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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接章节：光年之盘2）
弗妮看着手中的图纸，感到有些头疼。德考交给她的图纸已经在各种难懂的地方进行了标注，甚至在一些比较复杂的结构旁画上了斜侧图。尽管这些图纸的形式与弗妮以往接触的那些调和单完全不同，但她还是完全看得懂的。问题就出在一个被德考忽略的事情上——刻度。德考并没有将刻度换算为毫斯托，而是默认地用了毫米。弗妮并不知道应该如何换算，尼菈与伊奥来的时候，他们给出的是直接将算好的数据，弗妮甚至都不知道火源移民们使用另一套刻度单位这件事。
现在弗妮能做的只有等待。她不清楚德考训练结束后还会不会回到这来，德考更是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不过就算是留下联系方式，弗妮也不知道如何联系，她更不想打扰正在训练中的德考。
门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弗妮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身材略胖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手还抓着门铃的绳子。
“啊，是芬利阿姨。”弗妮赶紧起身，将她迎到屋里，“您怎么来了？”
“很长时间没来看你啦，”被叫作“芬利”的女人微笑着，胖脸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喏，顺便给你带了点烤饼干，昨天做的。”说着，芬利将一个大到夸张的袋子放到桌子上。按照弗妮的食量，这么多饼干估计能让她撑到下个月。
“怎么又带了这么多东西……”弗妮苦笑道，“快坐下吧。”
说起芬利阿姨，就不得不提到弗妮的过去。弗妮原本是出生在旧利姆上卡纳卡纳堤的迪尔族、蕾凡蒂尔混血。出生后不久发生在卡纳卡纳堤的突袭事件让她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而弗妮则被父亲带到了旧拉克夏克。家族的调和店重新开张，弗妮儿时的记忆也从这时开始。然而好景不长，父亲在弗妮五岁时染上怪病，身体越来越差，尽管尝试了很多治疗方法，但最终父亲还是在她七岁时撒手人寰。年幼的弗妮不得不自己一个人撑起整个调和店，幸运的是弗妮的邻居对她十分照顾，这其中对弗妮帮助最大的便是芬利女士。芬利的遭遇与弗妮有些类似，她的儿子和丈夫都死于事故，一个人在拉克夏克的商业街上开着一家杂货店，在弗妮一家刚刚来到拉克夏克的时候，她便为两人提供了很多的便利，直到父女二人在商业街上落脚。在弗妮父亲病重期间，她也力所能及地帮忙照顾调和店以及小弗妮。弗妮的父亲过世后，芬利更是毫无怨言地承担起了养育弗妮的任务。可以说，芬利女士在弗妮的童年里扮演着“母亲”的角色，以至于弗妮经常在私下里叫她“芬利妈妈”，当然，她本人很不习惯这种称呼。
微胖的芬利花了点力气才坐到弗妮给准备好的垫子上。待坐稳以后，她看着正在泡茶的弗妮，摆了摆手：“弗妮，先别沏茶了，坐下来。”
看得出来，芬利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弗妮没有怠慢，她放下手中的茶壶，坐到芬利对面。
“最近你的调和店接了不少外人的委托吧？”芬利的手轻轻划着装饼干的纸袋，发出一点轻响。
“其实…也没那么多啦……”弗妮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有四五件吧。”
芬利撇了撇嘴：“这还不多？傻孩子，你知道吗，周围的调和店好多连一件都没有。”
如果不是芬利的话，弗妮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周围的调和店都在干嘛。她从来都是这种独来独往的人，除非有人需要帮忙，否则她很少去关心其他店铺的生意。
“可能，我这里的价格比较受欢迎吧…”弗妮难堪地笑笑，“您不是告诉我要薄利多销嘛，委托的价格都……”
“不是这个意思，”芬利打断了她的话，“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啊。”
“嗯？”
“现在没多少人知道那些人的底细，你还是少和他们接触点为好。出了事就麻烦啦，以防万一。”芬利身体稍稍往前凑，身上的赘肉和衣服一起压在茶几上，小声叮嘱道，“尤其是今天上午来的那个黑皮肤的家伙。”
弗妮的耳朵猛地抖了一下：“您是说德考奈榭？”
芬利缩回身体，瞪着眼睛，脸上写满的惊讶：“你称呼那个家伙连‘先生’都不加上了吗？”
“我只是随口这么说而已…”弗妮捂着嘴摇了摇头，“毕竟这个名字的发音太奇怪了。不过真的，阿姨，那个人还是挺有趣的。”
“有趣？”芬利双手抱胸，语气里充满了不屑，“那种人在下街市到处都是，没有一个是正经的家伙。让你去下街市唱歌我已经很担心了，你现在居然还觉得那个外人有趣。”
“可是，那个家伙不是什么坏人啊。”弗妮辩解道。
“你怎么知道？”芬利瞪了弗妮一眼，语速快的可怕。
弗妮确实找不出什么充足的理由来证明德考不是个坏人。她歪着头，无奈地朝芬利笑了笑。
“外表看起来有趣的人、外表看起来是好人的人到处都是，不过看人可不能只看外表啊，傻孩子，”短暂的沉默之后，芬利缓缓开口，“最危险的东西是人心。摸不着，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来到这调和店里的人不是衣冠禽兽？”
弗妮用手卷着自己的发梢，一小撮银灰色的头发在女孩纤细的手指间翻腾着，一点点失去秩序，和她此刻的内心一样。
芬利看着弗妮，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孩子，一点防备心的都没有。调和店本来就人来人往，你每天都这么无心的话，很危险的。”她顿了顿，用手点了下桌面，“我这是关心你啊。”
“我知道了。”弗妮小声答道。
看着弗妮心不在焉的样子，芬利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下去。她起身想要离开，却猛地站住：“弗妮，阿姨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去说，听到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弗妮一边应着，一边将还在小声唠叨的芬利送到店外，看着胖妇人的身影消失在杂货铺里，她才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调和店了。原本平和的心情早就被芬利的一番话搞得乱七八糟，虽然她很清楚，芬利阿姨是关心自己，但在弗妮看来，芬利的担忧实在是太过了点。
大概是拉克夏克的商铺还没有接触到多少火源移民的缘故，很大一部分拉克夏克的梅塔法尔斯人对于火源移民还是非常警惕的态度，更有甚者认为大钟堂应该把这些人从梅塔法力卡上驱逐出去。弗妮倒是觉得梅塔法力卡并非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火源基地，但她也很理解这些“驱逐派”的想法。至于谁的观点占据了梅塔法力卡的主流，弗妮从来没有关心过。
与其在乎这些对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如先把手头的委托做好再说。
调和工作就如同一个能够穿梭时空的仪式，一不留神，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在忙碌中溜走了。
弗妮很享受这段静下心工作的过程，虽然这种情况也意味着，一下午调和店都没有接到任何生意。
挂钟在十七点准时响了起来，摆锤不紧不慢地敲击了五下，将弗妮从手中的调和世界拉回现实。她放下手中的工作，撇过空空如也的登记帐，轻轻叹了口气后起身准备打烊。
就在她拉开门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家伙突然出现在门口，把弗妮吓了一跳。待她反应过来，才发现是德考。年轻的微胖黑人穿着灰色的工作服，头戴鸭舌帽，还背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
“德考先生？小店已经打烊了……”弗妮说道，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将喘着气的德考迎进屋里，给他倒了杯茶。
“还好我来的及时啊…啊，谢谢，”德考接过茶，整理了一下呼吸说道，“我听说其他的店家都是晚上七八点钟才关门呢。”
“因为晚上还要去歌舞厅表演，总要提前准备下。”弗妮解释道。
“说起来，你的调和店不会有什么粉丝来嘛？”德考喝着茶，挑着眉毛问，“感觉你在歌舞厅还蛮受欢迎的。”
弗妮只是摇了摇头。对于她来说，“粉丝”这种东西从来和她没什么联系的。能在众人面前唱自己的歌已经让她很满足了。
“克萝洁大人和瑠珈大人那样的蕾凡蒂尔才应该有粉丝吧？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粉丝呢？”
“不不不，”德考放下茶杯，摆了摆手，“人各有所爱，只要你敢唱出来，就会有人喜欢的。比如我，现在就算您的粉丝咯，弗妮小姐。”
说着，德考咧嘴笑了笑，黑色的皮肤把他的牙齿衬得雪白。
“啊，那个……”弗妮红着脸，耳朵紧张地绷直，受宠若惊的样子有些可爱，“不管怎么说，谢谢您。”
德考没有让略带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他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东西：“哦对了，弗妮小姐，今天正好把唱片机也带来了。”
弗妮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德考把银白色机壳的方形设备放在桌子上，然后插上从背包里接出的电源。一阵细小的声音之后，唱片机安静下来，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袖珍全息窗口出现在唱片机的一侧。德考简单地设置了几下，然后打开了唱片机的顶盖，任由弗妮往机器里张望。
“这可是专为金唱片准备的唱片机，”德考一边操作一边介绍道，“这可是我从定制中心订做的，用的都是我小时候的技术了。”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这东西你就是在太阳系都不一定能买到了。”
待一切处理好之后，德考看着弗妮，后者花了点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
“啊，抱歉，我现在去拿唱…”弗妮匆忙地站起身，结果一脚踏在了自己的坐垫上。
“小心点！”德考发出警告的时候，弗妮已经扑通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德考急忙站起身，把弗妮从地板上扶起：“不要紧吧？”
“没事的，嘿嘿…”弗妮有点难堪地笑笑，红着脸，摆脱了德考的手，快步跑入了仓库。
很快，弗妮便捧着熟悉的盒子回到调和屋内。她毕恭毕敬地将盒子平放在桌子上，轻轻用抹布拂去上面的薄尘，小心翼翼地打开。揭开金红色的丝绸，金唱片又一次展现在二人面前。
德考戴上事先准备好的白手套，从盒子里拿出唱片，仔细检查了一下。看着那些充满年代感的表面，德考突然意识到，这个发出耀眼光芒的唱片，其实已经是一千年前的古董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唱片会在高速唱片机中高速旋转的时候突然粉身碎骨。
将唱片放在唱盘座上，唱片针匣贴合上来，停留在预定位置上。一切安放妥当，德考关上顶盖，启动了唱片机。
弗妮凑到唱片机前，惊讶地说不出话，她有很多想要问的东西，但又不知道从哪来开口，金唱片在唱片机的半透明顶盖下飞速转动着，却迟迟没有发出预想中的声音。她有点疑惑地看着德考，后者皱着眉，盯着机器左下角的小小窗口。
金唱片的模拟信号被识别进设备，然后转化成了图像。首先出现在屏幕里所带的是一个圆形。
“Yes！”德考知道，这意味着唱片信息的读取成功了。
随后窗口中出现的是一个画着放射线的图片，紧接着是一些难懂的符号、数字和公式，虽然与旧书中表示完全不同，但弗妮还是大致猜出了这些东西的作用。图片刷过的速度很快，太阳、木星、火星、地球的照片、科学符号、人体结构图、建筑物、地球的各种风景、人类社会的种种元素，这些来自古老时代的图片一张张地展示在窗口中，德考和弗妮一样，好奇地看着这些图像。尽管他早已经对这些内容了如指掌，但真正亲手将这些内容从金唱片上播放出来，却让他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仪式感。
“前辈们送给外星人的礼物，最后还是被我们自己打开了啊，”德考感慨道，“想想还有点讽刺。”
不过他身边的弗妮却不这么认为，摇了摇头：“我不也算是外星人吗？对你们来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承认一个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家伙是外星人可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德考看着全系窗口里一张张闪过的图像，耸耸肩，“在太阳系的时候我们都不这么称呼的。“外星人”那会儿可是贬义词。”
全息窗口里依然在闪过一张张图片，德考稍稍加快了播放速度，让弗妮有点应接不暇。不过在这个小窗口里看这些图片也的确让她提不起兴趣。
“这些图片如果你想看的话，一会我就可以打包发给你。”德考的话让稍感遗憾的弗妮放下心来。德考继续快放，直到第一个声音从唱片机中发出。
来自千年前的地球UN的英文问候，不急不缓地从扬声器中传出：
“作为联合国秘书长，
一个拥有一百四十七个成员国，
代表了几乎所有地球居民的组织。”
德考打开自己的终端，将日语字幕打在窗口上。
“我向你们送去全人类的问候。
我们走出太阳系的家门，进入这宇宙，只为寻找和平和友谊。
抑或应邀倾囊相授，抑或有幸聆听教诲。
我们很清楚，我们的星球及上面的所有生灵，只不过是这广阔的宇宙中微小的一部分。
我们谦卑而满怀希望地迈出这一步。”
紧接着是来自联合国的各种语言的问候，德考掏出两副环形的无线耳机，连接到唱片机之后，将其中一副递给弗妮。后者有些不解，他只好自己戴上，示范给弗妮。
“我不知道你的耳朵能不能戴上这个东西。”德考看着弗妮头顶了那两撮像被故意被支起的头发一样的兽耳，略带担忧。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在脑子里大致为这个奇怪的耳朵位置设计了一个耳机方案。
不过随即发生的一幕却让德考大跌眼镜。只见弗妮接过耳机，看了一眼德考的耳朵，然后撩起头发，将耳机戴在了她的“人类耳朵”上。
“……你有两对耳朵啊…”德考忍不住吐槽道。
弗妮笑了出来，指了指自己头顶抖动的兽耳：“这个是我的感应耳，实心的啦。”
“感应…耳？”德考歪着眉毛，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他觉得这样有点不妥，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这是我们家族的特征啦，”弗妮继续解释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德考表情的变化，“跟其他的迪尔族不太一样，他们都是龙种的迪尔族，长角和龙的尾巴，我的家族嘛…没有这些东西。”她有点难为情地指了下自己头顶的兽耳。
“这对耳朵很适合你。”德考微微点着头评论道，“我认真的。”
弗妮感觉脸有些热，她急忙避开视线，指着唱片机，示意德考继续播放。
见弗妮故意岔开了话题，德考没有在说下去，他摁下播放键，音频继续播放了下去。
联合国秘书长的问候之后，是来自地球的五十五种语言的问候短语。终端里显示着字幕，弗妮戴着耳机，静静地听着那些来自宇宙另一个角落的语言：
“向我们来自星星的朋友们问候，愿时光引领我们相聚。”
“愿和平跨越时空。”
“愿晨光的荣耀降于你们。”
“真诚的问候与祝愿。”
“你好，超越一切现实的存在。”
“我们从我们的世界发出问候，并祝你们长久快乐、幸福、健康。”
“各位还好吧？我们很想念你们，有空请到这来玩。”
弗妮唯一能听懂的一句是日语的“你好”。但她看着一条条划过的字幕，那些真诚的话语让她莫名地觉得暖心。音频的最后，一个孩子的声音用英语说出“来自行星地球的孩子们的问候”时，她看了一眼德考。微胖的黑人也转向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
“后面还有呢。”他轻声提醒道。
随即是来自联合国工作人员的问候，依然是各种听不懂的语言，但那些声音中透露出的真诚和期许，弗妮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背景中有一些尖锐的叫声，突然出现的时候把弗妮吓了一跳。
“那是鲸鱼的声音。”
“什么？”弗妮读着这个生涩的词汇，她已经猜到这又是个自己不知道的新事物。
“鲸鱼。”德考重复了一遍，“地球上最大的哺乳动物。”
虽然弗妮并不知道“哺乳动物”是什么东西，但她看到德考找出的图片，海面下庞大的身影即使是从图片上也能感受到力量。弗妮听说过周围人对于地球的传说，据说那是个没有云海的星球，有一望无际的大陆和更加无垠的海洋。那是个梅塔法尔斯人难以体会的世界。如此一想，这样巨大的生物出现在地球上就不值得奇怪了。
弗妮不由得想起了儿时听过的一首童谣：“云海中，有巨兽。”虽然这只是吓唬小孩子的东西，但这句话放在地球上似乎是合理的。
鲸鱼“撕心裂肺”的叫声结束后，德考摁下暂停键，然后稍稍增加了音量。
“接下来可是正餐了，弗妮小姐。”他微微一笑，开始了播放。
一段左右声道互换的尖锐声音出现在耳机中，听起来有些渗人。
“这段代表地球围绕太阳的公转。”德考轻声介绍道。
紧接着是类似雷声和爆炸声，隆隆作响，让弗妮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在跟着声音而震动。随后是一阵熔岩气泡的声音，以及火山喷发的音频。弗妮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如果不是有字幕提示，她根本不知道这些有些恐怖的声音是什么。
代表地球孕育之初的地壳活动声音之后，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雨点轻击地面的声音与远处的雷声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身处于屋檐下面对着外面的大雨。由于第二塔的天气受到索尔·玛尔塔的直接控制，弗妮很少有机会听到真正的“雷雨声”。每一次雷声都让女孩的兽耳不由自主地抖动一下。
雨声渐渐消失之后，是海浪冲上海滩的声音。弗妮只在梅塔法利卡的卡伦库诺湖边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但金唱片中的声音听起来规模更大，弗妮闭上眼睛，几乎可以想象到水花撞击在岸边的样子，那样大的浪花是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
“这就是‘海浪’吧？真想去看看呢？”弗妮在心中想着。
海浪之后是一阵熟悉的寂静，然后便是梅塔法利卡上也存在的虫鸣，声音越来越繁杂，虫鸣、蛙叫，还有一些鸟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一场地球生命的大合唱，有些声音悦耳动听，有些却又有些骇人。
突然一些野兽的啸声出现在耳机里，把弗妮吓得险些惊叫出来。然后是猴子的尖叫，以及风的呼啸。这些都是梅塔法利卡上很常见的声音。弗妮索性睁开眼睛，看了眼身边的德考，然而他的样子却让弗妮大吃一惊。
德考闭着眼，双手交叉支在嘴唇上，白色的耳机环过脑后，但即使这样弗妮也能看出他的耳尖发红，整个人都默不作声。至于脸上——不知何时，年轻黑人的脸上已经留下了两道泪痕。
弗妮有点慌乱，她不大明白德考为何会突然这样。德考从耳机中的世界里回过神来，看见的是跪坐在自己身边，手足无措的兽耳少女。
“抱歉，”他急忙擦掉眼泪，朝弗妮笑了笑，“只是回忆起过去罢了。”
“德考先生，出生在地球吗？”弗妮小声问道。
“嗯，20岁之前一直生活在那里。”德考抹了下眼睛，看着弗妮回答道。
弗妮看着黑人略带血丝的眼睛。眼眶中充盈着的液体反射着灯光，闪闪发亮。德考也注视着她，直到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
“地球…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虽然已经通过各种各样的消息中听说过关于这些外来客故乡的事情，但弗妮还没有真正看过地球的样子。和绝大多数梅塔法尔斯人一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这颗星球究竟是什么样子。
一个全系窗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弗妮与德考之间。淡绿色窗口中，显示着一个正在缓缓转动的蓝白球体。那是任何一个太阳系人类都再熟悉不过的星球。
弗妮看着屏幕里如水晶般的星球，瞪大了眼睛。德考看着脸上写满惊讶的女孩，淡红色的眼瞳中正反射着地球的影像，仿佛那里有另外一个世界。
“啊…”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的弗妮惊讶得有些语无伦次，“德考先生，那些蓝色的地方，就是海洋吗？”
“对，70%都是海洋。刚才在唱片机中听到的声音就是来自它们的浪花。”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弗妮有些得意地翘起嘴角。
“海洋到底有多大呢？”
“其实从远处看，和云海也没什么区别。你能一直看到星球的边缘——只不过海平线是蓝色的。”德考说着，轻轻拨动画面里的球体，“当然，如果你在岸边的话，你就能感受到那些海浪，还有充满阳光的沙滩。”
弗妮努力想象着阳光洒在沙滩的样子，还有海浪冲上岸边时的浪花。然而这些画面无论如何也缺乏实感。
“我的故乡就是一个沿海城市，所以听到这些声音，总是会想起自己小时候。”
“海边，是很美好的地方吧？”弗妮眨了眨眼，小声问道。
“至少在我的童年里是这样。”说着，德考翻出了几张照片，一个瘦小的黑皮肤男孩站在正中央，身后是金黄色的沙滩，还有一些白帆点缀的浅蓝海面。即使透过图片，弗妮都能感受到那从头顶照下的耀眼阳光，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并非是景色，而是男孩的笑脸。黑色的脸庞下，唯有被衬得雪白的牙齿，对着镜头如同挂在脸上的月牙，纯真而亲切。至少在弗妮自己的记忆里，她的童年很少有这样的笑容。也许他的笑容，就源自照片里自己身边的一切。
“真是羡慕这样的景色啊，”弗妮微笑着，眼睛里闪着向往的光芒，“真希望我也能去海边逛一逛。”
“地球已经不存在了，”德考轻叹了口气，“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火源号的生态圈上去看看，那里就有一个人工海，虽然没有真正的海洋那么大，不过海边的景色还是模拟得很真实的。”他顿了顿，指了下弗妮，微微一笑，“你绝对会喜欢的。”
“真的吗？”虽然德考的话让弗妮有些兴奋，但她也有些顾虑，“可那是你们的飞船啊…我们这些外人，应该没有机会上去的吧？”
“那就要看我们能不能彼此理解了。”
弗妮歪着头，努力理解着德考的话。直到她注意到墙上的挂钟。
“诶呀！已经十八点了！”意识到自己即将迟到的女孩拼命爬起来，然后又一脚踏在了垫子上。
“小心！”
PS：我鸽汉三又回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