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栈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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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北风卷地百草折。

其实眼下这风说不上是北风,它似是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像是团团包围着猎物的狼群,人置身其中免不了要瑟瑟发抖。

楚辞走在这寒风中也在发抖,但他不是怕风、怕冷,而是他放空思想后身体自发的本能。

其实说放空也不准确,楚辞的脑中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酒,他想喝酒。

江湖人,谁不爱喝酒呢?

安平镇在长安以东三十里外,镇上有且只有一家客栈,客栈名字叫来福。福有没有来不知道,但富确实来的不多,掌柜的总琢磨着是不是要改名叫来富好些。

但总算还没有,因为近些日子路过安平镇的人多了许多,客栈的客人也多了许多。

风很大,客栈仍旧开着门做生意。

楚辞走进客栈,客栈里已坐了许多客人,迎面一桌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兄弟俩,两人身材虽然迥异,长相却几乎一模一样。

再后面一桌坐了三个黑袍人,别人是埋头吃肉仰头喝酒,这三人似是不愿被人认出来,吃肉时埋着头,喝酒时头竟也是不抬的。

右边有一桌坐了满当,四人俱是目亮面嫩,一看便知是初出茅庐的小辈。楚辞甚至可以确定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不是侃侃而谈看似领头的白衣少年,而是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师妹一样的姑娘。三个少年不过十七八,这姑娘已二十出头二三。

楚辞忽然觉得自己无聊了许多,以前他从来不探究这些的。

看装束,这一桌四人应当是五岳剑盟华山、泰山和衡山三派的弟子。

五岳这桌人后面一桌只坐了两个人,一位少年和一位姑娘。少年眉目清秀唇红齿白,楚辞认识,但楚辞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姑娘青衣翠袖娇态可人,楚辞也认识,但楚辞更没想过她竟然会一脸温柔、满眼笑意地和这个少年在一起。

他们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现楚辞,或许发现了却没有认得出。但都与楚辞无关,楚辞现在只想喝酒,而酒已经摆上了桌。

吃面的哥俩其中个头小的满面愁云,对另一人道:“哥,咱们大老远的去看那什么七雅论剑,何苦呢?”他是弟弟,对面个头大的就是哥哥了。

那哥哥应是饿了,一连吸溜了好几口面条才回答道:“你懂个屁!上次问剑山庄比武招亲就是你偏说不去,结果隔壁老李去了,说打得是那个精彩,我让他讲给我听,他还偏偏一天只讲一次,一次只说半场。拖得久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就瞎编来诓我,白赚了我一把刻了好些天的木剑。”

说完他又喝了一口面汤,接着说道:“七雅论剑向是江湖一场盛会,十年才举行一次,错过了不得后悔十年?书剑方令平,画剑柴云,诗剑柴青,棋剑大侠顾师杨,还有那天下第一无敌、天下第一风流的琴剑楚辞,光是想想这些名字我就心里一阵激动。”

天下第一无敌、天下第一风流。

楚辞已经有十年没有听人这么说了。不错,一晃眼已是十年,十年竟过的如此之快。

这哥哥幻想着那些高手会如何对决,会施展怎样的绝世武功,见弟弟兴致缺缺便投其所好道:“听说爱慕琴剑风流的人数都数不过来,这次七雅论剑,她们能不去?你想想,那些个江湖女侠、贵族千金、小家碧玉……”

不等哥哥说完弟弟已经笑呵呵地吃起面来,边吃边还边道以前怎么没发觉原来白水面也这么香呢。

快乐的人见别人快乐会更快乐,即便不快乐的人见别人快乐往往心情也会好些。楚辞喝着酒会意一笑,这笑容却没有笑意,他是苦笑。楚辞以前也很快乐,但现在他无论如何都快乐不起来。

楚辞自斟自饮着,忽听又一人悠悠说道:“什么七雅论剑,我看根本比不上五岳论剑。”

哥俩也循着声音看去,果然是五岳剑盟那一桌。说话这人眉目带傲,白衣仗剑,颇有些风采。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是华山掌门的关门弟子,亦是华山派的大师兄项人杰。

哥哥看其年轻便道:“我们哥俩没见过世面,虽然也听说过五岳论剑,只怕是比不了七雅论剑吧?”

项人杰冷哼一声道:“琴棋书画诗酒茶,历来就是这么个说法,怎么偏偏他七个人要论剑重新排名?这难道不是哗众取宠?”

楚辞没有生气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琴棋书画诗酒茶,七雅论剑原是七个好友的聚会,代代相传却演变成了名利之争。

项人杰接着道:“论琴有琴圣于伯雅,论棋有棋王刘仲甫,书有张旭,画有李公麟……他们尚且没说代表七雅,那所谓的七雅论剑难道不是名不符实?”

这哥哥只喜欢江湖事崇拜江湖人,项人杰列举的这些人他都没听过,不过也大抵听出来是各领域的高人,不悦道:“可毕竟七雅论剑论的是剑。”

项人杰不屑一笑:“论剑?我听说茶剑每次都不参与比试所以每次都排在最末,最近两届更是面都不露,只怕茶剑的传承已经断了。还有那酒剑,他每次倒是露面,却只会喝酒,倒也参与,可一打就认输。这样的人也配论剑?”

见没人应和,项人杰便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十年前诗剑明明比画剑厉害,偏偏故意相让。还有那号称桃花仙子的画剑,有名的也不是她的剑而是桃花剑派的桃花剑舞。这些人也能论剑?”

楚辞不禁莞尔,这项人杰说的也还算是事实,想起桃花剑舞,又不自禁地轻声一叹。

哥哥道:“那胸中浩然气手中皆是浩然剑的书剑呢?”

项人杰道:“浩然剑说起来好听,其实书剑最不堪,连一柄像样的剑都没有。”

楚辞又同情起方令平来。

哥哥道:“棋剑的佩剑排在名剑榜第二,总不会不堪了吧?而且棋剑大侠顾师杨只身挑掉了虎头山六座匪寨,两年前连蜀地剑魁任伯庸都败在了他的剑下。”

项人杰道:“虎头山匪盗都是不会武功的宵小,任伯庸年老力衰。哎,倒是可惜了他那把好剑。”一番高谈阔论,激动得面泛红光,说到纵情处更是唾沫星子乱飞。

这也难怪,自从泰山、华山、衡山、恒山、嵩山五大剑派之间确立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攻守同盟关系,五岳剑派的江湖地位节节攀升。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该如此贬损纵横江湖十年未尝败绩、地位斐然的棋剑大侠顾师杨,莫说吃面兄弟不愿再搭理他,就是项人杰一行其他三人也觉得不妥。

谁知项人杰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还有那退隐江湖至今已十年的琴剑,他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徒有虚名怕被人识破,所以弃了琴和剑归隐去了。”

半口酒险些噎在喉中,暗道华山掌门田居月古板无趣,教出来的徒弟倒是挺有意思,楚辞不禁想为项人杰鼓鼓掌。

如此思量着,已有人先楚辞一步鼓掌而起道:“妙哉妙哉,这位小兄台倒是有见识。”

说话的大汉正是三位黑袍人之一,这大汉本就高大粗壮、腮胡浓密,身上的黑袍更添了两分压迫人的神秘气势。项人杰虽不认识,可见这样一个“有分量”的人赞同自己,不由一阵得意。

黑袍大汉明知故问道:“不知小兄台师出何门?”

项人杰傲然道:“五岳剑盟,华山剑派。”

黑袍大汉故作吃惊道:“听说华山首席大弟子项人杰是五岳新一代翘楚。”

项人杰得意道:“正是在下。”

黑袍大汉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都说五岳剑派人才凋零,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此话一出,吃面的哥俩笑出了声差点把面喷出来。

项人杰面色一寒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大汉全然不顾项人杰愈发铁青的脸色,笑道:“琴剑楚辞十年前剑下无敌手的时候,只怕你还在你娘的怀里吃奶!”

项人杰此刻是恨不得一剑斩了眼前这身材差不多有他两个宽厚的大汉,不过愤怒终归没有盖过理智,念起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如今不知大汉深浅,正该先试探一番。

打定主意的项人杰左手向右手一递青光一闪剑已出鞘,登时就有一阵剑气砭人肌肤,堂内也被剑光照亮几分,不由让人道一声好剑。

这剑当然是好剑,它非但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青玉案,更是排在名剑第八的好剑。它是华山掌门的佩剑,田居月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想不到竟已交到了项人杰手里。

察觉到众人的艳羡目光,项人杰不禁又一阵暗爽,看向身侧堂中立柱,整个人刷地凌空而起。他的人像一支笔,他的剑像笔尖的尖毫,在立柱上写起字来,当得是一个“运笔如飞”。

写字不难,用剑写字也不难,不过堂中还是有人叫好,吃面哥俩看着热闹,喊得尤其欢畅。项人杰白衣飘飘地落在地上,一派怡然自得地将泛着寒光的宝剑横臂平举,只听一阵“当当当当当”地脆响,“五岳项人杰”五个字依次落在剑身上排成一排。

俱是“入木三分”的手指粗细巴掌大小三分厚薄,每个字看起都是巧妙的一笔写就,单以书法来说这项人杰的造诣已然不俗了。

更为难得的是地上几无落屑,这五个字就像是从立柱上掉下来一样,足见青玉案剑之锋利。

在这个画面里,一人一剑一柱相得益彰,项人杰中人之姿的相貌竟也显得高大潇洒起来。落在同行的师弟师妹眼中,只觉与有荣焉,暗道项师兄果不愧是华山新一代第一人,确有狂傲资本。只这一手,已显出轻功、内力、剑法的不凡来。

可楚辞却摇了摇头,剑岂是用来写字的?

高壮大汉看着项人杰手中的剑,道了个“好”字,不知是夸他的身手好,是夸他的剑好,还是夸他的字好,抑或是夸他耍的杂技好。

只是这“好”字尚未落地,大汉已到项人杰身前,探出两根粗手指直指后者面门,项人杰一来未料及这大汉身手却如此敏捷,二来想不到他会直接动手,仓皇间只得舍了风度撤剑防护。

那大汉迎着剑锋也不躲避,两指并拢轻轻一夹,项人杰想拔剑却拔不动。大汉再添力一扭,项人杰剑当即脱手。

尚未稳住身形便发现大汉已挺剑刺来,想要动却发现周身大穴已尽皆被剑光笼罩,剑光的寒意简直要透过衣服渗进他体内。项人杰额上渗出冷汗,一动不敢动。

楚辞虽还在饮自己的酒,余光却看着这舞剑大汉若有所思。

等这高壮大汉哈哈大笑两声收剑,项人杰发觉自己并没受伤。低头一看,才发现一身白衣已经破破烂烂,脚尖前是从衣服上割下来的白布拼成的歪歪扭扭五个字——

“五岳像人杰”。

看着这一幕项人杰同桌的三人面露难色,心里暗啐项人杰原来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平白丢了五岳剑派的脸面。

忽的一阵大风吹进来,项人杰上身衣物尽被吹落露出白嫩的皮肤,冻得他一哆嗦。

大堂里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只剩下大汉同伴两人对身旁比试漠不关心只顾吃菜喝酒的声音,让项人杰愈发生气直至怒火攻心。

大汉边赏玩着手中的青玉案边道:“对不住项少侠,我不认识太多字,写得也不好看,倒是可惜了这柄好剑。”

这本是项人杰嘲讽棋剑顾师杨的话,现在被黑袍大汉还了回来,从来心高气傲的项人杰受此大辱,已有一口血将吐未吐,强压在喉中,咬牙切齿道:“晚辈、多谢前辈教导!”

谁知大汉理都不理,径自回桌坐下,仰头连喝了三碗酒,心情似乎不错。“你既承认受我教,这剑就当是教你的报酬了。”

听闻此语项人杰一腔怒火登时全熄,一颗心瞬间凉了九分,却强作镇定道:“敢问前辈名号?”

“怎么?想找人来收拾我?”大汉噗嗤一乐,忽又恶狠狠地盯着项人杰道:“我不杀你可不是怕什么五岳剑盟,你这么年轻不好好活着,何必找死?”

说到“年轻”二字时大汉的神情语气便似是很感慨地放松下来,他已不再年轻,可谁不想年轻?项人杰被吓得把头一缩,但想起剑丢了之后会受到师父何等惩罚后还是鼓起了勇气,他不相信有人敢惹五岳剑盟。

他还年轻,年轻人难免脑子会犯浑。大汉又觉得年轻也未必有多好,他以前脑子也犯浑,所以他知道人一犯浑就要死。

寒光一闪,这项人杰岂非要死了?

“噔”地一声,项人杰并没有死。

大汉的剑刺在了一个酒坛上,大汉武功不弱,青玉案也是好剑,但是大汉刺出的这一剑却停在了一摔就碎的酒坛子上。

酒坛子完好无损,因为拿着酒坛子的人是楚辞。

楚辞缓缓道:“我认出你是谁了。”他的声音温柔、从容,而好听。

众人投目看去,心中皆是一凛。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他是个活人,偏又死气沉沉,只看了他一眼,背脊就已生出了寒气。说他是个死人,死人怎么会喝酒说话?

楚辞用两只手指夹住青玉案,另一只手举起酒坛子喝酒。

大汉不是不愿抽回剑,而是发现自己抽不动。

恰好此时,客栈门口又来了两人。

一位是身披雪白色皮毛袍子的女人,她甫一出现,就让屋内众人眼前一亮。

两弯粉黛盼秋水,一点朱润落琼瑶,初看乍觉妩媚细看偏又端庄,美得让人心跳为之一顿。

这女子虽美,众人却不敢多瞧,因为她身边站着一位身长八尺的魁梧汉子。这汉子浓眉英目,整张脸像是石头雕出来一般棱角分明,长身而立不动如山,当得是气度非凡。

楚辞也看见这二人,他似是看得痴了。举到嘴边的酒也忘了喝,酒水洒出弄湿了他的脸、他的衣服。夹剑的手指也忘了用力,黑袍大汉见机拔剑,楚辞双指便被划了一道口子。

这男人楚辞认得,江南大侠秦石良,自己的结拜义兄。当年就是秦石良不顾生死把楚辞从龙潭虎穴的魔教忘情宗的总坛救出来的。

这女人楚辞也认得,她和楚辞青梅竹马,楚辞从小就受她照顾。她是十年前名噪一时的女子剑侠,亦是九年前嫁作秦夫人的花雨剑应小茹。

莫说楚辞痴了,进入客栈避风的秦石良和应小茹二人也痴了,他们已十年没见过楚辞。

应小茹一双美目盯着楚辞,眸中秋水早化作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此时她的泪中,只映着楚辞。

二、

楚辞的长相无疑算是英俊的,即便岁月加之了一些变化,现在看来也依然不差。

只是他的头发、眉毛、嘴唇周围刚生出不久的胡渣里,都混入了几缕灰色。他的眼角已有两条皱纹,他的嘴唇苍白且干裂,只有他的鼻子挺直,一如他挺直的脊背。

可不知是不是生出了错觉,应小茹觉得他的身子似被什么给压弯了一分。

他的唇角仍带着笑,应小茹知道他唇角总是挂着笑的,可如今这笑里却绝无以往的写意自如。应小茹心疼欲碎,这哪里还是他的楚辞弟弟,哪里还是那个潇洒俊逸的风流琴剑?

秦石良没有流泪,但他心中的感情、眼中的感情绝不输应小茹。他认出了楚辞,却绝不愿把这个人认作楚辞,因为他已看到楚辞的眼睛。

那双眼睛原本只消一眼便能震慑群雄,也只消一眼便能让那些姑娘家脸红心儿跳。那双眼睛就像他的剑一样锋利,就像他的琴一样温柔。

可是现在,这双眼睛像是剑卷了刃,像是琴断了弦。

楚辞很想逃跑,但他已跑不了了,秦石良和应小茹对他的感情已凝成了丝、结成了网,将楚辞牢牢地罩住捆住。

楚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现在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因为拿着青玉案的大汉开口说话了,他问道:“你认出了我是谁?”

楚辞转过视线看着他,答道:“不错,我认出了你是谁。”

大汉笑道:“我是谁?”

楚辞也笑道:“你要我说出来?”

大汉追问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认出来?”

楚辞只得答道:“数年前长河下游威名赫赫而又昙花一现的游龙九寨第二寨的当家……”

说到这时大汉的笑容已经僵住。

楚辞接着道:“枪出如龙剑如蛇,你是长枪短剑于问之。”

大汉又忽然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问道:“我是个活人还是死人?”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他是个活人,楚辞不傻,所以楚辞道:“你是活人。”

大汉似乎觉得楚辞很傻,嘲笑道:“那为何要说我是死在铁鹰手下的于问之?他可是个死人。”铁鹰是朝廷六大名捕之一。

楚辞也笑了,道:“你也想做个死人?”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可他的话叫人听了却觉得比外面肆虐的寒风还要叫人觉得寒冷。

除了这腮胡浓密的大汉还有两个黑袍人,那二人从头到尾都没抬过头,此时却有一人放下筷子对腮胡大汉道:“老三,把剑留下,咱们该走了。”

腮胡大汉对这人很尊敬,却不愿把名剑青玉案留下,问道:“大哥,为什……”

不知何时走到楚辞身侧的秦石良也看着这位大哥,此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长相也无出彩之处,看着很普通,可秦石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黑袍大哥打断道:“你忘了你是为何与那项少侠比试的?”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座向客栈外走去,第三个黑袍人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看着这位大哥离开的背影,秦石良忽然明白哪里不对劲了,他明明刚刚才看过此人,可一转眼竟已忘了他的脸长什么样了!

众人琢磨“大哥”这句话后悚然一惊,这印堂发黑半死不活的人难道是消失江湖十年的琴剑楚辞?

大汉不得不听大哥的话,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把剑留在桌上,追着同伴去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项人杰开开心心地要去取剑,不料楚辞伸手一招,泛着青光的青玉案像是有灵一样飞入他手中。

楚辞轻抚剑身满眼温柔,像在摸着情人的手。他口中喃喃念着“青玉案”三个字,连念了三遍才回过神,对项人杰道:“剑鞘。”

项人杰不知何故,下意识乖乖递过。

楚辞收剑入鞘道:“回去告诉你师父,我救他徒弟一命,欠他的人情算是还了。至于青玉案,我便替他保管几天。”

刚离狼群,又入虎口?项人杰愣在当场,讪笑道:“前辈,先前是我口不择言,前辈总不至于和我一个晚辈斤斤计较吧?”

楚辞当然不会因为项人杰先前出言不逊和他计较,他也懒得计较,摆摆手打发道:“回去吧。”

“你!”项人杰握紧双拳良久却终归不敢动手,也学着黑袍大汉冷哼一声扭头便走。

五岳并称毕竟是五派联盟,项人杰一走,此时剩下的三位五岳弟子只得忍着第一次瞧见传闻中楚辞的好奇,留下饭钱道了声“我等去看顾一下项兄”便结伴追了出去,那个女弟子临了还回头看了楚辞一眼,那表情颇有些疑惑。

剩下楚辞和秦石良相对望着,现在楚辞又不知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了。

幸好秦石良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善解人意,率先开口打趣楚辞道:“刚刚五岳那小姑娘回头看你,一定是在想传说中的琴剑风流万人迷,怎么就落得现在这副模样。”

秦石良本意在调侃,可说出口声音却变得有些哽咽。

“大哥……”楚辞发现自己的声音竟也有些颤抖。

而应小茹也走近来,她只感觉胸中情感在翻腾,她的声音比秦石良更哽咽,比楚辞更颤抖,“你刚刚在喝酒?”

楚辞只得答道:“是。”

应小茹的手颤抖着攀上楚辞的脸,楚辞脸上的胡渣并不刺手,可应小茹感觉它已把自己的心刺痛了,“你以前从来不喝酒的……”

楚辞洒然一声笑道:“所以现在我才知道,酒,原来是这么好的东西。”

人生有酒须当醉,什么样的人不喝酒?

楚辞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个人若想保持绝对的清醒,就不该喝酒。色是刮骨刀,酒是穿肠毒,一个人只要喝酒往往就要喝多,一喝多就难免喝醉,一喝醉就保持不了清醒。楚辞以前要保持清醒,所以他以前从来不喝酒。

什么样的人觉得酒是好东西?

楚辞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绝不想保持清醒!

今天已不是楚辞第一次喝酒,几天前他才刚喝过一次,他和一个朋友溜进有“酒庄”之称的太白山庄,喝了一天一夜,几乎把整个山庄的藏酒都喝光。那次他喝得烂醉如泥头晕脑胀,再爱喝酒的人喝多了也会觉得不舒服,但楚辞却觉得很舒服。

因为他要的就是头疼,要的就是喝醉。

一个想喝醉的人,往往有着伤心事。

而男人的伤心事,往往是关于女人。

所以楚辞的伤心事即便不说,应小茹也已猜到。

应小茹再也忍不住,她扑到楚辞怀里哭出声来,“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的!”她的泪水中有类似心爱之人死而复生、心爱之物失而复得的喜悦,更有着对楚辞的伤心事感同身受的悲伤。

楚辞手足无措地看向秦石良,后者笑着骂道:“整整十年,你个没良心的怎么回来看一次都不肯?”

应小茹忽然扭头泪目转怒,瞪着秦石良道:“你骂谁?”连她都舍不得骂楚辞,秦石良怎么敢?秦石良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忙不迭道:“没有没有。”

楚辞见状道:“大嫂……”

话刚出口应小茹抱在楚辞腰间的手就忽地用力一扭,气愤道:“谁是你大嫂?叫我姐姐!叫他姐夫!我和你亲还是他秦石良和你亲?”

楚辞小声抗议道:“我和秦大哥拜过把子……”说到一半忽见应小茹杏目圆睁,两汪秋水翻腾大有汹涌之势,在一旁的秦石良也慌忙摆手示意,楚辞只得连道好几声“姐姐”、“姐夫”。

应小茹这才满意,亲昵而用力地挽着楚辞的胳膊,生怕楚辞跑了。

经此一闹,三人间的气氛才舒缓些许。

“二爷。”

从门外又进来两人,一个虎背熊腰,两根眉毛连成了一根,浓密的络腮胡差不多盖住了下半张脸,看他单衣短袖,粗壮结实的胳膊裸露在外,一脸笑意盈盈竟似不觉得冷。

另一个瞧上去该是四十五六年纪,发须灰白,面上也满是岁月风霜的痕迹,颇显沉稳。

秦石良向楚辞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个糙汉叫胡子奇,颇有几分莽力。这一位叫作初一,他的厨艺之高我保你赞不绝口。”这二人入秦家已久,算是秦石良的家仆,可秦石良从来只说是他的朋友,江湖中谁不以有秦大侠这样的朋友为荣?所以这二人面上都露出了“不敢当”而自豪的神情。

秦石良又介绍楚辞道:“这位就是我的结拜义弟,也是夫人一直念叨的弟弟,楚辞。”

“见过楚爷。”

二人见过礼,胡子奇笑道:“今天虽是第一次见,楚爷的大名却早已如雷贯耳。夫人最喜欢讲楚爷的故事给小姐听,小姐又喜欢讲给我们听,日子久了,楚爷的那些事迹便是我这样记性差的都记得一清二楚了。”

秦石良笑着补充道:“此行去长安之前,你姐姐还和英儿两个人扮作男装,叫上几个丫鬟演十年前的七雅论……唔呜……”应小茹捂住秦石良的嘴,慌张掩饰道:“哈啊哈,英儿实在爱闹,我被她缠得没办法……”

英儿便是应小茹和秦石良二人之女秦英。这十年楚辞音讯全无,以至于应小茹只能在隔三差五给女儿讲的故事中回忆他的身影。而秦英听母亲说,舅舅他不但人长得帅,武艺高强,琴艺也天下无双,在应小茹这个头号仰慕者的耳濡目染下也早对那个“画眉一剑写无敌、红妆一曲诉风流”的舅舅心向往之,母女二人现在是“臭味相投”。

楚辞百感交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秦石良吩咐初一去给楚辞露一手,初一领是去了,楚辞察觉到他的脚走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三、

黑袍大汉一行三人离开客栈。

别人在风中像是无助的羊羔,他们走在风中倒像是凶猛的狮子,对四周扑过来的恶狼毫不在乎。

一直不曾作声的老二道:“听说楚辞退隐江湖十年,没想到能一下子就点出老三的身份。”

他兜帽下的脸上戴着半块面具,面具没遮住的半张脸朽木一般枯蒿。

三人中的大哥叹道:“入了江湖,哪能说退就退。更何况楚辞十年里一直给他的女人求医问药,何曾离开过江湖。”

对青玉案还有些眼馋的老三,也就是于问之哼了一声,撇撇嘴不服道:“我看他心力枯竭形容衰弱,应该给自己求求医问问药。要不是那江南大侠秦石良突然出现站在他边上护着他,只怕我已让琴剑真的‘退隐江湖’了。”

大哥笑骂道:“只怕那时候退隐江湖的是你!你看他的模样说他是风中残烛,我却要说他是明珠蒙尘、乌云蔽日。”

等到尘土拂开、乌云散去,谁还能抵挡他的光芒?

于问之颇有些不以为然,“大哥未免太高看他了。”

“你若是十年之前见过他,只怕倒要说我贬低他了。”那大哥说完脑中便浮现出当年楚辞傲视群雄的模样。

于问之接着问道:“那我们也不必急着走,去长安时间怎么说都够了,哪里要冒着寒风赶路。”原来他们也要去长安。

那大哥叹道:“你已被认出来,我估计也已被认出来了,再不走,等老二被认出来,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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