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就是灵魂吗？——经典哲学问题
索尔·库拉斯塔 库拉斯塔尼亚军用空港
红弥站在空港最顶端的瞭望台上，注视着巨大的船坞。在她面前，一艘巨大的神之羽正在缓缓离港。然而与库拉斯塔尼亚其他的神之羽不同，红弥眼前的这艘神之羽是通体黑色的。吸光涂料让这艘庞然大物显得独特而神秘。事实上不仅仅是涂装，除了外观的轮廓，这艘神之羽从里到外都被改造得面目全非：浮游炮被装入快弹机库，黑色的舰体外壳下隐藏着大量武器阵列，最为关键的是，原本能够容纳千人的巨舰里，已经没有一丁点让人栖身的空间。
任何见过地球AI星锚的人，都能从这艘黑色的神之羽的外观上看到它与这艘战舰的关系。这艘黑色的神之羽正是库拉斯塔尼亚与地球AI合作的产物，也是地球AI中“一些帮助”的内容之一。尽管目前整个索尔·库拉斯塔已经少见战事，个别的抗体袭击事件，规模也相当小，库拉斯塔尼亚的神之羽已经很久没有出动过了。这些破坏力巨大的战舰就静静地躺在空港里，或者仅仅被当做运输船使用。按理说，它们已经没有再进一步升级的必要了——至少在库拉斯塔尼亚的部队里，相当一部分的人是这样认为的。作为库拉斯塔尼亚部队的司令官，红弥也知道，她们对于“升级神之羽”并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但地球AI向她提出的改造方案确实很有吸引力，况且她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看一看地球AI的武备究竟是怎样的。
对于地球AI的技术，红弥自觉已经见识到足够多了，但这艘改造的神之羽还是震撼到她了。并不是因为那些她还记不住名字的武器设备，而是地球AI改造它的速度。地球AI派遣的那些工程机器人在它的操控下以惊人的速度切割开神之羽的舰体，昼夜不停地仔细研究着战舰的每一个角落，以及其中的设备。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地球AI就在技术人员的帮助下完成了对神之羽的系统解读工作，并重新为神之羽设计了匹配的武器系统。即使是红弥这种以“效率即生命”为信条的人也不得不佩服这些自律设备的能力之强。
地球AI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他的机器人比库拉斯塔尼亚任何一名技术工人都要高效。它们不需要休息，甚至不需要检修，一天24个小时都能够在空港里进行工作。改装工作以恐怖的效率进行着。红弥还记得自己每天去空港视察都会发现神之羽发生了变化的那段日子，惊讶和不安几乎占据她的每一天。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神之羽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整合了几十种由地球AI提供的设备之后，神之羽还被漆上了特殊的涂料——地球AI称之为“光学防护材料”，红弥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也不感兴趣。
神之羽的羽翼从红弥的眼前移过。她仰着头，阳光从外面斜照进空港，打在神之羽的舰体上，然后被黑色的吸光材料毫不留情地“吞噬”掉。
“神之羽·奈娅，准备完毕。”在最后一点舰体离开空港的开放边界后，黑色神之羽停了下来。一个少女的声音出现在红弥的耳机中——当然，这也是地球AI送给她的东西。这是一个只有红弥和地球AI知道的秘密。
18天前，库拉斯塔尼亚军司令部
“无论如何，AI先生，我是绝对不能接受一艘完全自律的战舰的。”红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地球AI“义体”，态度坚决地说道。
怪异的机械头盔上没有任何表情，或者说，那压根就不是一张脸。红弥只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但她不知道，也想象不到，那张面具下如果有一张人脸的话，会是什么样的眼神和表情。
地球AI很自然地坐在椅子上，用充满耐心的合成音缓缓说着：“我想我说得已经足够多了，我们的智能武器足够可靠。一艘自动化的战舰，老实说，和一台智能清洁机器没什么分别。”
红弥依旧摇了摇头。
见红弥已经铁了心要拒绝它，地球AI索性改变了思路。
“既然这样，红弥大人，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案。”
“什么方案？”红弥歪着头，看起来有些好奇。和地球AI的预期一致。
地球AI抬手，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红弥愣了一下，随即顺着地球AI手指的方向看到的是站岗的两位蕾凡蒂尔。
“你们两个，回避一下。”
红弥目送着两个蕾凡蒂尔关上门，视线转回地球AI。
“说吧，AI先生。”
“既然您不相信自动化，我也可以将它的核心换成一个人。”地球AI向前探了探身子，用语气不太自然的合成音讲道。
“只有舰长吗？……我可以考虑一下。”对于红弥来讲，神之羽的舰长都是那些坚强而忠诚的战斗蕾凡蒂尔——她们从未让她失望过。
地球AI却收回身子，朝她摇了摇食指：“不，红弥大人，不是那么简单。”
“那您的意思是……”
“这个人，可能需要做出点……适当的牺牲。这项改造计划的冗余很有限，我没办法为她腾出足够的生活空间来。”
红弥点了点头：“我明白您的意思……装配一台休眠舱，就像提莉亚那样？”
地球AI出乎她意料地摇了摇头。
“人类思考的器官是什么，红弥大人？”
“当然是脑……”红弥猛地一惊。她瞪着眼，像看着怪物一样盯着眼前的地球AI。坐在椅子上的机械身体在她眼中仿佛装着一个恶魔。她甚至能想象到那头盔下一张挂着恐怖笑容的邪恶面孔。
“难道你要，只保留大脑吗？怎么可能……”
“红弥大人，接下来，可能会引起您的不适。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
红弥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她看着地球AI从椅子上站起身，脱下自己的迷彩外套，露出自己的黑色义体外壳。一阵细小的机械运转声后，义体的胸口打开一道细缝，随后两块胸板翻开，一个银白色金属外壳的半球形设备被细机械臂放平，缓缓推出。红弥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光是想想那个景象，就让她有些反胃。
地球AI捕捉到了红弥脸上一晃而过的细微表情，没有再向她展示里面的大脑——尽管这不过是个未工作的“死脑”。
“我的大脑还是用过去的技术。”地球AI补充道，“如果您愿意这样做的话，我可以用新技术完成这项工作。”
“什么技术？”
地球AI收起假脑，重新坐回椅子。它向前挪了挪椅子，看着红弥：“海螺脑技术。”
红弥歪着头，有些疑惑。奇怪的外来语发音让她连重复这个词都很难，但看上去，她似乎有一点兴趣。
看着红弥的样子，地球AI知道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内。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推到了红弥面前。
“这些是部分资料，我尽量做了些简化，您可以了解一下。”
“嗯……”红弥接过厚厚的一叠纸，又看了看地球AI，“请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没问题，不过我得提醒您，时间宝贵。”说罢，地球AI朝红弥行了礼，快步离开了。
红弥看着两位蕾凡蒂尔重新走进房间，轻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红弥确实仔细研究了地球AI给她的资料，也大体上了解了“海螺脑”技术。这个技术的第一阶段利用先进的神经外科处理，将一个人的绝大部分主干与支干神经元压缩在一个海螺形设备里——看上去这个东西就像是库拉斯塔尼亚的螺形交通艇模型。对红弥而言，这是个相当危险的操作，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而这个计划的第二阶段，更让红弥无法理解。海螺脑在这个阶段会逐渐利用电子神经元替换生物神经元，直到最终，超过一千亿个神经元都被替换为不死的电子神经元，也就达到了地球AI所说的“永生”。
红弥从来不认为这是“永生”，她甚至怀疑，那枚被取出的大脑和脊髓，到底能不能算作“人”。
当然，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红弥不是学者，她只是一个做出判断，然后下达命令的人。
最终红弥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她选择了与地球AI妥协，换成了受哈维斯塔夏控制的电子核心。不过地球AI依然提醒她，如果有需要，随时都可以为神之羽提供技术支持。前提是红弥能够提供一位符合标准的人，她心中早已有了人选，但现在还不是地球AI口中那个“需要作出牺牲”的时候。
两个人谈论的内容也被作为机密藏在了红弥的心底——代价是红弥连续一个星期的失眠。
按照地球AI的介绍，被称为“奈娅”的神之羽核心是一个由地球AI亲自设计的人工智能，然而和功能全面，能力出众的哈维斯塔夏不同，奈娅是专为战斗而设计的。除了对战场态势的判断逻辑和对指挥官的言听计从，奈娅几乎不具备任何能够被称之为“人格”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红弥更愿意接受它，技术相对原始的AI，出现某些问题的可能性也低得多。红弥的直觉始终在提醒她，地球AI的动机绝不单纯，她不得不处处提放着这个来自宇宙的不速之客。
“奈娅，前进到训练空域。”
红弥看着神之羽的背面，大块的金色装饰板弧面的一角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她伸出手挡住那道光，然而随着战舰飞入阳光下，巨大的反射亮斑已经没有办法用手来阻挡了。红弥索性沿着瞭望台走到另一端，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这个位置的视野更好。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黑色的神之羽静静地漂浮在库拉斯塔尼亚的下层都市上，背景则是翻滚着的白色云海，一些小小的工程飞空艇围绕神之羽转着圈，看上去就像一只漂浮着的黑色巨兽，缓缓向它的目的地飞去。
黑色的巨舰突然让红弥想起了星锚出现在舰队前的那个场景。她努力向下探了探身子，不过在这里并不能看见星锚在星球表面打开的那个“结界”。
红弥检视着神之羽的每一个被改造的地方，那些充满地球侧风格的粗犷外观的设备都显得有些突兀。即使地球侧提供的各种设备在整个索尔·库拉斯塔都已经随处可见，但红弥本人还是难以接受这种审美。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审美，完全是一种实用主义的简单堆砌罢了。那些奇形怪状的设备安装在神之羽上，虽然看得出来，地球AI已经尽力将它们和神之羽弧形外壳联系起来，但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她很早就听说过，那些空港的工程师们不止一次吐槽地球AI的改造是对库拉斯塔尼亚战争艺术的亵渎。红弥现在突然理解了她们的想法。
“神之羽·奈娅，已抵达。”耳机中的声音将红弥拉回现实，她抬起头，看到神之羽已经飞到了很远的地方，金色的本背面正朝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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