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蹲抽了抽鼻子。
这时他才突然感觉到，自己刚刚不光倒着流了泪，还倒着尿了裤子。裤裆既湿又热，而且在往上身倒流，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但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走到了生命尽头，他后悔起来——不是后悔别的，而是后悔不该进这该死的恶魔鼎，不该对宁州城那么猴急，不知道此时，鹿青崖在外面干什么？说起来，一次都没看到过他发送的信号，这老狐狸……
“罪人！你还不忏悔？”
那个威严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我忏悔！”虎蹲刚刚聚集起来的气势一散，又怂了，举手在空中胡乱划拉几下，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忏悔嘛还不容易。跟着就痛哭流涕，“我，我有罪，我罪大恶极，神仙爷爷，仙人祖宗，饶了虎二吧……”
“真的知错了？”
“真的真的。”
“你既知错，那本仙给你一次悔改的机会。”
“是是是，神仙爷爷请说。”
虎蹲眼前突然悠悠荡荡飘来一纸文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却看不清楚，文书就这么忽上忽下在他眼前晃悠，接着一张大脸——不，是两张——从文书背后蓦然现形，将虎蹲吓了一大跳，敢情这双头神就是跟他说话的人？
周围肉食、凶残的鹦鹉螺虎视眈眈，而新冒出来的这尊神明尊容也相当骇人，一颗头黑，一颗头白，一边却又只各自生了一只眼、一只耳和半边口鼻，俨然是人形的比目鱼，两张脸有如镜像对照。
虎蹲倒挂的视野中，这个威严的审判者就显得更为可怖了，他险些又尿出来，额头滴下大颗大颗的汗，颤声道：“神……神仙，到底要怎样做？”
双头神指着手上的文书，慢吞吞道：“这是一纸契约，你签了就送你回宁州城。”
“是……是让时光倒流吗？”虎蹲心里打了个突，纠结该怎样应付眼前这尊怪神，自己又并不真的愿意让一切复原。
谁知神摇了摇头（两颗一起摇）：“不是的。那个叫海若的无能，只能想到这样的馊主意，本仙不一样，本仙法力无边，既追求公正又追求效率。让一切回归原状又能怎样呢？难保你不会再做一次同样的坏事，而且从理论上来说，所谓回到过去只是重开了一条新的时间河流而已，原来那条被荒废了，可发生过的事仍然存在，不义之事并没有得到解决，只是多了个逃避的选项而已。”
“是是，神仙大人说得有理。”虎蹲心里一宽，只要不是让他回到过去重来一次，他就放心了。
“所以，这既是一份契约，也是一份供认状，罪人签字画押，并且领取本仙所判之刑罚——着罪人虎蹲，速往宁州，充军花氏门下，服役一百年，以偿其谋杀花氏幺女花非花及其丈夫虎跑，以及其夫四位义弟之罪。”
“等等，大人！我犯的罪全赔花家头上去了么！”
双头神一翻白眼：“那你还想怎样？你自个儿给自个儿道个歉？‘虎蹲，不好意思，我杀了你大哥，请你原谅我’——这样？”
“这……”
“漫漫服刑路，莫急，老牛家的赔偿还在后面，好在你们妖族寿命绵长，看来是专为犯罪认罚而生的啊！”
虎蹲顿时语塞，哭笑不得。
不过总算是有了宁州的捷径，哼，等要回了宁州再说，服他娘的刑！到时候花家满门都是我虎大堡主案板上的肉……
他心内正盘算，不提防脚上倒挂之力忽然解去，“啪嗒”一声坠地，他脑壳杵得生疼，靠着书架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摇摇金星乱冒的脑袋，有气无力道：“我认罪，我签……”
却见双头神手一挥，上来两只软脚虾，手捧笔墨和印泥，面无表情瞅着虎蹲。虎蹲心里疑惑：怎么这位神灵大人也跟海皇一样用的虾兵蟹将。他望望四周，夜叉女和海皇不见踪影，只有鹦鹉螺大军依然密密麻麻围堵着他，瞧得他一阵蛋疼（并没有）。
“签字还是摁手印，二选一，随意哟~”双头神不知何时拿起海皇喝剩下的酒瓶，晃了晃发现一滴也无，又扔到一边，喉咙动了动咽了口口水，才继续说道，“不过只要是出自你亲笔，哪怕你签狗蛋也作数的。”
虎蹲心肝一颤，看来这神不好对付，在他的地盘我还是老实点好了。他一咬牙，索性大指一伸，往文书上摁了个指印。怕什么！等要回宁州城，谁人管得了我？凭花老头儿那风烛残年？神仙总不成天天在头顶监视老子！
“好，perfect！你们两只，押解犯人往宁州城走一遭，将情况向花家掌门说明，本仙裁决既下，不得私自寻仇，让犯人慢慢忏悔并改过自新吧！告诉他——神知道一切。”
这最后一句特意压低了声音，又似乎是有意讲给心怀鬼胎的虎蹲听。
虾兵却应道：“是！”
虎蹲依旧匍匐在地上，眼珠却在两只虾身上溜了两圈，心中不屑：呵呵，就凭你们两只小虾米……
小虾米却不由分说将虎蹲从地上拉了起来，虎蹲叫道：“宁州城，宁州城在哪里啊？”
双头神诡秘一笑：“就在你身后。”
虎蹲又惊又喜地一回头，却不料被左膀右臂两条虾架住就往前飞窜，他眼前一阵五颜六色，万花筒一般目不暇接，却忽地醒悟过来，大声惨叫道：“啊！食人螺！！！！！！！”
——海皇宫中这声惨呼穿透三十三重深海直入云霄，将正在上帝视角增幅器前打盹的天帝震得清醒过来，他慢慢去饮料机前接了杯茶，靸着木屐打着哈欠自语道：海里每日也不平静……
看着虎蹲在虾兵押解下钻进鹦鹉螺身螺纹中消失不见，隐身一本书中的夜叉女终于钻了出来，她的双瞳也恢复了正常，看上去像在哪里才饱餐了一顿容光焕发。
“这厮果然要靠吓才会听话。”双头神道。他的两颗头忽然从中裂开，分为两半，一道身影从他身子中钻出，发出一声截然不同的怪叫：“啊，憋死我了！”
这另一人，赫然竟是龙八王爷踟蹰。
而“神”的本体，眼耳口鼻复位后，正是海皇海若。
那一千只鹦鹉螺，也不约而同地一阵颤动，瞬间所有幻影消失，依然复归为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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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章写的时候跟原本的构思不一样了，原本设想的是真有一位神和一位恶魔先后登场，之前的舒昂之、夜叉王、海皇等人都只是恶魔鼎中映射的镜像，类似海市蜃楼之类，现在才是真正的神和恶魔登场，而虎蹲有一个抉择，在神的面前宁死不屈什么的，故而恶魔登场，且赐予了他力量。。。。。。但是动笔写突然又不想这样写了，设计成了海皇等人假扮吓唬虎蹲，但衔接得有点问题，读起来可能不太自然。。。。。总之还是这样写了，保留了虎蹲奸诈的个性，没将他变成一位坚贞的有节操的坏人，还发配到了宁州，看来宁州城即便远在天外也不寂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