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于问之端起手中长枪，使了招“四海翻腾”击退了围过来的敌人，问道：“大哥，这帮人究竟……”
趁此机会，张不凡顾不得回答，“走！”说完拉着于问之的肩头纵身越过院墙。
在他们跃起的时候，有数道快得看不见影的飞镖跟着飞出。二人在空中无暇躲避，各自身中镖，却总算翻过了院墙。
围攻他们的人也未追赶，领头的人道：“不用管他们，接着进楼。”
没逃多远二人便停下来检查身上的飞镖，确认镖上无毒才放下心来。、
张不凡道：“问剑山庄、五岳剑派、丐帮、唐门……好大的阵仗！”
将飞镖弹出体外，于问之嚷嚷着骂道：“也不知他们得了什么失心疯！”
“无利不起早，他们怎么会疯？”张不凡拔出身上的飞镖，“以前对付魔门，也没见过这般大半个武林倾巢出动的景象。”
于问之不解道：“那这回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就是把醉仙楼卖了，这么多人又能分到几个钱？”
张不凡若有所思，却摇摇头道：“谁知道呢。”
于问之忍不住抱怨道：“大哥，刚才你为什么不准我杀人？”
张不凡道：“以你我的实力，杀他们几个人不难。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还肯不肯放我们离开？”
江湖中人，有恩报恩暂且不谈，却大都喜欢有仇报仇。于问之若是杀了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于问之嘟哝道：“不肯我们也能杀出来！”
张不凡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不认得领头的那人？”
于问之道：“我只知道他是唐门的人。”
张不凡道：“那你听没听过曾经纵横江湖的杀神唐凤舞唐四爷？”
于问之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他是唐凤舞？我听说他杀人成瘾，害得江湖中人人自危，所以各门各派要唐门给个说法，唐凤天不得已，只好把他关进唐家堡的冰魄谷。他怎么出来了？”
张不凡道：“他们想攻打醉仙楼，又岂会白白放着这么一位高手不用呢。”
于问之道：“唐凤舞真那么厉害？连大哥都不是他的对手？”
张不凡道：“我虽没和他交过手，却明白一时间难以和他分出胜负。”
他解释道：“我认得出他，他也认得出我。我不让你杀人是想让他放我们走，他放我们走是不想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
唐凤舞的确是不想浪费时间，他得赶紧把那什么棋王爷给宰了。
好不容易能离开唐家堡，他可不愿把时间浪费在这里。而且大哥唐凤天答应过了，只等此间事了，唐凤舞就可以接着多年前的份去“闯荡江湖”。
虽说他已不是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好打抱不平的少年，但能够在外游历，总比一直在家听老母亲的念叨要好。
——倒不是他不孝顺，而是他非但自己听了这么多年念叨，还额外替自己那两个经常行走江湖的哥哥听了这么多年。
还有喜欢使唤自己干活跑腿的嫂子，喜欢请教问题接受指点的后辈，喜欢缠着听江湖故事的小娃娃……想到这些，唐凤舞打了个寒颤，那种日子他实在熬不住了。
二、
走在路上，于问之的脚步很难像张不凡那般轻松。踌躇良久，他终于问道：“大哥，我们真要离开长安，真不去帮王爷？”
张不凡道：“王爷手下高手众多，多我们两个不多，少我们两个不少。”
话虽如此，可若人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棋王爷手下还能剩下几个人？
于问之心有不忍，道：“可王爷毕竟救过我们的命……”
“救过我们的命？”张不凡冷笑一声，继而问道：“你记不记得老二怎么死的？”
不久之前，棋王爷命他们去杀一个人。虽然没有说明对方是谁，但这种任务张不凡他们已做了不少，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动手之时，三人才发现这次要杀的人身边竟有两位计划外的绝顶高手！一番苦战过后，三人非但没有得手，还搭上了老二的性命。
张不凡道：“那两位高手中，一位我不认识，另一位却是六大名捕中的无形！”若是早知无形在，他就是违抗棋王爷的命令也不会去的。
于问之惊疑道：“无形？他们怎么会在这？大哥，会不会是你认错了？”
张不凡道：“当初抓住我的人就是无形，你说我会不会认错？”
他顿了顿，“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在这……你不要忘了，七雅论剑的时候，除了到场的三公主和十五皇子，还有一人虽没露面，但确实也来了。”
于问之双目圆瞪，他明白张不凡说的正是太子！
这是不是意味着棋王爷想让他们杀的人是太子？
是不是意味着棋王爷想谋反？
既然如此，这帮江湖人士攻打醉仙楼是为了太子？
张不凡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他淡淡说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王爷救我们不过是想让我们为他卖命。在他眼里，我们只是个什么都不配知道、什么都不需要知道的死人。”
于问之沉默下来。
张不凡叹了口气，劝道：“眼下不正是我们做个活人的机会？。”
三、
名剑榜第一的剑，从十年前开始，便叫作画眉。
七雅论剑，长安城内豪杰云集，热闹非凡。而令鼎沸的人声安静下来的，便是楚辞的那一剑。
你可以说这一剑很快，因为没有人能看清剑在哪。你也可以说这一剑很慢，因为楚辞就站在那，剑就在楚辞手中。
好比弹琴，你明知是手指拨动了琴弦发出了琴音，却弄不清楚“琴音”究竟在哪。
这一剑就像是“琴音”。
仿佛并不存在，又仿佛无处不在。
顾师杨举剑抵挡，却只是搅乱了空气。他攻向楚辞，剑路却总出现偏差。
他的神情由轻松到迟疑再到惊恐，此前先后胜过画剑、书剑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
楚辞的剑在哪！
非但顾师杨在心中呐喊着，观看此战的许多人都已将自己代入了顾师杨，在心中发出和顾师杨一样的呐喊。
他们眼前忽地一亮，找到了！
剑在这！
但是找到剑的喜悦还来不及绽开便冻在了脸上，因为画眉剑已点在了顾师杨的眉心！
顾师杨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剑尖的冰冷，也无比清楚地明白自己的眉心绝对没被刺破刺伤。
这份妙入毫颠的掌控力，莫说无人能及，简直闻所未闻。
他喃喃道：“我输了？”
输的又岂止是顾师杨？
是日，弃剑抑或退出江湖的剑客不计其数。
然而，就是这奠定了楚辞七雅第一甚至是天下第一的一剑，竟被太子身后其貌不扬的老者接住。
看着画眉剑被他两指夹住，众人这才想起太子并非是只身前来。倒不是没看见，只是老者的存在感实在太弱，所以众人不由地忽略了他。
太子身边何时有了这等高手？棋王爷怔怔看着，忽地想起了什么，“这位就是六大名捕之一的无影吧。”
太子调侃道：“王爷好见识。”
棋王爷道：“早听说你身边有两位高手，原来除了无形，还有无影。有他们一路上护你周全，难怪你敢离开京城。可我实在没想到的，是你那父皇居然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太子轻松道：“王爷既然想不到，那么我那父皇即便没有无影保护，也不会有危险的。”
棋王爷道：“可我现在知道了。”
太子道：“王爷现在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
棋王爷失笑道：“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已是个死人？”
伸了个懒腰，太子活动活动了手脚，问道：“现在王爷还能依靠谁呢？我这位朋友？”他看向楚辞。
无影将手一扭，排在名剑第一的画眉竟被折断！
听着那小半截剑尖在地上叮叮作响，楚辞茫然若失，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些狂躁，失去理智般挥着半截剑继续向无影攻去。对付这样的楚辞，无影显得游刃有余。
“还是……”
趁着楚辞缠住无影，琴梦飞身扑向太子想要将其制服，却反被太子轻易抄住了双手，进而顺势勒住了琴梦的脖子。
他接着道：“……你这位义女？”
棋王爷又是一怔，琴梦的本事他知道。虽说比不上楚辞、无影这等高手，却绝不弱，更不应该输给毫无内力的太子！
疑惑之间，棋王爷忽又想起了十二皇子的死，他恍然大悟道：“不知是哪位道长对太子用了醍醐灌顶之法？”
太子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侄儿这身内力乃是得自龙虎山的李天师。”
瞒不过？棋王爷被瞒的事已够多，所以他现在有了不曾有过的烦恼。
在和无影的交锋中败下阵来，楚辞无力地躺在地上，赤裸的上身满是血迹，模样凄惨至极。
轻云公主跑到楚辞身边，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脸。看见楚辞嘴角的血迹，她伸出葱指沾了下放进自己嘴里。她忽然伏在楚辞身上，像个野兽、像个疯子一样地细心舔着楚辞的伤口。
可尝的是血，她的眼里流出来的却是泪。
尽管楚辞想不明白这疯女人为何要这么做，但这并不妨碍楚辞感受到她的动作与泪水中的感情。
这种感情楚辞并不陌生。
他躺了会儿，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便稍稍撑起身子，伸出右手阻止了轻云公主的动作。他捧起那张染了血的脸，温柔道：“扶我坐起来。”
轻云公主照做，楚辞又道：“帮我把琴取来。”
轻云公主又把红妆琴拿过来，楚辞把琴架在自己腿上，问道：“你喜欢我？”
轻云公主点点头，楚辞道：“为什么？”
轻云公主摇摇头，楚辞轻笑了一阵，道：“不错，是我糊涂了，喜欢要什么理由呢？当初师父收我为徒，我第一眼看见我姐姐的时候，就喜欢她了。”
轻云公主的神情忽地有些黯然，像是在因楚辞喜欢别的人而失落。
楚辞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姐姐她喜欢听我弹琴。现在她不在了，我弹给你听好不好？”他的话语中有藏不住的虚弱，也有说不尽的温柔。
这份温柔不仅对应小茹、诗梦，也对黛儿、花铃，甚至眼前的这位轻云公主。
轻云公主听得出来，也从楚辞的眼中看得出来，但她并不在乎，“好。”
琴音响起。
谱一曲雨后寒轻，风前香细，春在梨花。
歌一声檐下青梅，庭中竹马，情种谁家。
如梦未醒。
逝梦难回。
旧梦如纱。
梦境越来越淡，琴声越来越轻，楚辞弹得也越来越吃力。不是因为没了力气，而是因为他不得不从梦中醒来。
棋王爷也从梦中醒来，佯怒道：“还说什么三日不弹手生荆棘，原来只是不愿弹给我听。”
看着依偎在楚辞背上的轻云公主，太子笑道：“谁让他是天下第一等的风流呢！”
原本他还是天下第一等的无敌，可惜本就负伤，又被李轻云纠缠，还被琴梦刺了一剑。如此想着，棋王爷不禁有些后悔。
他本不该那样防范楚辞的。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得不那么做，正因为他深知楚辞的厉害。
孰料到头来作茧自缚，害得楚辞败于无影之手。
一曲终了，又有一曲响起。
四面楚歌？
太子劝道：“王爷何不束手就擒？”
不知是因楚辞弹奏的四面楚歌，还是太子良言相劝，棋王爷气极反笑，站起身道：“就凭你？”
太子道：“王爷难道还在等醉仙楼的护卫？”
“你能不请自来地出现在我面前，就表示他们都已被你解决了。”边说着，棋王爷边一步步从高台上走下。
伴随着楚辞曲调一转的“霸王入阵”，棋王爷浑身散发的气势似也在一节节攀升。
一直面无表情的无影此刻竟也皱紧了眉头，他丢开先前从楚辞手中夺下的半截画眉剑，身子轻轻一晃，便重新站到了太子身前。
太子心下稍安，道：“想不到王爷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王爷难道忘了琴梦姑娘正在侄儿手中，还有我那十五弟的下落……”
话未说完，琴梦倒先挣扎起来道：“义父，不必管我！”
棋王爷道：“你要挟我？”
愁眉一拧，太子无奈道：“彼此彼此，常言道恶人还需恶人磨，为了对付王爷，侄儿也只能做一回恶人了。”
他对琴梦耳语道：“姑娘不必挣扎，莫非你以为你这义父真会顾忌你的安危？”
不等琢磨到这句话的意思，琴梦就太子用力向棋王爷丢去。
咚咚咚……
既有琴梦那纤弱的身体砸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也有无影和棋王爷交手的声音。
琴梦双目无神，她还没有死。
她被太子如丢暗器一般丢出，也被棋王爷如挡暗器一般一掌扫开。
可她几时成了暗器？
她本该是醉仙楼的琴梦姑娘，是江湖中的琴梦仙子，是棋王爷的义女！
她想不通。
回过神来，她的眼前是一张琴。琴声激荡，不时地有红色的水滴从琴上滴落。
目光上移，她才发现那不是水滴，那是楚辞指尖流出的血！
楚辞为何要弹得如此用力？
她疑惑看向楚辞，发现楚辞也正看着她。那一瞬间，她居然发现自己看懂了楚辞眼中的爱意和思念。
她知道，楚辞看的不是自己，楚辞对自己绝无那种感情。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棋王爷。
棋王爷的关心、疼爱，是否也不是对自己？
她还是醉仙楼的琴梦姑娘，江湖中的琴梦仙子，棋王爷的义女吗？
她问自己。
她又看向红妆琴，除了小弦，陪着她最久的就是画眉剑和红妆琴了。如今小弦不在，画眉剑断，只余下红妆琴。她想伸手去摸，仿佛那样才能让她安心一些。
可就在此时，一滴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再听“嘣”的几声，非只琴弦绷断，整个红妆琴都被震得四分五裂。
琴梦一脸茫然：楚辞呢？
楚辞手中握着一柄细剑，这柄剑从后至前刺透了棋王爷的心窝。
这一剑极快，以致于棋王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更没来得及捏断无影的脖子。
棋王爷道：“这是什么剑？”趁着他手劲一松的功夫，无影趁机挣脱。
楚辞道：“画眉。”
棋王爷道：“这才是真正的画眉？”
楚辞道：“是。”
棋王爷又问太子道：“这才是你真正的依仗？”
太子道：“是。”
棋王爷道：“可你究竟是如何把我那些手下……”
太子道：“王爷喜欢用死人，我却喜欢用活人。”
棋王爷道：“他们不是朝廷的人。”
太子道：“当然，若是朝廷的人，王爷早就能知道，又岂会毫无防备？”
不是朝廷的人，自然就是江湖人，因为七雅论剑，任是谁来长安都不奇怪，更不会让棋王爷有所戒备。
棋王爷道：“你在宫中，如何能接触到……”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已想到了楚辞。
楚辞便是答案。
“原来如此，你们果真是……”伴随着轻微的、沙哑的这句话，棋王爷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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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原本准备的《琴剑：画眉》的故事只有十万字左右，可后来才发现二十万字才能申请完结。只好将故事拉伸，添上第二卷的内容。以致刻画不足，甚至情节跳脱。然则木已成舟，只能引以为鉴，徐图进步。
对于有耐心看下去的朋友，不才深表谢意。
对于收藏和评论的朋友，不才的感激已经不是谢字能表达的了。没有你们，我是绝对没勇气写完的。
还有不吝赐书评的《江湖道》作者jrskyfly，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和帮助。
学到用时，方恨不足。言到说时，才知词穷。
多谢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