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源大厦 舰长室会客厅
对于两位御子提到即将到访的时候，乔斯颇为意外，更意外的是两人竟然只带了贴身护卫便来到此地。这恐怕已经不是神经大条那么简单了，虽然乔斯实在不想把这种行为称之为“信任”。
当克萝洁一行四人来到会客厅的时候，乔斯已经仔仔细细将瑠珈转传给他的邮件看了两遍。显然，这两个叫珂珂娜与沙娅莎的小女孩还蒙在鼓里，乔斯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个将整个库拉斯塔地区包裹起来的屏障完全逃过了当地人的眼睛，恐怕只有他们这些身处外界的人才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够逃过身处其中之人的眼睛，还能够阻止卫星和探测机等等的实体物体，又可以凭空消失无影无踪。也许只有这个世界上那神奇的“诗魔法”可以解释了，除此之外，乔斯真的想不出有地球由任何东西能够做到。当然，有一个东西除外。
“您看过录像了吧？”克罗洁坐下便看门见山地问道。
乔斯回想着比较关键的部分，点了点头：“看过了。基本上可以肯定，那个黑色的东西是并不属于库拉斯塔的任何势力。”
“难道是来自地球吗？”瑠珈抢问。对此乔斯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那里应该已经被冷区毁掉了。”
他抬起头，与瑠珈目光相对。瑠珈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淡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只好尴尬地微笑一下，然后将视线移向想要开口的克罗洁。
克罗洁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茶杯：“乔斯先生，我们今天来拜访您，就是想问，您为什么确定那个东西与地球没有一点关系？”
“我并不确定。但是目前来看，整个太阳系都已经不存在了。就凭那个屏障，那是领先于我出发那个时代的东西，出现的晚，抵达的时间也晚，来自太阳系这种可能性可不大。”乔斯摊了摊手，丝毫不在意的回答道。
“速度稍慢一些，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或者他们出发的更早，然后停留在某个地方？比如说，索尔星系的某个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克萝洁提出了自己的一种猜测。克洛亚和塔尔加纳对视了一眼，有点无奈。这个时候也只有刚刚对天文有些了解的克萝洁能和乔斯进行这种水平的对话了。至少对于克洛亚来说，他已经听不懂这两个人究竟在讨论什么了。
乔斯摆了摆手，他坐起身，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向两位御子展示着Toolran传过来的通讯记录数据，当然，是剔除了与地球AI的那次通讯以后的。“从我们抵达阿尔谢尔开始，通讯始终是断的。很显然整个太阳系早就被冷区毁掉了。”
“冷区到底是怎么毁掉星球的？”
“吞噬掉，然后就没人知道了。”
“既然如此。太阳系有可能重新从冷区中被‘吐’出来吗？”
乔斯只是耸耸肩，没有回答。
“那么…最后一件事情，沙娅莎和珂珂娜回来之后，火源方面可以为卫星的制造提供帮助吗？”虽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但是克萝洁依旧想碰碰运气。
屋子很安静，乔斯没有立即开口，他的视线在面前的四个年轻人身上依次划过，最终回到了克萝洁身上。
“补充到《技术交流协议》当中的话，我们可以考虑。”乔斯微笑着回答，“如果可能的话，我会为您争取换为援助项目。”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克萝洁的喜悦溢于言表，她立即起身向乔斯行了礼，几乎将刚刚的烦恼全都抛到了脑后：“那我代替沙娅莎和珂珂娜谢谢您了。”乔斯回了礼，房间中的气氛似乎稍稍有些好转。
“几位，时间还尚早，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这里？”见克萝洁和瑠珈有意离开，乔斯微笑着邀请道。
克罗洁看了看窗外，正是傍晚，如果现在留在这里，大概可以看到传说中火源号“惊人”的夜景吧。她看了看瑠珈，后者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既然如此，还有劳您带路了。”克萝洁回答。
就这样，四人坐上了乔斯准备的观光车，开始巡游整个城市。
事实上，这应该算是克萝洁第一次参观这座城市。“火源基地”现在已经完全可以被称为“火源都市”了。比较吸引克罗洁注意的大概就是那些充满生机的大楼了。火源基地的所有建筑物看上去都像是与植物共生一般，随处可见修剪得工工整整的植被覆盖在建筑物恰到好处的位置上，充满科技感的建筑风格与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完美地嵌为一体，没有任何突兀的感觉。这样的设计在火源基地几乎随处可见，大到头顶的多层立交桥，小到人行道边的立式路灯，这座城市似乎并没有克萝洁想象中那样被金属与玻璃包裹，相反，几乎随处都能看见充满生机的东西，如果不是先前看到这些人在这里平整土地和打桩，克萝洁大概会觉得这些人是直接在森林里建造城市。
不过她想不通，那些高大的树木是如何快速长成，而且丝毫没有影响到楼房地基的。这个问题只在她的大脑里停留了几分钟，随后就在她的惊讶中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聆…克罗洁！快看那个人坐的东西！”瑠珈突然在一旁兴奋的拍了拍克萝洁，又指了指路上的一个骑着自行车赶路的人。这个对于地球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交通工具，她们完全没有概念，只觉得无比新奇。
“那个嘛？”塔尔加纳在后面插嘴道，“自行车…是这样的吧。切斯特提过的。”
“欸…看起来只需要人力就可以了吗…不过这样前后两个轮子，真的不会摔倒吗？”瑠珈有点担心地看着那个穿着白大褂骑行的人，看上去倒是轻松的很。
坐在驾驶位的乔斯摇摇头：“放心。那可是我们最成功的人力机械。怎么，瑠珈大人想尝试一下吗？”
“啊……今天还是算了吧……”瑠珈急忙摆手。
乔斯回头一笑：“这可是交流协议之内的东西。应该用不了多久，梅塔法力卡的人们也能用上它了。”
“那还真是不错呢…嗯？”
瑠珈的话音刚落，街道两侧无数的灯光亮起，火源基地的“夜间”开始了。
城市的各个角落亮起柔和的光，道路被照亮，林立的高楼都被霓虹灯彩包装起来，科技气息的光鲜线条在楼宇与街道之间穿梭着。和利姆地下的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同，这里是实实在在的城市，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崭新都市。
四位参观者透过观光车球星透明顶，惊讶地望着一座座光亮的建筑。克萝洁突然注意到，这里已经看不到星空了。耀眼的灯光让繁星悴弱的光亮消失的无影无踪。梅塔法力卡之前克萝洁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事情，在她以往的经验里，当她想看星星时，只需来到户外，然后随意地抬起头，那璀璨的夜空便尽收眼底。
“这里，已经完全看不到星星了呢。”克萝洁忍不住说道。其他三个人这才注意到克萝洁提到的事情，他们的注意力早就被城市的夜景所吸引了。
克洛亚很快收回了视线：“确实没有呢。大概是地面上的光太强了吧。”他对星空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是这种看不到星星的夜晚在他的生活里肯定是不多见的。
“如果想要看星空的话，还是去更高的地方比较好。”乔斯笑着说道，“比如你们的索尔·玛尔塔，也可以是火源号。哦，当然，还可以去偏僻一点的地方。”
克萝洁有点疑惑：“看不到星空，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乔斯摇了摇头，他指了指道路两侧的灯火和行人：“城市之中已经有足够多的东西来分担你的注意力了。天上的东西，到天上再去享受吧。”
克萝洁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火源基地的生活显然与她的想象相差甚远。
随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四位观光者渐渐习惯了火源基地的夜景，路途上也再没有出现什么新奇的场景，车内重新安静起来。这样的宁静一直持续到车离开了建筑密集的区域，路过了一个小小的草坪之后。
在观光车的前方，数个庞大的扁平斜顶圆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毫无疑问，这是克萝洁等人早先乘坐飞空艇时所看到的“作物工厂”。
乔斯降低了车速，然后回头征求了身后四位乘客的意见：“想去作物工厂参观吗，各位？”
瑠珈与克萝洁对视了一眼，好奇心再次占据了两个人的大脑。
“那劳驾了。”两位御子异口同声。
观光车沿着作物工厂内的参观管道缓缓向前。事实上，因为时间的缘故，上层的育林区只有月光下隐隐约约的影子，气氛诡异得让人后背发凉。乔斯自然也很识趣地快速通过了这段路程，沿着一条螺旋形的管道进入了一片充满光照的区域，眼前豁然开朗。
四位参观者瞪大了眼睛，透过层层隔绝的巨大玻璃，看着那些只在照片里见过的场景。
视野所及之处都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架子，上面摆放着一排排的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每一层的顶上都有红蓝两色的灯光，混合在一起将管道两侧望的种植大厅映成了紫色。克罗洁从架子的缝隙望过去，却发现这里就如同是无尽的迷宫一般，层层的架子，就像不存在尽头一般。
“诸位，这里就是作物工厂了。火源基地的所有食物来源都来自这里。粮食、蔬菜、水果、还有肉类。应该有所耳闻吧。”乔斯放慢速度，一边不慌不忙地介绍着。
“……虽然在照片上也看过了，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克萝洁回答，“这些植物完全没有见过呢。”
乔斯调出一张标注着作物名称的导航地图，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一排架子：“这边种植的菠菜…”他很快收回手，略带歉意地看着克罗洁，“差点忘了，你们不认识这些植物吧。”
后者有点难堪地点了点头。乔斯只好摊手。介绍下去没有什么意义，这些作物的名字在当地的原日语中压根就不存在。当然，地图一侧长长的清单也确实让几个人吃惊了——包括乔斯自己。
“都是没见过的名字啊，”瑠珈扫了一眼清单，然后小声嘟囔道，“没有转转丸的世界真好啊。”
乔斯听到之后只是轻轻一笑：“转转丸子啊，虽然我们这里没有，不过有类似的东西，叫马铃薯。”
说起转转丸，这是一种梅塔法尔斯特有的主食作物了，具体讲就是一种果实像马铃薯块茎的果实，就连烹饪方式都很类似——蒸熟以后捏成泥就可以了。当然，这也是瑠珈最讨厌的食物，没有之一，在利姆的那段艰苦时间里，每顿饭都只有转转丸团子的生活瑠珈已经受够了。如今梅塔法力卡上的生活越来越好，加上自己御子的身份，饮食早已不再像当年一样单调，但是瑠珈对转转丸还是一如既往的厌恶。
瑠珈轻皱了下眉，然后急忙向乔斯示以微笑。
在见识了一系列令人惊讶地火源侧工业奇迹之后，这场参观的后半程已经没有什么能引起四个人兴趣的东西了。观光车回到火源大厦的时候，已经接近22点。
“非常不错的游览，”克罗洁赞赏道，“火源基地已经完全称得上是大都市了呢。”
“这还要归功于大钟堂和梅塔法力卡人民，”乔斯微笑着回答，“这是你们提供的舞台，还有各位无私的帮助。”
就在乔斯想要送别四个人的时候，Toolran的紧急呼叫打断几个人的临别闲谈。乔斯朝站在飞空艇门口的两位御子招了招手便匆匆离开了。
从乔斯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克萝洁注意到了楼层提示上用原日语标注的“顶端天台”。她突然萌发了去天台看一看的想法。在和其余三人说了一声之后，她便搭上了直通电梯，甚至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克萝洁不得不承认，在天台俯瞰整个火源基地的感觉真的很好。但是她回想着看到的一切，又感到心烦意乱。
“塔尔加纳，”克萝洁转过身，倚着栏杆，声音有些无力，“今天都看到了吧。”
塔尔加纳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克萝洁身旁，以更随意的姿势靠着栏杆上。他摸了摸头发，表情轻松的很。
“没什么好担心的吧。你从切斯特那里能够看到，我们总会得到的吧。比起这个，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沙娅莎和珂珂娜的事情吧。”
克萝洁若有若无地动了动头，她张开口，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个问题：“塔尔加纳，你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会像我这样心烦意乱吗？”
出乎意料的提问让塔尔加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抬起头，和克萝洁对视一眼。克萝洁慌忙地躲开了。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让她很难堪了。
塔尔加纳笑着转到克萝洁的面前：“看来克萝洁大人也会被这种问题困扰啊。”
“只……只管回答就是，哪有那么多废话。”克萝洁别过头再次躲开他的目光。
塔尔加纳很识趣地退回原位，吹了一口气：“当然。一开始，各种各样的的事务被强行塞进你的脑子里，真的感觉像要炸开了一样。我那会也只能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抱怨一下，可不像你，还有那么多可以倾诉的对象。”
克萝洁没有回答，她只是扭过头，静静地看着塔尔加纳。
“不过，没有多久就会习惯了。您才做了一年的掌权御子，对吧？”
虽然不是很喜欢“掌权御子”这种说法，但是克萝洁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说，您需要的只是时间。这么多可靠的家伙在辅佐您，比起我那时候可强多了。”
“也许吧。”克罗洁握了下佩剑的手柄，朝天空长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烦恼都吐出来似的，“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了，塔尔加纳。”
“荣幸至极。”塔尔加纳心不在焉地应酬道。
稍稍解开心结之后，克罗洁终于搭上了飞空艇，这次访问也就此画上句号。
闹钟响了，在床头疯狂地叫着，像得了癔病的原始人。
“闭嘴。”德考翻了个身，将头埋在被子里。声音模糊不清，闹钟依旧叫个不停。
“闭嘴！你这狗娘养的！”
闹钟很听话地没了声音。德考不情愿地坐起身，抓起终端看了一下今天的行程。只一眼，困意全无。
今天他有个很重要的人要见。
德考飞快地起身，然后破天荒地进行了一次最认真的打理——至少在他来到火源基地以来是第一次。
穿好便服，德考对着镜子做了一个标准的微笑。牙齿被衬托得一场洁白。当然，胖这个问题暂时还来不及解决，不过对于德考来说这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按照前一天留下的地址，德考很快找到了位于新拉克夏克的这家调和店。调和店的规模不大，连牌坊都只有用日语写的“调和店”，加上一个德考看不懂的抽象标志。最令德考感到惊讶的是，已经是上午的九点，调和店的门依旧锁着。
事实上整个商业街的人很稀少，只有寥寥几家商铺陆续地开门了。大大小小的货运飞空艇在头顶忙碌个不停，但是载客飞空艇却几乎看不到。德考差不多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新拉克夏克的作息时间与提坦太空城、火源号完全不同，九点，差不多是商业街真正“开市”的时间。如果是在任何一个太阳系人类的城市里，九点已经算得上上午最热闹的时候了。
轨道车在不远处的车站停下。走下车的人群里，一个带着大顶帽子的女孩在德考眼里异常显眼。轻盈的异域风衣裙，熟悉的一举一动，特工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来者的身份。不过女孩金黄色的长发却让德考有点疑惑。
“啊，真抱歉，”注意到德考的弗妮急忙赶上前去，“让您久等了。”
德考只是笑了笑：“没关系，其实是我搞错了。没想到你们这里开业这么晚。”
“这…这样啊……进来坐吧。”
弗妮拉开店门，然后清唱了一句，德考还没搞清楚她唱得什么，调和店里的灯齐刷刷地亮了起来。展示在德考面前的是一个很小的和式房间，房间两侧各有两个高高的货架，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奇异物件，处处透着梅塔法尔斯人极具特色的风格。房屋的角落堆着一些设备，从焊枪到电锯一应俱全——当然，显然不是用电的。虽然房间相当整洁，但是德考实在难以想象这种房间怎么做所谓的“调和”，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随意弄脏的样子。
弗妮将坐垫铺好，示意德考坐下。德考看着小小的坐垫，有点犹豫，详细的说，是不知道该以什么姿势坐下。
“随意坐就好，不用客气。”弗妮看出了他的难堪，笑着摆了摆手。
待德考稳稳坐下，弗妮坐到他的对面。
“德考先生想要定制什么东西吗？”
德考将事先准备好的纸质清单递给了她。上面几乎用最通俗的方法描述了每一个家具的每一条要求，并且配上了简洁准确的手绘图纸。
精美的线条让弗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仔细确认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手绘的图纸——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准确得就像是打印的一样。她指了指图纸，有点不敢相信：“这些都是您亲自画的吗，德考先生？”
“也不算是吧，不过是预先在计算机上做好图，然后画下来罢了。”
“计算机？”弗妮生硬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
“就是电脑，电——脑——”德考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仅仅是换了一种说法。
弗妮歪着头，更加疑惑。她有点搞不懂眼前这个黑皮肤的年轻人究竟在说什么。
在一阵令人尴尬的安静之后，德考总算察觉到哪里出了问题。他打开自己的终端，然后指了指这个几乎嵌进手臂的小小贴片。柔色的经返全息窗口显现在两人之间，看起来和街上随处可见的信息窗没什么两样。弗妮虽已经见过很多次个人终端，但是真正这样近距离地仔细观察确实是第一次。
“这个叫个人终端是吧？”
“嗯哼。”
“感觉，其实是和终端机一样的东西吧。”弗妮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一台被布帘盖着的机器。布帘拉开，展示在德考面前的是一台陈旧的终端机，有点像那种相当久远的数字屏计算机，但是结构上要精简许多，只有像是键盘的一体底座，以及镶嵌着一个球面的“屏幕”，透出一种与这个和式房间格格不入的风格。
德考大概能猜到终端机开机的样子。想都不用想，肯定还是依靠那个“球面”显示一个浮动窗口，和地球的设计师们一样没有创意。这种显示方式虽然方便，但是意料之中的结果还是让他颇感失望。
“不过，这个终端机已经坏掉了，很可惜呢。”弗妮苦笑着地说道，“这可是拉克夏克唯一的一台哦，”她突然跳到德考面前，指着德考的下巴，压低了声音，“不许出去乱说哦。”
“好吧好吧。”德考看着弗妮毫无戒心的可爱样子，笑着点了点头。
将终端机仔细盖好后，弗妮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德考的个人终端上。终端的窗口里显示的是终端待机桌面。壁纸则是旅行者一号的金唱片正反两面的合成图片。弗妮就这样看着那个光盘，呆住了。手中的图纸也差点滑了出来。
“德…德考先生，”弗妮有点不敢相信，她眨了眨眼睛，指着窗口里的金唱片，“您怎么会有，这个东西的照片？”
德考怎么也不会想到弗妮会因为这张壁纸而惊讶。
“这是我们地球人第一个飞出太阳系的探测器上带的东西。一个金唱片。你可以理解为，人类向宇宙丢的漂流瓶…你知道什么是漂流瓶吧？”
弗妮摇了摇头，但是她完全没有去管“漂流瓶”到底是什么东西。
“先生，您是来自火源号的，对吗？”弗妮的声音小心翼翼，突然的转变让德考也有些始料未及。
“这还用问吗？”
“这个唱片，也是来自您那里吗？”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欸…”
弗妮犹豫了一下，她目光飘忽不定，最后好像下定了决心，正视德考。
“先生，跟我来，我给您看一样东西。”
德考一脸疑惑地跟着弗妮来到了调和店的仓库。胡乱堆放的仓库看起来跟外面的店面完全不是一个世界。在弗妮以各种不雅的姿势翻箱倒柜之后，终于是捧出来一个精美的扁平盒子。弗妮捧着它，表情相当认真。再愚笨的人也能猜到这东西对于女孩的意义。
盒子当着德考的面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块一尘不染的金红色丝绸，包裹着一个圆形的物体。德考还没有下定决心取猜，弗妮就将丝绸轻轻揭开。
一个金黄色的唱片映入德考眼帘。唱片上的使用示意和太阳系位置标注已经向这位来自地球的远航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事实上不仅是他，任何一个火源船员都不会认不出这张意义非凡的唱片。
在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之后，疑问随之而来。
“这就是您提到的那个金唱片吧？”
“嗯…但是这说不通…你怎么得到的，这个东西？”
弗妮伸出食指，划着唱片的表面，然后缓缓回答：“这是我们家一直继承的东西，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父亲从来没跟我提过它的故事，因为他也不清楚。”
“这个东西，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个东西比我们再出发了快300年，按照它的速度不可能提前你们这里。更重要的是，载着它的飞船，根本没有朝你们这个星系的方向飞啊。”
“……”理解德考的话对于弗妮来说还是有点困难，不过核心的意思还是明确的。总之，这个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盒子里。
“不过啊，这个问题还是留给那些天文学家们去处理吧。”德考挠了挠头，“还是看看这个唱片吧，保养得很不错啊。”
一双鄙夷的眼睛似乎在身旁升起来了。“镀金的唱片，只要装在盒子里就可以了吧。真是失败的恭维话。”
遭到嘲讽的德考并没有反驳，而是朝着弗妮做了个奇怪的微笑：“我想说的是，有没有兴趣让它播放一下，弗妮小姐？”
“这个东西，能在留声机上播放吗？”弗妮将信将疑。这个光滑的唱片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安在留声机上的样子。
“当然，不是那种留声机。”德考指了指仓库一角的一台落满灰尘的台式留声机，“这CD需要一个特别的激光唱片机。”
弗妮歪着头，没有听懂：“CD？”
“Compact Disk，激光唱片。”德考回过头看了看弗妮，后者依旧一脸困惑地看着他。看得出来，自己的回答不但没有解决问题，而提到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一想到要跟弗妮解释很多很多的概念，德考感到有些头疼。
德考将唱片小心地放回去，然后重新盖上。他转过身去，表情有些尴尬：“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过段时间带一个唱片机过来，如何？”他笑了笑。
一瞬间，弗妮觉得眼前这个黑皮肤的男人有点帅气——如果这个人瘦下来的话。
“当然不介意。不过，您可以告诉我更多关于这个唱片的情报吗？”
“这个啊，”德考打开自己的终端，不慌不忙地调出旅行者一号和二号的照片，尽量放大展示给弗妮。照片上，两个探测器机身外两个金色的圆形格外显眼。
“这就是旅行者一号和二号。我们两百五十多年前发射的。每个上都有一个金唱片——只不过，”德考顿了顿，“如果按照它们的速度，到达这里应该要……900万年。”
弗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说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德考耸了耸肩，然后他又想起什么，指了下弗妮：“你们这里没有搞航天之类的吧？就是去太空什么的。”
后者再度陷入疑惑，耳朵轻轻抖动了两下。
“那看来是没有了。”德考收回手，将终端窗口一个个收回，好像安分下来就没有办法讲话一样，“这样说吧，就算是它真的到达了这里——除非被人为捕获，否则这个小家伙不可能这么完好无损地着陆。”
“……它会落在地上摔掉吧……”弗妮轻声接话道。
德考摆了摆手指：“不不不，它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早他…早就在进入大气层的时候烧掉了。算了算了，这个问题我们两个怎么有也讨论不出结果，与其这样，不如讨论一下我的家具怎么解决吧。我下午…”
他看了一眼时间。9点45分。随即他注意到了时间栏下的便签：
10点，训练中心。
“妈的，真该死。”德考暗骂一句。看样子无论如何都要迟到了。
“怎么了德考先生？”看到德考有些忙乱的样子，她有点担忧地问道。
德考摆了摆手：“没什么，我要回去训练了。图纸交给你了，有空再联系。”说完他转身就走出了仓库。
训练？弗妮看了下时间，跟在德考身后走了出去。
“那…先生您吃早饭了吗？”弗妮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问出这句的。
德考闻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口袋。里面空空如也。毫无疑问，早上将精力全花在打理上了，随身带速食棒的事情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了。他转过身，有点尴尬。不过他的确没想到弗妮会问出这种事情。
记忆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问过自己了。他能回想起的最近的一次，也差不多是他15岁之前，母亲站在房门口，这样问他。
“没、没有。怎么了？”
弗妮莞尔一笑，与德考记忆里的形象完美地重合。
“吃完再走吧。”“吃完再走吧，孩子。”
德考嘴角微微上扬。和记忆中的自己一起点了下头。
“嗯。”“嗯。”
“不会让您迟到吧？”弗妮还是有些担心。
“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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