十足的墙壁。
在逼仄的通道里上官镜雪询问了简一个问题：从他们到这里之后，上官镜雪就发觉这里开发中的绝大部分东西都又小又轻，剩下的是少数的中型设备；至于大规模的武器装备则完全不见踪影。这与她之前了解到的开发方向似乎背道而驰。而且这也与上官镜雪自己所考虑的事情不同：没有一定数量的大型武器，会不会在出发始料未及的状况时完全无法应对。简的答案和她双眼所见相符——现在的开发已经以轻量化和快速化为主，大型设备的开发计划全部冻结，仅仅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进，并准备逐步减少它们的数量。“只要能保证我们的行动能够正常进行足矣。记住我们不是什么暴力团伙，不必像中美那群家伙一样。”走在前面的简最后平静地补充了这一句。
上官镜雪没接话，她兀自点点头，看向右边的李明哲。对方看着她耸耸肩，看起来他们的想法差不多：简的话是对的，但是他们仍然希望自己在迫不得已一定要面对联邦的军队时不会如蝼蚁一般被碾压。至于简口中“中美的那群家伙”上官镜雪了解得并不多，同为半机械组织，两方也仅仅有高层间的稀少联络。从坊间流传的一些传闻来看，她认为他们的头目是个成功的洗脑者，带领着数目庞大激进程度堪比猎人的狂热分子进行着他们的“圣战”纵然上官镜雪和他们是同类，她对地球另一端的“同胞”们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一如自己噬肉如命却对所有鱼类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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