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孩子们已经变了
世界从毁灭未来变成了创造未来
我相信他们
宽恕一切再生世界吧 ——Wisdomes-智德的意志
当乔斯一队人来到大钟堂会客厅的时候，瑠珈正在门口静静地等候着。
虽然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位看起来相当阳光的女孩子就是与克萝洁的姐姐，但是两个人完全不同的气质还是让伊奥忍不住怀疑了一下两位御子的关系，他甚至认为这两个人不是亲生姐妹，尽管资料里已经写得清清楚楚。
“你们好。”瑠珈满面笑容地朝众人招了招手，“各位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快进来坐下吧。”
热情洋溢的开场白让这几个人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就连乔斯也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他根本没想到这些人的招待会这么随意。瑠珈刚刚的一番话让乔斯觉得自己不是在进行什么“异星人接触对话”之类的正式事务，而是简简单单地拜访一个日裔家庭。这种随和的热情和周围的庄重建筑组合在一起实在有些违和。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到之后的活动。在会客厅里，乔斯见到了沿长条会议桌坐着的大钟堂政务局的高级成员们，这些人的长相与名字乔斯早已熟记于心。还有一位并未出现在名单里的年轻人也在其中，这让乔斯有些在意。穿着与其他骑士不尽相同的服饰，但是却和骑士们一样配备着武器，再看那人黄色短卷发下略带傲慢的表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侍卫骑士。
乔斯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个年轻人是塔尔加纳皇太子。原帕斯塔利亚教皇的后继者，也是曾经神圣政府军指导者之一，在神圣政府军已经解体的今天，他则是作为大钟堂的直属骑士。作为曾经与大钟堂对立的组织的领导人，在大钟堂依旧拥有相当不错的身份，这种事如果是在地球发生，大概这个家伙已经和组织一起消失在历史之中了。
看着这几个高大的“怪物”站在会客厅的门口，政员席上没有一个人出声。他们以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这些五成托斯高的家伙在两位御子的指引下坐在沙发上，与他们面对面。
“欢迎各位来到梅塔法利卡！”在与克萝洁对视一眼后，瑠珈率先向乔斯等人打招呼，“虽然刚刚已经见过面了，不过还是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是焰之御子：瑠珈・多尔莉瓦丝，这位是我的妹妹，澪之御子：克萝洁・蕾蒂尔・帕斯塔莉艾，还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乔斯摘下舰长帽向两位御子行礼，然后他的注意力全落在了克萝洁的身上。看着外表上明显比瑠珈要成熟一点的克萝洁，他真是有点不太相信她比瑠珈还要小两岁的这个事实。
这个新世界还真是充满了神奇，想象力在这里似乎永远都不够用。
“作为来客，请说明一下你们的来历吧。”克萝洁微笑着开口道。
乔斯重新将帽子戴回头上，挡住了他的那几根亦隐亦现的白发。向前探了探身子，乔斯打开随身带着的投影仪放在桌面上，然后轻轻开启。一个一米见方的全系展示区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乔斯的操作下，投影仪里显示出了太阳系的行星示意图。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微缩的“太阳系”，一颗颗行星正围绕着太阳有条不紊地运行着。克萝洁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这与她在书里看到的索尔的星系示意图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是行星的数量更多。索尔只有五颗行星，而太阳有八颗。
“如各位所见，这就是我们所来自的星系。太阳。”乔斯用并不是很熟练的原日语向看起来一头雾水的大钟堂政员们讲解着，“我们的母星是这个，地球。”
乔斯将地球的图像缓缓放大，一颗蔚蓝的星球在窗口中逐渐清晰。那水晶般的颜色将整个屋子都映成了蓝色。乔斯听到了相当多的人都深吸了口气。
“好美。”瑠珈小声嘀咕道。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颜色的星球。当然，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行星完整的图像。在梅塔法尔斯这个航天技术完全为零的地带，人们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脚下的阿尔谢尔究竟是什么样子。
克萝洁没有作声，她静静地观察着那个徐徐转动的球体影像，努力与书中七百多年前阿尔谢尔的样子做着对照。两个星球的影像逐渐在她的脑中重叠，她突然明白了“孪生星球”这个词的含义。
阿尔谢尔与这个被他们称为“地球”的星球就可以算作一对孪生星球吧。两个星球都巨大得令人没有实感，即使是比利姆大数倍的梅塔法利卡，也仅仅是这星球上的一个渺小的点。星球上那广阔的无法形容的土地与水源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对于生活在梅塔法利卡的人们来说，在登上新大陆前这两样东西永远都是不够用。克萝洁很难想象自己站在那样的土地上是怎样的感受，她甚至连那个场景都想象不出。
对宇宙的敬畏之心似乎又增加了一分。
“当然，我们也涉足了我们星系的其他行星，比如这个颗，火星。还有这颗，提坦，是另一个巨行星卫星。这是我们母星之外人的主要聚居地。”乔斯的介绍将思想开小差的克萝洁重新拉回了现实，她抬起头，才注意到乔斯的视线刚刚扫过她。
她敢打赌她看到乔斯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天晓得那个老男人在想什么。想到这，克萝洁皱了皱眉。
“其实我就不是真正的‘地球人’。”乔斯继续说道，“我是出生在火星的火星殖民，16岁以后就一直生活在提坦，除了有一次和家人的旅游外，我就没有再去过地球。我身边这几位倒是有来自地球的。”
“额，那几位……也是人类么？”不知是谁小心翼翼地发问。
乔斯听到这种奇怪的话先是一愣，随即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六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探路者”，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几个，把头盔摘了吧，别把人家吓到了。”
不知道是设计师的恶趣味还是设计的不得已，“E-VII”生体动力服的头盔看起来就像一只机械无角锹甲的头，尽管在外壳上尽可能减少接缝与外露设备，但是那棱角分明的形状在配上阴冷的蓝黑色伪装涂层，=无论是谁第一次见到都会觉得害怕，更何况是这些连里面有没有人都不知道异星原住民。
头盔在众人的面前打开，并不像大多数人想象的那样用手摘下来，头盔从这些人面罩的位置打开，然后小部分向下折叠，大部分则向后被收进了后颈部，以不可思议的压缩方式被收束于那个类似护颈圈的结构里。四个带着面罩的年轻人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乔斯能听到这些人看到探路者们时的吸气声。这个安静的气氛让他觉得很尴尬。
伊奥摘下面罩，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闻起来异星的空气也没什么特别的。想到大钟堂的人还在看着自己，伊奥急忙恢复严肃的表情。他瞄了一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两位御子，澪之御子正略带好奇地看着他们，至于她身边的焰之御子，显然在拼命忍着不笑，大概转过身去就会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的窘态。伊奥觉得自己的头上都是虚汗了，也许此刻正在火源号上看着会晤直播的尼菈也看到刚才自己的样子了吧。一想到尼菈指着自己冷嘲热讽的样子，伊奥就觉得一阵胃疼。
会议的气氛很快让大家都冷静了下来。
“额，那两位为什么不把头盔拿下来呢？”还是刚才那位发问者。显然他是在指那两个一动不动坐在会议桌边缘的RS机械军士。
乔斯看了一眼两个RS：“这两位吗？他们是机械人。”他向RS发出了收起头盔的命令，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两个无头的怪物出现了。
“这……他们只是铠甲吗？”克萝洁忍不住问道。至于瑠珈早已惊得说不出话了。这种怪异的事情恐怕连做梦都不会想过吧。
乔斯向伊奥示意一下，伊奥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朝着大钟堂参政员们介绍起E-VII：“这两个机器人准确点说就是我们身上的这件‘铠甲’，这无人状态下他们就是半自主性的RS机械军士，如果有人，他们就是我们的动力服。”
看得出来，那个发问者对于这个全新概念的动力服/机械军士设计充满了兴趣。不过当伊奥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克萝洁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问题我们放在会议后再讨论。”眼看着话题似乎开始向无关紧要的方向发展，克萝洁赶快将话题纠正了过来，她转向乔斯，一脸的严肃，“比起那两个机械人现在我更关心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很直白的问题，没有半句废话。克萝洁的这个状态让乔斯有些不敢相信她只是一个18岁的女孩，在乔斯的印象里这是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冷静。
“我们的目的？活着。”乔斯的话语依旧像拉家常一样随意，没有半点严肃起来的迹象。克萝洁看着故作轻松的乔斯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个男人令她觉得捉摸不透，这种感觉不是个好兆头。
“我们的飞船不可能在太空里长久地生存下去，所以我们不得不回到地面上。”乔斯并没有说明原因，他希望能留个后手，“这个星球是属于你们的，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认可……和帮助。”
“你们缺少什么？空气？水？食物？而且以你们的技术，在云海下生活也不是什么难题吧。”克萝洁警惕地问道。
会晤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异常严肃。似乎下一秒双方就要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了。周围的护卫骑士也打起精神，时刻警惕着那几个“探路者”，尽管他们也不清楚这些人的战力如何。
乔斯当然看出了克萝洁的警惕。他摆了摆手：“我们确实拥有技术，也仅仅拥有技术。技术不能让人填饱肚子。”
“所以你们需要的是资源。”一位参政员插嘴道。
乔斯没有回答，他看着克萝洁，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克萝洁没有说话，她在权衡。就在她想要开口的时候，塔尔加纳点了点她的后背。克萝洁意识到现在还不是轻易下结论的时候。
“请给我们一点时间考虑。”
乔斯点了点头。
“给客人们安排房间休息吧。”瑠珈向身后的几位侍卫指示到。乔斯朝参政员们笑了笑，然后起身随着引路的侍卫骑士走到门口。
“期待你们的回复。”说完他转身率先离开了会客厅。伊奥等人也紧随其后离开了，留下两位御子和参政员们坐在原地，直到克洛亚将最后一位探路者送出会客厅，关上了大门。
克萝洁支着脑袋，皱着眉，交叉在一起的手不安地滑动着。双方刚刚见面时的那种好奇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瑠珈看着一副苦恼样子的妹妹，没有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聆珈大概在想事情吧，还是不要打扰她了。这样想着，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克洛亚。后者也是一副毫无办法的样子朝她耸了耸肩。
“还是没下定决心么？”切斯特走了过来，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灰尘’和‘无人机’的事情。”
克萝洁摇了摇头：“很显然的答案啊。现在问的话只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她回过头瞟了一眼切斯特，“让他们保持警觉的话不是什么好事。这可是你说的。”
“嗯，不过接下来什么打算？”
“……还没有想好，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吧。”克萝洁感到一阵头大。克萝洁对着这类问题真的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看着克萝洁一副苦恼的样子，瑠珈实在想替她分担一些，但是完全找不到切入点，“话说，那些人，我们要监视吗？”完全是无意识下随口问出来的。如果是出于认真状态下的瑠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问出这种问题。作为完全没有经过“御子修行”和额外教育的焰之御子，外交之类的问题瑠珈是从来不会插嘴的——就算参与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不过这一次是个例外。克萝洁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随即向克洛亚说：“多派些人进行秘密监视吧，注意不要引起他们的疑心。”
“是。”
“另外，晚餐时间延后一些，我打算单独跟那个乔斯谈谈。”
“知道了。”说着克洛亚迅速走出会客厅。
就在大钟堂的指挥层忙着讨论如何安置这些“来自宇宙的难民”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Toolran监视着。
这其中自然包括克萝洁下达的监视命令。
听到这个消息的乔斯只是轻松笑过：“意料之中的结果啊。对于他们来说我们的出现就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况且他们还有那么黑暗的过去，他们怎么提防我们都不为过啊。”
在外人看来，现在的乔斯像是一个朝着面前的全系屏幕自言自语的疯子。事实上Toolran的消息完全可以利用脑接送给乔斯，不过乔斯似乎很喜欢这种更原始的方式。他从不介意与Toolran闲聊两句。从乔斯第一次接触到Toolran，这个AI的交流度便超过了他的想象。那个时候他还是依路普尼空间站的总负责人，Toolran是提坦政府为依路普尼新更换的中央服务AI。
Toolran的说话方式让乔斯感到无比的熟悉。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对于任何问题都要像个孩子一样钻牛角尖，在乔斯眼里简直比自己童年时的母亲还要唠叨一万倍。那个人就像舰长的舰载AI一样不可或缺，不，应该说，对于乔斯来说她比舰载AI重要无数倍。
只是乔斯再也不会听到那个人的唠叨了。
“目前他们的讨论结果是临时接纳火源号，”Toolran向乔斯汇报着大钟堂的会议结果，“他们的计划是进行技术交流，提供居住地和标准的资源配给。详细部分正在解析，预计五分钟后完成。”
乔斯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Toolran进行着工作，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在他眼里，Toolran就像当年伊娜在家中的样子，她不再是那个业界闻名的神经信息学教授，也不是那个诺贝尔颁奖大会上的“靓丽专家”，穿着围裙的伊娜只是一个和蔼可亲的母亲，以及以为令人羡慕的贤妻。
这一切对于乔斯来说都是过去时了。他甚至没有时间去回忆。
就在乔斯一边等待Tooiran处理数据，一边翻阅火源号近期状态文件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当乔斯看到缓步走进来的克萝洁的时候，他像触电了一般“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什么事么？”乔斯先发制人地发问。
克萝洁环视了一下房间，顺手拉过一个椅子坐下，正对乔斯。她抬了下眼睛：“我们已经有讨论结果了。”
乔斯没有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让克萝洁继续说下去。
“我们决定接纳你们。我们准备为你们分配一块土地，位置是这里。”克萝洁向乔斯展示出一张梅塔法利卡的地图，指着一块边缘地带说道，“这里有足够的未开垦土地与水资源，应该足够你们利用了吧。”
乔斯早在克萝洁到来亲便研究了一下梅塔法利卡的地形，并推测了四处可能的“分配区”。事实证明乔斯的预测在某种程度上是正确的——这个区域正是四个预测点之一，而且比乔斯预想的分配面积还要大。
他对于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没有表现出任何神态上的变化，这让克萝洁突然觉得有些心里没底。眼前这个老男人相当捉摸不透，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并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当然，这块土地是有条件的，”克萝洁话锋一转，她看了一眼乔斯，“我们要求与你们进行技术合作。”
“技术合作？你们是认真的？”
“当然，包括你们的飞空艇技术，生产技术等等，我们可以向你们提供音科学方面的协助。”克萝洁很认真地向乔斯复述了切斯特的话。
“这样嘛……我们会考虑的。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有幸来到我们的船上，忘掉你的想象力。”乔斯看起来有些兴趣，而且充满了自信。在克萝洁眼中这种自信已经有点向自大靠近的趋势了。
克萝洁并没有理解乔斯的最后一句话，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上：“另外我想问一件事。”说着，她将以太之眼的照显微片递到了乔斯面前，“这些东西是不是你们的？”
乔斯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问题。或许他早该想到的，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原住民已经将证据拿出来摆着了他的面前。
“这是我们的大气监测机器人。”没等乔斯说话，Toolran抢先开口了。克萝洁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电子音吓了一跳，然后当她一直到声音是从乔斯手腕上的“手表”传来的时候，她便冷静了下来。
“该机器人用于对大气的实时监测，通过遍布大气的监控网络来准确预测天气。”
Toolran那混杂着大量外来语的日语让克萝洁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大概的理解就是这个东西似乎并不存在任何恶意，当然她并不是十分放心：“我怎么相信你？”
“时间会证明的。”
克萝洁没有再回答。她只是轻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我们的提议希望你们能够考虑，如有任何事情可以通过骑士们与我们联系。晚饭时间是一小时后，如果方便的话欢迎来食堂就餐。先告辞了。”
“慢走。谢谢。”乔斯的回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事实上他的关注点已经技术交流的问题，更不是何时吃晚餐的问题，他现在在考虑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就在刚才，Toolran当着他的面向别人撒谎了。
这恐怕是乔斯与无数AI打交道以来最恐怖的经历了。
科幻作家们总是喜欢设想拥有自我意识的AI会欺骗，会背叛，甚至会与人类为敌。然而当AI技术真正走入生活人们才发现，AI不过是人类的一件全新的工具，将由“0 1”组合而来的“思维”当做是思想不过是人类的自我欺骗罢了。
只是现在，乔斯有点怀疑这个观点了。就在他眼前，他见证了一个舰载AI欺骗了一个人。天晓得它会不会再欺骗火源号的人，或者已经欺骗了？
“舰长，您有什么决定？”Toolran的话打断了乔斯的想象，“关于技术交流的事宜。”
“联系一下其他播种人。讨论表决吧”
“您的意见呢？”
“同意，不过要保留性交流。还是要好好帮助一下这些原住民啊，毕竟我们可是要生活在同一个未来下的。”乔斯将视线移向窗外。
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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