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老少年

风狼、雷猴、桃花娘子看到花重轩花城主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因为这位城主老人一头长发竟是半金半银,宛如金丝银线织就的一般,配上他华丽的衣饰、高贵的气度,看上去真有仙人谪降的惊艳之感。

“呵呵,三位是在为老夫的发色感到困惑么?我花家先祖本就是西海人氏,万里迢迢来到中土,语言、习惯甚至连姓名全都变得跟中土人一模一样了,唯独这头发的颜色,历代花家直系弟子都是如此,代代相传,没有变过,也算是祖先留下的一个标记吧。阿朝,你脱掉帽子给贵客瞧瞧你的头发。”

和他的打扮、气度颇为不合,花城主竟意想不到地坦诚和平易近人,三人如沐春风,都向花朝瞧去。

花朝老老实实摘掉官帽,果然是一头耀眼的金发,在头顶盘了一个髻。

“先祖据说是太阳的后裔呢,呵呵。”花重轩仰头笑道。

风狼道:“想不到城主竟然是西海人。路上我等听花小掌旗讲述百年前城主先祖抗击妖魔大军、保卫宁州和平的事迹,真是令人好生景仰,岂料城主家竟然是万里迢迢从西海移居来此的,真是大开眼界,可敬可叹!”

花重轩捋着胡子,笑眯眯听着,一面颔首。此时厅外又走进一人,身穿和花朝一样的大红官服,眉目也有几分相似,却是一位年轻女子,俯首在城主耳朵旁说了几句话。花重轩立即对风狼等人道:“看来你们的帮主还不好请呢!”

桃花娘子性急,从客位上立起身来,一拱手,道:“城主,宁州城既在城主治下,按理我们这些外来人一早就该来拜会,无奈我们天河派囊中羞涩,不得不先谋衣食之具,先前遇到这位花掌旗,差点把小女子吓破了胆,还以为要把我们几个抓起来呢。既到了尊府,拜识了城主尊颜,又聆听了贵派可歌可泣的光辉事迹,我小女子也不得不斗胆向城主请教一声,究竟这般厚待,所为何事呢?”

风狼也道:“是啊,还要请我们帮主,其实不怕城主您笑话,咱天河派拢共就这么几个人,不是帮主就是副帮主,全是首领,部下可是一个都没。以城主耳目之灵,想必也早就一清二楚了吧!”

花重轩稍稍收敛笑容,道:“风老弟和桃姑娘都是爽快人,说实话你们帮主和各位的事迹,老夫也是有所耳闻的。”他轻咳一声,停顿几秒,天河三人都不禁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却听花城主继续说道:“你们帮主风裳舞风姑娘,是个有胆色有魄力的人,年纪虽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而在座的三位,桃姑娘二十年前方在稚龄,便已凭两柄桃花锤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风老弟出身名门,两把苍狼刀旋风舞在用刀的名家中可排前五。而这位雷兄——‘雷侯一枪,叱咤霸王’,昔日令祖父在夸州饮冰楼寓居时,还曾与花某有过一面之缘呢!”

雷猴淡淡一笑:“祖父是个性情中人,到老不改浪子本色,晚辈也有快十年未曾见过他老人家了,想不到城主竟然与他会过面。”

——昔日江湖上叱咤间令风云变色的雷侯雷破天,可不是雷惊神这般温文谦和的模样,老雷侯身材高大,脾气暴烈,嫉恶如仇,又最是多情,八十岁上和一个十九岁的舞楼姑娘私奔,抛妻弃子,气得雷门“霸王枪”将他除名,儿女们与他断绝关系。

花重轩掐着手指头数了数,呵呵一笑:“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小雷兄弟,令祖的风采,花某直到今日还记忆犹新。”说着他露出回忆和神往的神情,“那确实是位了不起的人……”

一旁花朝花夕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气,花夕口快,不服气道:“大爸也羡慕那位雷老前辈的……的遭遇是不是?”她本来想说艳遇,想说风流事迹,碍于雷猴就在眼前,只得婉转一点。

花重轩对侄女的诘问只洒然一笑:“大爸哪有那个本钱哦?”

花夕顺杆往上爬,笑道:“您老人家到街上去遛一遛,宁州城不知有多少老阿姨老大娘当夜就要失眠,你遛一圈就能收获一车的金珠宝贝回来呢!”

花重轩佯怒:“胡说,你大爸就只能吸引到老太婆吗?”

——一旁风狼和桃花娘子莞尔,雷猴回忆起祖父的音容,心头滋味复杂。他倒不恨祖父,毕竟上头还隔了一代,他父亲母亲对祖父恨之入骨,主要因为私奔事件让整个雷家蒙羞。但在雷猴看来,七十、八十的老人纳上几房十几二十的姨太太在雷家这种大族并不鲜见,祖父出格在,他那么大年纪了,居然还像小伙子一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这就太幼稚了。那些纳妾的叔公叔祖们都有好理由,传宗接代啊安慰晚年寂寞啊,但若说他们是为了“爱”,那对他们简直是种侮辱,要让他们笑掉大牙。更不要提为了某一个对象抛弃家庭了,这不光是幼稚,简直是不忠不孝,该杀!所以他们一面怀里搂着十几岁的小姑娘,一面义正辞严声讨雷破天,完全不觉得自己和他有任何相似。

——雷猴想,不知九十岁的祖父在江湖上顶风冒霜如何挨得住,钱也花光了吧?那位小舞娘估计也早已抛弃他另攀高枝去了,那么他现在就是——“失恋”了?这个词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然后祖父狮子般的样貌忽而烈火忽而春水一样的表情也从他记忆深处窜上来,与这个词联系在一起,既滑稽,又令他感到莫名的温柔。

——“江湖子弟江湖老,少年簪花老来俏”,说的就是祖父这样的人么。

他神游期间,花重轩又说了些什么,最后听他说道:“……唉,宁州城现在的境遇,想必各位也都听说了吧?内外交困,不日与城外妖族将有大战,而城内因为小儿夺魂事件又闹得人心惶惶……”

风狼道:“我听房东李大哥讲过,城内夺魂的妖兽同样也是九牛二虎帮放出来的,那末,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了。”

花重轩一双长眉蹙起,深深地看了风狼一眼,花朝花夕两人也相视默然。

“风老弟,你有所不知,此事另有隐情……唉,花某此番要拜托天河派各位的,也是这件事……”花重轩越说越郑重,到最后竟然躬身向客人们施了一礼,“恳请各位施以援手,助宁州城,也助我花家渡过这次难关!”

风狼三人连忙起身:“不敢不敢。”风狼道:“晚辈们初来乍到,对城中情形知之甚少,还望城主告知详情,我们才好决定是帮还是不帮,如果帮又要怎样帮,否则实在是爱莫能助……”

“风老弟,雷老弟,桃姑娘,说起来汗颜,那头为祸不小的妖兽,正是……正是老夫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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