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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蹲慢慢睁开了眼。
他的眼前云雾散去，是一片茫茫戈壁，远处零星生长着一丛两丛荆棘、骆驼刺，还有巨人一样高大的仙人掌。
天空一片阴霾，长风卷起一阵阵的砂石，他不禁眯了眯眼。
身下骑着他心爱的坐骑猪刚强，手上挥舞着让他安心的狼牙棒，他左右瞧瞧，自觉天下无敌，便催动爱骑一步步超前行去。
恶魔鼎内的世界肯定不是真的，是幻象。他在心里说道。
果然，过不多时，这片荒凉的戈壁滩便在视野中扭动起来，同时一阵尖锐的噪音振动空气，令他不由自主捂住双耳，闭上双眼。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的场景已经变了。
他第一个感觉到的是，手中的武器不见了！
接着是，坐骑也没有了。
眼前波涛起伏，茫茫无际，他的身体也在有规律地一上一下起浮着。
这是……到了海上？俺在海船之上？
他晃了晃脑袋，左右看看，随后一低头，发觉了不对劲。
——这高高耸起、一起一伏的是？
他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这是个女人？
不，我，我，我是个女人？
而且，他的身体动不了！
他在下意识中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身体，却发觉根本办不到！
他的双手，被绑住了！
他浑身扭动起来，却发觉全身都动弹不了！
“啊！！！！！！！！他奶奶个——”
他要开骂，但话音一出口，竟然也是女子的尖声尖气的腔调。
幻象！幻象！
他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期待场景再次切换。
然而，并没有。
他还是个被绑在海船桅杆上、皮肤多处裸露、经受烈日暴晒的女人。
不过好在，几分钟之后，船舱中传出了脚步声，他循声望去，不多时，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哟，虎二爷，欢迎来到‘壶天别境’。”
啪的一声脆响，男子掌中亮出了一面白绢折扇，朝向虎蹲的这一面大大地书了一个“壶”字。
还好，我还是爷……虎蹲想。接着便开口问道：“这位大哥敢问尊姓大名？你认识俺？”身处这样奇怪的境地，又浑身动弹不得，他开口便带了三分客气。
“不才是个引路人，中间人，生意人。”这人一口气说了三个身份，微微一笑，才又曼声吟道，“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欲从此路过，须留买路财，牙崩半个不字，咱管杀不管埋。”
他的声音温文尔雅，脸上半丝杀气也无，可就是没来由叫人心底一寒。
虎蹲此时就是这样。
本来，他弑兄杀嫂，又杀四位义弟，还要嫁祸于人，攻打宁州，使千百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自认是个标准的大恶人了。
恶人的意思也就是“强者”！
因为他够强够狠够恶，所以只有他杀人，没有人杀他！
刀俎和鱼肉，他自认为无论何时都是刀俎那一方。
绵羊和狼，他永远是狼那一方。
但是现在——
艹他大爷的，老子居然变成了个娘儿！
幻象！幻象！
而且还像羊羔一样给绑在柱头上任人宰割了。
幻象！幻象！
而且还是在不停起伏摇晃的海上。
这一点也让他很是抓狂。他虎大爷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从来坐不惯船，还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水，这会儿风浪的颠簸已经让他头晕眼花了。
所以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折扇男子说道：“大、大哥，有话好说，小、小弟本也是有求来此，什么都好商量，你、你只管开口。”
“哦，你要求什么？”男子手在半空一张，船板上凭空便出现了一张靠背扶手椅，一张红木圆桌，一柄遮阳大伞，折扇再一划，旁边便出现一位身着短衫短裙的苗条女子，手捧圆盘，盘中酒、杯、冰三项齐备，盈盈然将酒杯注满，奉到男子面前。
虎蹲看男子咽下一口美酒，不禁也咽了口口水，赔笑道：“小弟是宁州人氏，前日宁州城却被大水冲走，不翼而飞，小弟家眷亲人都在城中，不知生死。故而——故而——”
“你想寻回宁州城和你的家人？”中年男子眉眼一挑，哪怕身处阳伞阴影下，依然看得虎蹲心头一凛。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于是他道：“是是是，好端端那么大一座城，不可能凭空消失对不对？大哥——先生——求求你，指点俺一条明路。”
“虎二爷，不才也不管你所言几分是实，几分是虚，你来求咱，咱却也无计可施，不过，可以指点你一条——不，两条——”他竖起一根食指，又竖起中指，“至于路明不明，就要看你自己造化了。”
虎蹲大喜过望：“感激不尽！”
男子将身躯往后仰了仰，两手交叉，眯着眼道：“明路暗路那是接下来的事，现在在我这里么——你得先留下买路财。”他搓了搓手指头，“毕竟我是个生意人。”
“买路财……”
“用你身上最珍贵的东西。”
“额……节操？”
虎蹲眼前一黑，跟着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压住，整个人像回到胎儿状态，被按进母体的羊水之中。
——他却不知，多年以后混黑道的小混混脑袋被按进马桶或者鱼缸时也是这样的感受。
折扇男子大手一扬，虎蹲又湿淋淋地连同桅杆一起重新笔直矗立在阳光下。
“不要在我面前开无聊的玩笑。”男子淡淡道。
他身边的女子赶紧递上一块帕子，让他揩了揩手。
“是。”虎蹲哭丧着脸，又费力挤出一个微笑。
“你们虎头人身上最珍贵的是什么？不用我说了吧。”男子将帕子丢还侍女。
“是……是虎魄。”虎蹲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虎魄者，虎之精魄是也。
这是虎之一族身上所特有之物，在他们濒死之际、阎王发令、判官勾名、小鬼拿人、“眼见不活了”之时，给予一次复活机会。
只要有虎魄在身，那么即使遭遇天雷轰顶，也能躲过一劫，死而复生。
虎头人只是半虎之身，身上的虎魄只有三到五成的机会会触发复活功能。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珍贵了。
那是老子的一次活命之机哎！所以虎蹲才笑得那么难看。
“怎样，是宁州城里的家人重要呢，还是自己的半条命重要，好好考虑吧。在下不强人所难。出门右转就是出口，不送。”
男子无聊地剔起了指甲。
虎蹲开始纠结地考虑。
也许鹿青崖那个老狐狸说得有道理，自州也不错的说……
男子抬了抬眼皮，忽然一把将身边侍女拉入怀中，女子“嘤咛”一声，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吃吃笑着不说话了，接着又“呀”的一声尖叫起来，原来男子顺着她柔滑的小臂摸到了她裸露的小腹上，轻轻一按。
按的是肚脐眼。
女子的尖叫声还停留在半空中，人就不见了。
不是不见了，而是收缩成了薄薄一片，尺寸也缩小了十几倍，静静横躺在男子的肚皮上。
然后又再次变大，恢复原状，在男子膝头吃吃笑着。
“引路人”就这样玩着无聊的游戏，直到第三次将女子变大，就不再玩了，伸手将她推到一边，自己上身也微微前倾，抬头对虎蹲道：“怎么样？这桩生意愿不愿意做？”
虎蹲咬了咬干裂的下唇，从牙齿缝里憋出两个字：“成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