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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无别离。
一、
应小茹决不能让楚辞死!
只要能救楚辞,她什么都愿意做!
二、
一处山谷,住着人却没有名字。
“娘,这孩子是谁?”
一个头发梳成辫子绕在胸前的小女孩儿踩着石头蹦跳着越过溪流,来到一位螓首蛾眉、盘发凌虚的妇人身前。以往妇人每次外出不过是采买一些油盐米醋,心情好偶尔也会买一两件新衣裳,怎么今天带了个小男孩儿回来?
近前一看,这男孩儿比自己还矮了大半个头,小女孩儿道:“娘,他多大了?哪来的?是偷的吗?为什么偷小孩儿?有没有……啊呜、娘,干嘛打我?”她竹筒倒豆子一般问出许多问题,直到脑袋被敲出一声脆响才停下。
妇人郑重道:“他是我新收的徒弟、你的师弟,也是将来的琴剑传人。”
女孩儿雀跃道:“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学琴、不用学剑了?”话没说完脑袋又被敲出一声响,妇人笑道:“只要你这辈子都不离开这里,当然可以不学。”
“那可不行,”女孩儿情绪跌落,诉苦道:“每次出去都不带我,娘你知道吗,我最近都病了,我看小溪里被困在浅滩那条鱼都好像会说话!吓得我……”
忽然有一只小手放在了她头上被打的地方,“外面或许也没那么好。”男孩儿一下一下地轻抚着,那模样倒像是在安抚小猫小狗,“以后我陪师姐说话。”
女孩儿也不在乎自己是小猫还是小狗,她怔怔地看着男孩儿。男孩儿的嗓音虽然稚嫩,却要比此间的那些鸟语莺啼好听得多,他的脸也要比喜欢龇牙咧嘴的猴子可爱得多,他的眼睛也比那条“说话的鱼”清澈有神得多。
看着乖巧的师弟,女孩儿的大眼睛亮得像是天边的太阳。
……
画面一转,便是四五年的光景。
女孩长得快,男孩还是没有她高,甚至矮到了一个头。
“师姐,咱们回去吧,师父不让你出谷的。”男孩有些担忧地回头劝着女孩。
“哼,你当然开心了,凭什么每次我娘出去只带着你,凭什么我就要守在家里,这不公平!”
“要不我对师父说,下回我留在家里?”
“不行!”
出谷的路是片密林布置的迷阵,不知道走法便出不去也进不来,女孩每次想偷溜出去都被困在里面,几次下来便没了出谷的想法。直到男孩无意间透露出自己记住了路,女孩心思才再次活络起来。
等二人出了阵,看到的却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有些错愕的妇人。原来她是忘了东西折返回来取,不曾想撞见了出谷的二人。
三人沉默,男孩率先开口道:“师父,都是我不好,是我要带师姐出谷的。”
女孩琢磨着娘她一向疼爱师弟的,一定不忍重罚,便点头无辜道:“嗯嗯,是师弟他撺掇我的。”
一个是自己徒弟,一个是自己女儿,妇人比谁都了解他们,可她并未拆穿,而是板着脸训斥男孩道:“果真如此?你还记不记得师父说过不准你们擅自出谷?”
男孩低头道:“记得。”
妇人道:“那你记不记得擅自出谷会有什么惩罚?”
男孩道:“记得。”
妇人道:“那就好,走,回去领罚。”
家中有柄细柳编的软鞭,打人只伤皮肉不动筋骨,这天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男孩背对着妇人准备领罚,女孩见状小声道:“娘……你不是真要打师弟吧?”回答她的却不是妇人的话,而是男孩的惨叫,女孩吓了一跳,忙拉着妇人的手道:“娘,你轻点啊!”
又是一鞭下来,男孩的声音却小了许多,女孩还以为他疼晕了,跑过去一看才知是他怕自己担心在咬着牙忍着。
“师弟,你还好吗?”
“没事的师姐,这点疼我不……啊嗯……”
柳鞭一下一下地打着,男孩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露出了布满纵横交错鞭痕的皮肤。男孩的脸上满是冷汗,女孩忙跑到妇人身边抱住她挥鞭的手道:“娘!你别打了!是我!是我让师弟带我出去的!”
她回过头,这才看见师弟背上那触目惊心的红痕,早已落下的泪水顿时更加汹涌,“娘!你打我吧!不怪师弟,都是我的错!”
妇人亦有些心疼,可柳鞭刚停下,母女俩忽又听见男孩细微声说道:“师……姐……,我没……事……”
闻言妇人推开女儿,颤声厉色道:“既然没事,那就再领一顿!”说罢又一鞭打在男孩身上。
女孩连滚带爬地扑到男孩背上,回过头哭求道:“娘,你别打师弟了!你打我吧!我再也不出谷了。”可妇人下一鞭却像条盯上了男孩的蛇一样绕过女孩,打在了男孩前胸。
女孩绕到男孩身前,鞭子却又落到了他背后,跑了两遭一鞭都没挡住。着急之时女孩忽然记起自己学过武功,便吸了下鼻子擦了下眼泪,聚精会神地盯着妇人的手。看准时机,女孩脚步一踏手臂一翻,挡是挡住了,可这一鞭也撕碎了她的袖子留下一条血印。
只是她才刚挡下两鞭,就被听到她痛呼而回过神的男孩抱在怀里箍住了双手。
“我来。”
两个字说完,方才擦干眼泪、一向怕疼、替师弟挨了打却没有哭的女孩再次泣不成声。
妇人打累了停下手。
男孩疼晕了,女孩哭累了,那一条条血红色的鞭痕,像绳子一样把两人绑在了一起。
三、
模模糊糊中楚辞仿佛听到了什么,模模糊糊中楚辞仿佛看到了什么。可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他的眼睛就被一只手给捂上。
“姐姐没穿衣服呢,不许看。”听到是应小茹的声音,楚辞放心许多,又听到:“弟弟,没几日便是七雅论剑了,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娘什么?”
“你答应过我娘,要把琴剑第一的名号赢回来。”
眼睛被蒙住,楚辞的耳朵听得是越来越清晰,他听出来应小茹的声音很虚弱,听出应小茹在忍受着痛苦。
他想推开应小茹的手坐起身,但他气力尚未恢复,手也被绳子缚住。他想说话,可刚张开嘴,便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应小茹的小手柔软,而冰凉。
“弟弟,你一向说话算话的,所以你一定要赢下七雅论剑。不但这次要赢,十年后、二十年后你的徒弟也要赢,你徒弟的徒弟也要赢……”
应小茹的声音越来越弱,楚辞越来越着急,他感觉有什么液体渗透了自己的衣服。楚辞嗅了嗅,除了应小茹身上的清淡香味,还有一股血腥味?还有一种是……
“好弟弟,乖一点。”
楚辞哪里肯听,手腕几下翻转攒足力气挣开绳子,正要起身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听应小茹伏下身子在他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姐姐冷了……你抱抱我好不好?”楚辞一愣,原本要推开应小茹的双手轻轻地落在了应小茹的背上。
“弟弟……我想……”
她的声音已经弱得听不清,楚辞终于忍不住抱着她坐起身,应小茹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四下一片狼藉,应小茹光滑白净的身子上青一块紫一块。楚辞探头看去,她后腰间还有一道半指长的口子在不住地流着血,稍稍推开应小茹,发现她的腹部更是一片殷红。楚辞无暇细想,连忙点住应小茹几个穴道让血流得慢些,又翻过应小茹的身,双掌运功印在她的背上。
虽说不知应小茹如何把自己救活,可这一运功,楚辞才发觉身上又有封心散发作的迹象!
应小茹心存死志,加上失血过多,即便此刻楚辞源源不断地渡过真气,剩下的一口气若游丝也随时可能断掉。
楚辞摒着一口气,仿佛他不呼吸应小茹才好呼吸一样。
就在此时,这间屋子里忽又出现一个青年男子,这人锦衣华服却衣着不整,面容白净俊秀,整个儿瞧下来颇显放荡风流。
这人往供台上一坐,嬉笑道:“楚……”
只是他刚说一个字,楚辞已收功起身,脚尖一踢,地上还沾有血迹的青玉案便直奔这青年喉咙飞去。青年懒懒散散地伸出两根细长手指把青玉案夹住,还来不及得意,又觉得双指间传来一股巨力,原来是楚辞也飞身而上握住了剑柄。
青年只得连忙松开手,身子向后仰堪堪避过这一剑。
楚辞也不急着杀人,剑压在青年脖子上,只需他稍一用力便可切下青年的脑袋。
楚辞道:“是你欺负她?”
闻言青年舔了舔嘴唇,挑衅似地笑道:“她倒是我生平尝过最美味的女人……”
楚辞面色沉得像是地府的罗刹,不觉间青玉案下已有血渗出,“你不怕死?”
青年疼得眉头一皱,嘴上却还是笑道:“我既敢回来,就不怕你杀我。”
楚辞道:“你不是不怕我杀你,而是你知道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出不杀你的理由。”
青年嬉笑道:“这理由当然只有一个。”
楚辞道:“不错。”
青年道:“那你为何还不把剑拿开?”
此时应小茹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耳翼微动,开始有了轻缓的呼吸像是要醒过来。
楚辞撤剑,青年恢复一脸懒散道:“楚大侠应该听过血莲花?”
血莲花?楚辞不但听过,甚至可说非常熟悉,这十年来他最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就是血莲花!
昔年江湖中有个怪人,此人一半是疯子一半是神医,疯子能把人医死神医能把人医活,所以江湖人称之为疯华佗。疯华佗炼制了血莲花十二瓣,号称每一瓣都能起死回生,并送给了当时的十二名高手,希望换来自己一生无忧。
起初无人相信,直到问剑山庄老庄主亦即现庄主谢少游的父亲在一次身负重伤后,死马当活马医地服了一瓣血莲花,非但伤势尽复,内力更有精进。江湖人这才掀起一场争夺血莲花瓣的血雨腥风!
随着时间推移,余下的十一瓣血莲花也在争斗毁的毁、吃的吃,炼制它的疯华佗也被逼死,这场风波才算过去。
可楚辞先前遍访名医名药之时,却发现天底下可能尚余一瓣血莲花!当时的十二位高手之一、豪侠刀魁牛断山死因不详,而他手中的血莲花瓣极有可能落入了他儿子,亦即现今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血月刀”解通手里!
奈何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解通的踪迹,楚辞惊问道:“你手中有血莲花?”
青年得意道:“当然,你找不到解通,我可找得到!”
他如何知道我找过解通?楚辞暗暗心惊,却觉得这人有血莲花的可能大了几分。
青年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只要楚大侠肯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一声石二爷,我就把这天上地下独剩一瓣的血莲花给你,如何?”
楚辞年纪比他大,江湖地位也比他高,如何能给他下跪?楚辞还未答话,就听应小茹虚弱而大声地喝道:“你休想!”
楚辞听见她醒来,胸内悲痛、愤怒的情绪不自禁地舒缓了一丝,问青年道:“当真?”
青年反问道:“我也答应她救你,你现在不是活了?”
应小茹美目圆睁道:“楚辞!你敢!”
楚辞男子汉大丈夫,有何不敢?
嗵地一声。莫说应小茹,就是这青年也没想到楚辞真的会跪下。应小茹愣了片刻,急道:“你快起来!”可楚辞非但没有起来,上半身也渐渐低了下去。
咚。
应小茹哭道:“好弟弟你起来,你杀了他!就是他侮辱……”
咚。
应小茹摇着头哀求道:“不要,他骗你的,他哪里会有血莲花……”
咚。
“你是天下第一的琴剑!”
天下第一怎么能给别人磕头?
可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楚辞看到了应小茹身上被欺侮的痕迹,看到了染了血的青玉案,他当时就明白了:若不是被玷污了身子,应小茹怎么会、怎么舍得选择自杀呢?
而应小茹受辱却是为了救自己!
楚辞的头还紧贴在地上,道:“石二爷。”
青年看着跪在地上的楚辞和伏在地上痛哭的应小茹,笑容渐去,嘟囔了一句“真没趣”,便丢下一个白玉盒子离开了。
楚辞拿过白玉盒回到应小茹身边,却发现应小茹虽然虚弱,却满眼深情地看着他。楚辞柔声道:“我还以为姐姐会生气地把它扔掉。”
应小茹脸色苍白,梨花带雨,不知是哭是笑地说道:“这是我的好弟弟磕了三个头换来的,我怎么会扔掉它呢。”
楚辞低下头不敢看应小茹,“让姐姐失望了。”
应小茹摇摇头,捧起楚辞的脸道:“姐姐只对自己失望,我明明知道即便有一百个、一万个人说他有血莲花让你磕头去换,为了姐姐你也会去的……”莫说楚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都怪姐姐,不该自己寻死……”
说话间楚辞打开玉盒,里面果然躺着一片小巧的花瓣,它通体暗红,又有剔透如玉的光泽。楚辞把应小茹抱在怀里,把血莲花瓣喂进她口中。
应小茹原先有些冷,这血莲花瓣刚入口便觉得口中生出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流入体内,再被楚辞抱着,她便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她才觉得,之前为了那个污辱她的坏人而自杀的举动实在是蠢极了,她怎么能连为了楚辞活下去都做不到呢?
她下定决心要为了楚辞而活着。
四、
一个老人在赶着路,他看起来已年逾古稀,因为他的白发和白胡须上莫说黑色,就连一点灰色都没有。
他的确已老了,他比年轻时要矮许多也瘦许多,他的皮肤已经松弛,他的眼睛已变得有些浑浊。但这些他本都不在乎的,谁不会老呢?更何况他已做了足够多的事,有了足够多的名声,现在还有了个足以继承他衣钵的徒弟。
他的人生可以老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就在为自己的年老而感到懊恼。
如果他还年轻,哪怕只年轻二十年、十年,他赶路的速度就可以足够快。
五、
“原来是老前辈您?”
“他又被下了毒?现在怎么样了?……那就好,可笑我还以为我之前是在救他。”
“前辈,您不用白耗真气了……我死后,把尸体烧成灰,等七雅论剑结束再交给楚辞。”
“有些话我没机会说给他了,我说给您听吧……我嫁给石良这么多年,喊着夫君对他却只有亲情,反倒一颗女儿心全系在嘴里叫的弟弟身上。”
“让前辈听笑话了,我是怪他长了这么多年的榆木脑袋,偏偏到了长安遇了别的姑娘才开窍……对了,我的灰您装点在楚辞身上,我做鬼也不要放过他呢。”
“您说楚辞是不是也喜欢过我?不是姐姐的那种。”
“前辈您又逗我开心,他哪有脸皮在您面前说这些……不过也说不准,他脸皮也厚着呢,您不知道,他刚刚为了救我都给人家跪下了,他可是天下第一的……”
“前辈,我不想死。他刚刚跪下的时候我就不想死了,我想陪着他照顾他……”应小茹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哭了,她的确不想死,她才刚下定决心要为楚辞活着。
她死了谁来照顾楚辞?
她担心秦英,但秦英还有父亲。她也担心秦石良,但秦石良还有女儿。
她最担心自己的傻弟弟,楚辞还有什么呢?
应小茹似是说累了,喃喃自语道:“师弟,我想回家……”如果楚辞这个时候能醒过来,他一定知道应小茹说的家是哪。
不在江南,而在一个没有名字的山谷里。
谷里有条小溪,溪边有个木屋。
屋前搭了个凉棚,棚下开着几朵红花;屋后有一块菜园,园里种着白菜地瓜;屋里住着三口人,两小一老是一家。
谷口还有着密林布置的迷阵,应小茹曾经无比渴望想离开那里,可等她出了谷,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想着回去。
她摇晃着想起身,老前辈见状收功想扶着她,她摇了摇头,起不来便在地上爬着。楚辞离她很近,她却爬得很费力、爬了很久。
她和楚辞之间的距离什么时候有这么远了?她在心里疑惑着,是从楚辞带着别的女人不辞而别,还是从自己嫁给秦石良?
还是从那个山谷出来?
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应小茹还是只爬到了楚辞的胸前。
真可惜,原本还想亲亲你的,算了,反正刚刚亲过了……应小茹疲惫地在楚辞身上蹭了两下,所有的留念、不甘、担心、爱恋揉成一句话道:“夫君,茹儿想家了。”
真不害臊,她害羞地想着。
屋内从应小茹的碎碎念声中归于平静。
余下惊云神剑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