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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掉空瓶，上官镜雪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迈开步子。这里的安静程度即使是和头顶上那个破败的小镇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街上看不到人影，只有偶尔从身边无声驶过的电动汽车。上官镜雪舔舐着干燥的嘴唇左右张望，即使这里没有商业区，也不可能连娱乐场所或者公园一类的地方都没有。否则，再耐得住寂寞的人长时间生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洞里也会疯掉。上官镜雪掏出手机，发现里面并没有这里的地图。她稍事思考，设定在20分钟之后开始从主机下载地图——这样她就有一些时间可以自己走走。
周围的建筑谈不上高大，但是鳞次栉比。看得出来他们为了容纳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这么做，反正这里也不存在采光量的问题——在屋子里想看见东西你就得打开电灯。参差不齐的金属建筑排着整齐的队列，安静地矗立在漆黑的人造天幕之下，就像一群在日出前祈祷的虔诚信徒。如果仔细观察，穹顶实际上会发出微弱的光亮。向远处望，细长的道路紧贴着平坦的道路延伸，几乎没有任何起伏。这时候那个黑漆漆的天幕就起到了作用——它扩展了视野，轻易就造成了空旷而广大的错觉。在远望的视野中，只有枢纽的建筑群最为显眼，从各种意义上来讲，它都算是这群信徒的引导者。上官镜雪收回目光，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出了一段不短的的路，只是她现在完全不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周遭的景物就如同彼此的复制品，这对一个可以算作初来乍到的人来说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于是她停下张望左右，记起地图的事情，掏出手机检查，早已经下载完毕了，不过她没有注意到提示音。
附近的情况在地图的指示下立刻变得明朗起来。上官镜雪知道自己现在正站在“城市”东部靠近边缘的位置。她根据地图提供的比例尺粗略地计算，这里大概有五十平方公里的面积——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开掘出如此庞大的空间，简直就是对联邦的莫大嘲讽。绝大部分街道都是是整齐的正走向：横贯东西，纵穿南北。就像那些古老的中国城市那样，方方正正，井井有条。虽然这种方式很易于辨别方向，但是上官镜雪不怎么喜欢这类豆腐块一样的布局。她还是更向往中央行政区那样的超级城市，诚然她并不属于那片辉煌的地方。
上官镜雪想要找的公共设施数量很少，但总体上应该可以满足需要。她透过地图发现自己西南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广场。现在刚过下午五点，应该会有不少人会在那里放松。
然而令她上官镜雪失望的是当她满怀希冀地跑到那里的时候，视野里仅仅有寥寥数人分散在小小的凹形广场上。这个浅盘子似的下沉广场浸在苍白的灯光里，在它的最中心倾斜地卧着一部体积和小型汽车相仿的全息投影设备。上官镜雪猜测那部机器应该已经很久没有工作过。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有自闭症？她垂下肩膀轻吁，既然已经来了，还是去走走吧。然后沿着盘子边缘的阶梯慢慢跨开脚步。
才走下十几级台阶，上官镜雪就察觉到有个身影出现在自己左边。她迅速转头，警觉的眼神把那个男性惊得后退了一小步，他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不见，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上官镜雪。
“呃。”上官镜雪意识到是自己的本能造成了尴尬的局面，赶紧咧开嘴打圆场，“抱歉，我……”
“没关系，可以认识一下吗？”对方的弯起眼睛，清爽舒服的笑脸把方才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抛到了九霄云外。“之前从没见到过你呢。”
上官镜雪打量着对面比自己只高出五，六公分的干瘦男子。看得出来他是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他有一个东方人少见的高鼻梁，细长的嘴唇笑起来看着比李明哲要舒服不少。只是左边脸颊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淡粉色疤痕一直延伸到耳际。两只结构简单的机械手连接在大臂中段，保养得光照如新；双腿则是健全的。
“嗯。因为我很少到这里来。”上官镜雪点头说道。她对于同类善意的招呼从不排斥。
见到上官镜雪没有拒绝自己，对方笑得更开心了。说话的声音也稍稍提高了一些，但是仍然显得小心翼翼：“是这样啊。哦，我叫林琳。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呢？”
上官镜雪微微翘起两边嘴角笑：“你的名字好女性化！”可是这句话才刚说出口，她就马上意识到这么形容一个陌生人的名字非常不妥。“诶。对不起，刚刚……冒犯了。他们都叫我B。”
令她安心的是林琳看起来并不介意她的无礼。“没关系，很多人都这么说。这是我妈妈起的名字。”
“B……这是你的代号吗？”林琳的视线没离开上官镜雪的眼睛，“几分钟前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们的不同。我猜你一定是到这里来帮助我们的人吧？因为他们也都有各自的代号。嘿嘿。不过像你们这样的健全人在这儿很少见，算上你我也只见过三个而已。
“而你是第一位女士。”林琳在末尾又补充了一句。
“嗯……”上官镜雪伸出自己的右手，“最前面的半句正确。不过后面那些……我和你们可是一样的。这只右臂，还有整整两条腿。说起来你比我还好上那么一点呢。只不过我的义肢和普通的机械臂有些区别罢了。”
上官镜雪的解释显然让林琳始料不及。他嘴微微张开，似乎忘记了礼貌，目光在上官镜雪身上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停在上官镜雪那只伸出的右手上。
“这真不可思议。看上去就和真正的手臂一模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义肢，你的待遇可真好。这感觉一定很棒对不对？”
林琳的口气里除了惊讶，还透露出更多的羡慕。他又看向上官镜雪的脸，眼神告诉她，他自己也想拥有这么一条胳膊。
上官镜雪犹豫了一下，她在考虑是否要把不久之前自己刚刚被这“棒极了”的玩意儿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事情告诉林琳。最后她还是换上笑脸，朝对面的男子点点头：“在大部分时间，还是不错的。”
在林琳的建议下，两个人在一处台阶上并排坐下来。他们的位置还处于广场的外围，仍然可以清楚的望见下面的景象。上官镜雪心不在焉地盯着广场中心的那部投影仪，她旁边的林琳则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他告诉上官镜雪这附近的居民并不多，所以这里才会是这种门可罗雀的样子，不过他有时候会很想一个人安静安静——比如今天。枢纽北边的中央广场会相对好一些，但是最热闹的地方则是西侧的大广场。那里不仅面积更大，设施也相对高级不少，而且它附近生活的居民最多。因此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到那里去。上官镜雪按照林琳的描述在地图上找到了那个地方。确实，仅从地图上就能看出那里至少有这个小盘子面积的三倍多。可是到那边的距离并不近，她上官镜雪现在又不想乘车。于是她把手机收回口袋，打消了过去的念头。
之后林琳又谈到他自己。他说他到这里才半年多，是个被救助者。在被装上那对机械手臂之后，他发现生活只是变得越来越糟。连一份正式的工作都难以寻觅。本来就没有任何产业的他只能靠打黑工勉强维持生计。但是情况仍然每况愈下，让他一度认为当初自己是不是该安静地等着血液流尽然后死掉才是更好的选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了组织的救助。之后林琳被安排远赴东欧努力工作了五年，才终于获得了进入这里的许可。尽管他知道到这里之后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但是在这里他至少能像个正常人那样工作和生活。因此当他得知自己的申请获准之后，毫不犹豫地签下了名字。“有的时候确实会怀念上面的阳光。”林琳很坦诚地说着。他说他们肯定有一天可以重返地面，跟所有人平等地生活。
“你可真乐观。”上官镜雪望着远处平静地说。
“这是生活的动力嘛。”林琳笑着回应，“你不这么认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