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巨大而鲜红的鲤鱼！
只见它摇头摆尾，在空中一个转折，就自峰顶向明月河中扑来。
“啪唧！”红鱼落在水中，浪花四溅。
“喔哦——”三人惊呼，眼看着红鱼从山口中跳将出来，又直直越过三人头顶，扑入河水，三人视线紧紧粘在这条足有一人长的大鱼身上，一直没舍得移开，这时又跑到了河边搜寻它的踪迹。
河水翻起浊浪，想是大红鱼落水搅起了河底的污泥，一时什么也看不清。织女正沮丧间，只听水波“哗啦”一响，把三人吓得倒退几步，只见大鱼又钻出了水面！
更令他们惊异的是，红红的鱼背上还乘着一个小人儿，只有三尺来长，挽着高高的马尾，穿着长长的黑袍，一应四肢五官与人一模一样，面目清秀，但看不出是男是女。
他一开口，声音却是苍老不堪的：“三个小娃娃，你们是从城里来的还是从村里来的啊？”
织女顺着他话头就道：“我们是从城中村来的——啊呃，不对，小老爷爷，你是谁？”
红鱼在河水中起伏，鼓腹吐着水泡，只听这少年面目老人声音的黑袍小人道：“我嘛，一看就知道咯，我是这河中的河灵，名叫肆完。”
织女在河边蹲了下来，瞅着他道：“河灵？可是河灵怎么会从山里边钻出来呢？”
她这句话刚落地，突然大地又来了一阵震颤，险些将她掀翻到溪流中去。同时三人头顶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肆完老贼，你完了！”
织女闻声起身四处张望，却没看到任何人影出现。
河灵却呵呵笑着开了口，回应道：“逸童兄，这一局，是你输了。这瓶百花酿，看来只有让在下一个人享用了。”
那只闻其声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急急道：“我没输！你出千，你耍诈！卑鄙！”
河灵道：“彼此彼此啊，要不是你事先在骰子上做手脚，我又何至于让小红——”他拍了拍红鱼鱼头，大鱼“昂”的叫了一声，宛如驴鸣牛哞，“出招算计你呢？”
“好你个骗子，无耻之徒，人无耻，养的宠物也无耻！”
“呵呵，说到无耻，你的小黑也不遑多让嘛。洒家倦了，这就要回府去好好享受这瓶佳酿了，小逸童你慢慢反省吧。——城中村来的娃娃们，咱们改日再会，我怕有人输急眼了来硬抢。”
“硬抢什么呀？”织女好奇问道。
“彩头！”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晃了晃，便飞速沉没入水了。
岸上三个大人互相看看，李萌萌道：“原来这个老爷爷就是明月河的河神，果然是叫肆完哪！”
石鲸道：“你认识他？”
李萌萌摇头：“我们城里人不信这些山神河灵一类野神，周围几个村子里倒是信的人不少，我外婆家就在这东面山坳里的吴家沟，小时候还带我去拜过肆完大王庙。”
泼剌一声水响，只见那大红鱼又钻出来了，肆完坐在背上安稳如山，瞧着他们仨。这次三人可看得仔细，红鱼身上虽是亮晶晶的挂着水花水滴，河灵的衣服头脸黑袍却是一滴水也未沾。
“小丫头原来你是城里来的，难怪见了我老人家也不晓得害怕，没有一点敬畏之心。”肆完悠悠开口道。
李萌萌确实不怕他：“别这么说嘛，小时候我也对着您的神像作了好多次揖呀，外婆说您是好神。”
“哼。”河神看上去还是不大满意。
织女打破沉默：“肆完大人，我和这位兄弟都是过路人，既不是村里的也不是城里的，怎么，两边各自的神还要打架么？”
肆完脑袋耷拉了下来：“我们哪儿打得过他们？他们——宁州城的大神们——嫌弃我们是山野鄙夫，是乡巴佬，土包子！”他边说边轻轻抽泣，越说越伤心，最后说完竟然放声大哭起来了。
小河神的眼泪像抛豆子似的洒进明月河中，红鱼也呜哇呜哇像娃娃鱼似的叫了起来。
看得岸上三个人，也好不酸楚。李萌萌同情地说：“河神爷爷，你别怄，还是有不少老百姓爱你们信你们的。”
织女和石鲸也道：“对啊对啊，你是神，可不能气馁！”
肆完抬起泪眼，用黑袍揩了揩，问：“真的？”
李萌萌坚决地道：“真的！”
这时空中又传来那个“逸童”的声音，他这回可是放声大笑，开心极了，边笑边道：“肆完老儿，你好没出息也。敢情你在乡下人中间也愈来愈没市场了，吃不到多少香火啦，你完啦！”
河神怒道：“你才完了！”
“你敢跟我去村子里比一比谁更受欢迎吗？少女的尖叫、鲜花、欢呼……看她们更拥戴你还是更喜欢我？”
“比就比！”
河神操控着红鱼一甩尾巴，猛地从水中跃了出来，一跃跃到半空，在空中，红鱼仍然像在水中一样摆动着身子击打空气，在织女三人头顶缓缓绕着圈子浮游。
“怎么？你还不敢出来见人？”他傲然朝着山峰说道。
“唉，肆完兄，小红的泡泡龙攻击实在太过强力，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想动都动不了，你好心帮帮忙，来帮我把毒解了吧。”
“哼哼哼。”河神可得意了，爱怜地摸了摸鱼头，道，“这家伙终于知道我们有多厉害了吧，走，咱就大发慈悲，替他收了神通吧。”
一人一鱼慢慢往山巅驶去，李萌萌突然叫道：“哎呀，去不得！”
话才出口，自乱草杂树荆棘丛中突然飞出一大蓬藤萝，枝叶尚自苍翠，却在电光石火间将山麓这一人一鱼严严实实捆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滑如泥鳅的老不死，今儿终于着了俺的道。”
树丛窸窣声中，一头黑豹驮着另一个也只三尺多的小人儿走出林子，来人高冠红袍，浓眉大眼，颌下留着一部美髯，看上去威风凛凛，像个大官儿，与河神的清淡气质大异其趣。
看来他就是那个“逸童”了。
他五指一张，河神藏在怀里的“百花酿”就悠悠忽忽飘了起来，徐徐落入他的手中。
彩头一失，河神肆完顿时咆哮狂怒起来，将逸童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这厢李萌萌低声道：“我就说嘛……”
石鲸和织女看到河神遇险，也有些着急，就在这时，一个女声又在逸童身后响了起来：“我说你们两个，就不能消停一天么？整天好赌好斗，哪有半点山神、河神的样子？也难怪城里有公职的大神们瞧你们不起！”
这句话一出，河神顿时安静了下来。
山神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收敛了，垂下头若有所思。
织女三人都望向这声音的来处，心头默默道：骂得真够狠的……不知这又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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