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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时代】（机械体生命体 登场）
“没有Ultra-X，地球就完了。”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人，他的脸此时因为酒精和激动变得有些发红。这红色的脸上是细密的小汗珠，一些汗珠汇聚到一起，挂到了他的勾鼻子上，形成一滴折射着灯光的晶莹水滴。
Fly刘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夹着菜。
这是世界政府对外来客侦查特工组中国区行动队的第一次面对面会议，当会议结束后，则演变成了庆功宴。所有平日里都该极度保持冷静的人，此时都喝了个面色发红，嘴里偶尔会跑出一句胡话。比如，说得最多的就是“如果没有Ultra-X，地球此时定然是属于82t的了”这种论调。Fly刘不喜欢这种话，也不想应和，不是因为自己被民众称为英雄而反感这种将功劳交给Ultra-X的行为，而仅仅是觉得人类在这些人口中成了需要大哥哥帮忙打架的懦弱孩子了。
可他偏偏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也不想破坏了同事聚会的气氛。
这房间十分宽敞，仅摆下一张容二十人吃饭的饭桌也显得太寒酸了些。在饭桌周围，空着的酒瓶已经摆了数十个了。Fly刘看了一下和自己一起围坐在这饭桌旁边的同事，却看不清每一个人的脸，男人的脸，女人的脸，都分不清。Fly刘每觉得自己看清一个人的脸了，当他去看下一个人的脸的时候，就会遗忘上一个人的脸。最后不得已，他只能通过那些人的声音来区分性别，至于那些不说话的，则只能看胸部了。
“那么，为了我们这次钓到了大鱼，干杯！”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人是Fly刘唯一看得清的一个人，这人代号“老王”，是Fly刘入行时带过他的前辈——当然，所谓的对外来客的理论知识只是如21世纪的课本知识一样罢了。老王此时举起了杯子，冲人们笑着说道：“干这行这么久，总算是有机会见到真的外来客了，让他们瞧瞧地球人的厉害！”
Fly刘和众人一起应和着，举起了杯。
现在的人类真的能和拥有跨星系航行能力来到地球的外来客“交手”吗？倒不如说，谁被外来客针对上了，是必死无疑吧。
为何中国区的特工行动队会带有这种反常识的自信呢？Fly刘想了一下，只觉得这大概就是童维所说的流行于20世纪、21世纪的酒桌文化了。所谓酒桌文化，即是一切问题在饭局上解决，以参与饭局的人尽数大醉而归为佳，而酒桌之上，通常是伴随着无端的自信与相互吹捧的，而强要身体有恙之人大量饮酒，或是有人借酒乱性的情况，也是时常发生，总之，是借着传统的名义乱来的一种文化。
Fly刘忽然觉得这热烈的气氛让人不太喜欢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着外来客长什么样子，算计着捕获外来客后如何处理，却从没人想过最高也只是配给地球军用装备的特工行动队凭什么捕获科技力量足以跨星系航行的外来客。
Fly刘借故离席，走出了这黄色灯光下满是热情而难缠的酒气的包间。
房间外是漆黑的一片，虽然在82t的短暂统治之后民众不断要求废止禁灯令，然而如今黑夜的天，依旧是不容许人类点起一盏灯的天空。
Fly刘艰难地出了一口气。夜里寒冽的风顺着他的呼吸道灌入他的肺，凉飕飕的，叫人痛快。Fly刘摸黑走到了走廊边的栏杆上，摸索着找到了开窗的按钮。随着他按下按钮，就算眼前是一片漆黑，他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向上被抬开了，本是顺着窗户缝隙飘进来的风，一下子变得凛冽起来。
这风让他清醒了些许，这时他听到有个玻璃杯子被放到了他身边窗台上的声音。
“喝吧，是蓝鬼。”这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而Fly刘因为看不见那人的脸，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童维？还是之前结交的流浪诗人？或者是那个坚持在现代自制木质家具的木工？是不知道为何知道许多事情的谢诺？还是在里面喝酒他却记不起来脸的某个同事？
Fly刘思索了一下，知道自己喜欢蓝鬼而不喜欢醉人的烈酒并且会和自己一起喝蓝鬼的人，并不多。
“是谢诺吧。”Fly刘说着，摸索着端起了放在自己手边上的蓝鬼。
“回答正确。”Fly刘听见谢诺笑了，随即他感觉到自己手里的杯子被另一个杯子碰撞了一下。
“恭喜你，干杯。”Fly刘不知道谢诺在祝贺自己什么，是祝贺自己猜对了他的身份，还是祝贺自己即将参与人类第一次主动对外来客的侦查，还是自己因为坚持而得了一些虚名。
“谢谢。”总之，朋友的祝贺让他感到舒服。
一杯酒下肚，Fly刘听到杯子放在窗台上的声音。
大概谢诺已经走了。
……
童维打完了最后一个字，有些气急败坏地关闭了电脑。
屋内是极黑的，唯一的光亮，便是童维眼前的电脑显示器而已。随着那四个方块组成的系统logo暗了下去，这唯一的光明也熄灭了。
童维在黑暗里喘着气，屋子内很静，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然而他却又不愿意有一点光亮打扰自己的思考。
人类为何如此愚昧？这是童维在恼怒中思考的问题。明明是通过82t遗留在地球上的造物破解技术推动人类科技发展的行为，为何到了民用科学的领域就成了“享乐主义”？童维不明白，他只知道如今的互联网上盛行着“战后人类沉迷于82t科技带来的优越生活之中，忘掉了地球的本”这样的论调。对此，童维想反驳的太多了：“充斥着这个时代的本就是享乐主义”、“与其硬说是沉迷于敌对文明的产物，倒不如说是享受战利品”、“说新科技使用者忘本的人，又有多少坚持在用大灾难之前从未被外来客技术影响的科技产物？”
室内略有些冷，虽然已经是初夏时节，然而夜里的温度仍然不高。似乎是被这贴着裸露皮肤的冷意安抚了下来，童维冷静了下来，决定不再思考，只以一句万能的“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为结局，结束了自己的思考。他摸着黑，上了床，把手伸到枕头下打开了虚拟世界接入器。
虚拟世界，是人类在分析82t残留在地球的设施后得出的一种技术。对于82t文明来说，这似乎只是一种远程通讯技术，而对于地球人来说，则是打开了新世界的一扇大门：字面意思，这种技术能制造出一个如同现实世界一般的网络世界。
每个人都可以决定自己的外貌、性别；现实中因为风俗而羞于启齿的事情可以很自然地与人谈论而不必羞耻；因为人脑可直连终端，每个人都可以博学多才。由于虚拟世界的接入手段是通过特殊电波操控梦境，也被喜爱者称为“梦中的完美世界”。
童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清醒了神志，此时他正坐在自己房间的躺椅上。房间内，灯光明亮，本该是杂乱摆放着的物品都是很整齐地摆放着的。窗户也不必闭上，童维略一偏头就能看见窗外灯火通明的夜。
这是一个不用禁灯的自由的世界。
……
对外来客的追查已经过了半年了，无论是神秘“上级”还是特工们本身，他们的热情都快要消失殆尽了。一个个原本看来是极有可能的线索，到最后不是断了，便是被证实为不实信息。
现在所有人的头脑里都充斥着一个问题：上级所说的外来客存在吗？
当特工组在虚拟世界组织第二次全体聚会的时候，Fly刘以精神不佳无法接入为由拒绝了。对于存在与人们梦中的不夜世界，他总感觉有着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虚拟世界的盛行太快了，快到几乎是一夜之间人们都知晓了它一般。官方对它的说明是82t文明在地球上建立设施内的遗留通讯技术被人类破解，可这种技术，怎么会直接就被量产到民用范畴了呢？
无论是童维的邀请，还是职业上的需求，Fly刘避免一切接入虚拟世界的机会。起初他只是本着对这浮夸的新鲜事物不感兴趣的想法，然而当他察觉到长久泡在虚拟世界之中的人变得不正常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世界政府对外来客侦查特工组中国区行动队各位成员：
中国区特工组于5月1日13：：30为庆祝传统节日劳动节，将在虚拟世界举行聚会，期间将讨论活体外来客捕获与研究事宜，请特供组全体成员准时接入虚拟世界并到场，不得缺席。”
Fly刘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有些无奈地干笑一声，随即他删掉了那封邮件。
这样的邮件，这几个月他也收到了几封，他对此的态度从一开始的不安和紧张已经到了现在的无所谓：每次他都缺席了。当他第一次收到这种邮件为了不接入虚拟世界而编造了合理的理由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任何人对此有所疑问。没人注意到他没接入，或者说，有人注意到了而不在意。
特工组的制度是很敏感的，要求成员对命令的绝对执行。而Fly刘的数次缺席无人问津，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已被除名。然而每次都发来的聚会通知邮件却又告诉他：自己并未被除名，只是特工组对此保持了默许。这件事太不寻常。
Fly刘揉了揉太阳穴，想要驱赶多日熬夜而造成的困倦与头痛。他关了电脑，脱掉外套，走入了浴室之中。
Fly刘在镜子里看到了现在的自己：头发乱而反光，弯曲地挂在头上；脸上也是油腻腻的，让他越发觉得面部发痒了，淡淡的眼圈围在他的眼睛周围。这样的样子只让他觉得自己不人不鬼。
镜子里的真的是自己吗？Fly刘的思绪有些紊乱。
他拧开水龙头，那水龙头顿时喷出了冰冷的水。他捧起一碰水，胡乱地在脸上揉了一把，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镜子里那个看起来落魄而疲劳的人脸上也沾满了水滴了。
Fly刘不肯死心地左右摇了摇头，镜子里落魄的男人也跟着摇了摇头。他似乎抓住了什么，然而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现在他唯一能承认的只能是：
这个男人真的是自己。
……
童维此时正坐在一张大圆桌的一角，这灯火辉煌的房间让他觉得舒适。这是在这个时代的现实世界无法享受到的待遇。
围绕着这张圆桌的，都是大灾难后小有名气的作家。他们中有的是和童维一样经历过大灾难的人，也有新时代刚成长起来的青少年作家。
所有人都在和睦地讨论着，新进门的作家们亦会彬彬有礼地与众人打招呼，众人亦会笑着回应。这与童维曾参加过的出版社举办的作家聚会有着很大的不同。或许是因为是虚拟世界的线上聚会，讨论的问题主要还是围绕着在座各位的作品，并没有涉及版税之类的利益问题，整个聚会充斥着如那明亮的灯光一般的和睦气氛。
在这样和谐的讨论声中，忽然便飞出了一句激烈的指责，然而这气氛太过于和睦，以至于童维听到它的一瞬间只认为它只是谁在开玩笑罢了。
“这样的价值观是有问题的！”说这话的是笔名“日月生”的新时代作者。童维对日月生的作品了解不多，只知道其作品多是描写新时代人的青春经历。童维曾在电视上看过日月生的新书发布会，亦曾在现实的聚会中与他有过些交谈，总觉得这是一个温和而理智的人，却不曾想到他在今天冲着别的作家大吼大叫。
“四夕老师，”日月生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的网络形象是一个美丽的男青年。对，美丽，在次时代人的审美观里，男性具备这种阴柔美是很尴尬的事，而新时代不同了。或许是因为出生于次时代末期的缘故，童维对于自行选择这种外貌的行为，颇有些不理解。
四夕在现实中大约是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了，在大灾难降临前，童维便读过他的作品。即使是在这个被享乐主义充斥的时代，四夕在作品中依旧坚持以坚守道德为主题，写剖析人性的作品，是这个时代少见的称得上“文学家”的人。
“您的作品中总说即使是在这样的时代，人也应当坚持作为人的东西，不应该变回野兽。”日月生推出了座位，绕着大圆桌走着，他边走边说，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只存在于众人脑海的虚拟大厅之中：“可是，这样次时代的精神思想，真的适合这样的时代么？‘野兽’，这个词是否是对新时代价值观的否定和污蔑呢？”
“人类在反击战争中歼灭外来客，是因为发现了外来客军事方针上的弱点而成功后突破其，从道德上说这是‘胜之不武’。82t时代，反抗82t的人有什么样的经历，我想大家都知道，而最后活下来的反而是顺从82t等到了Ultra-X救援的人！”
“您说，道德在这个时代真的还有用么？坚持道德，是否是与时代背离的一种愚蠢呢？”日月生走到了四夕的座位之后，扶着他座位的靠背问道。
“你还太年轻。”四夕叹息着说完这话，整个人的身体都消失了。
童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老人的身影变得透明，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座位。
四夕下线了。
在现实中颇为温和的人，为何在这里会变成这样呢？冲老人大吼大叫，说着露骨的话，全然不像电视里那个文质彬彬的文艺青年。
……
这是Fly刘第一次接入虚拟世界。
这世界的道路全都是洁白无瑕的，没有灰尘也没有垃圾，踩在上面竟有一种柔软的质感——毕竟，这是只存在于梦中的理想世界，要让人在梦中有“柔软”这样的认知，并不是什么难事。
Fly刘一面走，一面打量着街上的路人。路人大都长得非常俊美，即使是迟暮老人也挺直了腰杆走着，显得颇有精神。当Fly刘拦住一个裸露上身身上纹龙的青年询问附近是否有镜子的时候，对方很有礼貌地回答了他。
Fly刘在镜子里看到的是曾经的自己：穿着黑色风衣，头发柔顺而不失男子气，挺直了腰，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这形象与现实中多日不曾打理只顾调查的自己截然不同。
当Fly刘赶到聚会现场的时候，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然而他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名义上是网络会议，实质上的场地却张灯结彩的。桌子上摆着的是堆成高塔的高脚杯，正在从上往下流动着金黄色的液体。除了一些面熟的面孔以外，Fly刘还看到许多俊美得分不出性别的人在和特工组成员们交谈着什么，仔细观察，便能看见这交谈夹杂着拥抱与接吻。
似乎是注意到了Fly刘的到来，一个奶油小生搂着一个前凸后翘的女子走了过来：“文刀你总算来了，我们还以为你是不是遭遇什么不测了呢！”Fly刘查看了一下那人的登入ID，发现他是老王，那个长着鹰钩鼻的精明男人。
“文刀”是Fly刘的行动代号，然而老王以前是从来不以这代号称呼他的。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伊丽莎白小姐，可是我们特工组的头号粉丝啊！”老王一面热情地笑得如招揽生意的服务员，一面把Fly刘引到了一个美得只能勉强看得出是人类的女性面前：“她很想见你哦，毕竟你可是反82t战役中的英雄啊！”
美得只能勉强看得出是人类，这话没有夸张的意思。那位女性用文字来描述的话，应当是非常美丽的：丰胸细腰，翘臀长腿；两条手臂纤细洁白，如白藕似的；头发长而柔顺，随着她礼貌地点头而俏皮的摇动；一双大眼睛在灯光下流露着感情，如月下的小河似的含情脉脉。
然而Fly刘只觉得可怕。
她的腰细得如一只饭碗，胸部丰满得如两只椰子，长腿使她的身高比1.8m的Fly刘更高出三个头，那双酷似21世纪日式漫画画风的大眼更是让他感到害怕。
仔细一看，那些与特工组成员搂搂抱抱的俊美的人，可不都是文字上描述应当是非常美丽的吗？
Fly刘忍住心头怪异的感觉，借故下线了。
当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无力——说明书上说这是身体不适应接入虚拟世界的表现，多次接入便能适应了。这感觉让他心有余悸，似乎那些美到畸形的人还在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似的。
没有开灯的室内让他觉得安心，迷糊中他怀疑自己是否换上了灯光恐惧症。他不敢开灯，似乎是一开灯那双大眼就会出现在他眼前似的。他摸索着到了浴室，洗了把脸，鼓起勇气开了灯。
镜子里还是那个头发与面部都非常油腻，挂着浓重黑眼圈的他，他并没有变得像以前那样。
这才是真实的我，那和过去一样的自己其实是假的。Fly刘忽然察觉到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似乎抓住脑中的什么线索了。
……
童维不再参加聚会，此时虚拟世界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在睡眠中也能写作的工具罢了。
不止日月生，很多在现实中文静或懦弱的人，似乎在这个世界中都变了脾气似的。童维曾亲眼看见邻居家性格懦弱的小孩用折凳殴打他人，也曾见过平日里充满书生气的作家满口污言秽语。
《虚拟世界的战争》，童维开始在虚拟世界自己整洁光亮的房间中写下这个标题。
“当伤害他人的成本降低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能通过暴力来解决的。”这是开头的第一句话。
童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似乎很容易得出来的结论，成为了未来从历史角度上分析网络暴力的原则。
当他醒来的时候，现实时间正是早晨。他把手伸到枕头下，关闭了虚拟世界的信号发射器，坐起身来。身体的感觉是精力充沛的，可他只觉得头脑昏沉。是接入虚拟世界过多的不良反应？亦或者是在梦中自己总在思考，大脑没能充分休息？
童维不知道，他打开不透明的金属窗户，便看到窗外蓝色的天空。
这蓝让他想起蓝鬼，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去过那间酒吧，许久未和现实中的朋友会面了。
……
到底是什么人在刻意扩大虚拟世界的受众范围？现在虚拟世界接入器的成本低得几乎是只要有工作的人都能买得起了，地外文明科技解析产物就如此不值钱吗？
最近患上各种疾病的人越来越多了，生理与心理上的都有。尤其以身体得到充分休息却精神压抑头脑昏沉的为主。医院渐渐变得爆满。
特工组上级的命令起初不断传来，然而特工组本身发来的命令却只有关于参加虚拟世界聚会的了，不久之后连上级的命令也不再传来。无论世界政府对虚拟世界如何加强管制，然而使用者却总如雨后春笋一般地涌现。或许有一股世界政府的行政力量亦无法制止的力量，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而人类面对来自宇宙的长枪短炮唯一的刀刃特工组，已经折断了。
Fly刘知道，不止是这对于人类如前联合国那打结手枪雕塑的特工组，全人类之中被虚拟世界支配的人也不算少了。
一个人能调动的资源是有限的，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即使是此时能够以一名普通特工的身份调动几乎整个特工组的情报网，Fly刘依旧未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似乎虚拟世界时代的到来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乌托邦似乎实现了，至少明面是如此，人人戴着假面具而不需要自卑，可以平等的交流而不会因为知识缺乏而变得愚昧的世界。
真是如此么？Fly刘不由得想起虚拟世界里那美得畸形的人体与医院里一个个形神枯槁的病人。
此时他正在阅读着世界政府植于互联网底层的搜索引擎提供的信息，他这一行为已经进行了三天了。关键词是“虚拟世界”。目前他眼睛里看到的全然是“真实存在的乌托邦”、“梦中的完美世界”、“人人平等的真正实现”、“虚拟世界是映照人心丑恶的镜子”等空话。
自己是否会在无尽的资料海中疲累致死？Fly刘揉着鼻梁，只觉得食指与拇指感受到了非常油滑的触感。他已经三天没有休息，也没有洗漱了。
一封邮件闯入了他的工作用邮箱，忽然响起的邮件提示音让他不由得吓了一跳。
三天来他已经习惯了只听见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了。
是谁发来的？他不由得有些期待，甚至指望起邮件中有着关键的线索来了。这是只有特工组上级才知道的每一位特工的私人工作邮箱。
当他打开邮件的时候，第一行字给了他一种如潮水一般的惊喜感，他仿佛被这种惊喜扑倒而淹没了：
“中国区最后还在行动的特工亲启：
虚拟世界技术的确为82t文明通信技术遗留，然而解析与开发初期，工作进程过分顺利，疑似其背后有不为人知的科技力量在进行支持。
虚拟世界技术的民用化及普及，亦有诸多突然兴起的民用企业在其背后进行推波助澜。而这些民用企业所掌控的技术，与曾被列为军用机密的解析技术同级。
主使者是否为外来客目前无法定论，主使者的所在地为……
至此，中国区特工组已瘫痪，请酌情进行行动。”
署名为MR·X，发件人未知，并非是特工组的上级机构。
“最后还在行动的特工。”Fly刘读了一下这句话。
他对于特工组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仅将其当做工作而忠实执行而已，可如今这个称呼还是让他稍微感动了一把。
他畅快地吐出一口气，也不管这资料的真假。他如在资料之海中溺水的人终于捉住了那一丝稻草，浮出了水面。他几乎是跳跃一般地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谢诺正处在酒吧之内。随着虚拟世界的盛行，这种夜晚的娱乐场所已经变得冷清许多了。
“那玩意是外来客的东西么？”调酒师在把弄着一个银色的勺子，或许是这酒吧的冷清让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于是她对似乎总能知道许多情报的谢诺提出了问题。
谢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蓝鬼喝了下去道：“大概吧。”
“那群怪胎。”调酒师说着，不安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似乎透过天花板看到了夜空似的。
谢诺没有说话，摸出一张纸币放在了桌上，也不打招呼，拿着手机转身出了店门。
手机上显示的是署名为“MR·X”的邮件的删除确认界面。
“这次是观察者的失误，消除这个失误还是借人类自己的手比较好。”谢诺左手摸着放在衣兜内的某个东西，自言自语道。
……
童维感觉自己病得厉害，身体越发虚弱了，每日头脑都不太清醒。由于虚拟世界的文档没有提取选项，他只能选择在虚拟世界将作品完成并发表。
或许这是一场赛跑，看是自己先垮掉还是作品先完成。童维心中忽然涌起了如反82t时期那样的热情。
此时，Fly刘正在前往某大都市的飞机上，昏昏欲睡。多日来的劳累不是大睡一场便能消除的，然而他没有时间等到自己身体恢复那天了。
不知道信息的真假，然而必须去查，没有可以报告的上级，也没有可以依赖的同伴。或许全世界就只有自己一个对外来客特工了。Fly刘这么自嘲的想道。
目的地是一个看似与虚拟世界开发者无关的虚拟世界形象定制公司，现在想来，对于暗中操作者似乎这是一个绝妙的身份了。不涉及核心就不容易被怀疑，而通过听取顾客对虚拟世界形象的要求，能获得很多虚拟世界的情报。
当Fly刘下了飞机的时候，一股子冷风朝他吹来。他没有感叹的闲情，匆匆打了车，前往他的目的地。
他感受着车窗外吹进来的冷风，不由得有些不安。如果真是外来客，自己应当怎么做？身上携带的军用轻型枪械真能对生理结构不明的外来客造成伤害吗？
说不定对面是个和Ultra-X一样的铜皮铁骨也说不定。Fly刘有些自嘲的想到。
当他下了车，便看到一排粉红色的字。“梦形工”，眼前这招牌上写着的，便是他目的地的名字了。
……
谢诺抬头看了看马路对面“梦形工”公司的招牌，它约莫只有七层楼左右，在这个时代算是很矮的建筑了。在这样的大城市，尤其是少见。谢诺抬起步子，穿过马路，进入了这楼体之中。
街上分明是红灯，马路上汽车穿行。可似乎没有谁注意到有人穿行过了马路。
此时Fly刘正被一个怪物按在墙角。
与其说是怪物，不如说是机器人。一个如蜘蛛一般安装着八只机械臂的黑色机器人。它抬起前方两侧的机械臂，将Fly刘按在了墙角。Fly刘的双脚都离了地，动弹不得。
Fly刘能看到八只机械臂正中心，内里是八边形的一块显示器。
没想到对方一眼识破了自己的身份，Fly刘想起要求见到公司负责人时那不正常的顺利。
“特工刘飞，我不得不消灭你。只有消灭你和与你一样对计划有碍的不安份子，计划才能继续进行。”那怪物的核心处传出了程序合成的男声，同时在显示器上显露出一张全无特色的合成的人脸来。又是两条机械臂抬了起来，围绕着Fly刘的脖子。
“原来你会说话啊，电视里的反派可是都会说明一下的，你不打算吗？”Fly刘故作轻松地调侃着那怪物，右手却藏在被机械臂钉在墙上而展开的风衣背后，试图摸到外兜内的手枪。
“用反派称呼我实在是太无礼了，我属于促进你们进化成能与我们共生的高级文明啊。”那怪物说着，显示器内的脸显露出生硬的“得意”表情来：“比起被你们称为外来客的野蛮文明，我们采用双赢的手段。当你们文明也进化到了精神高度文明而退化无用的天然肉体的时候，我们便可以和你们一起活在地球上了。”
“舍弃肉体什么的，还是算了吧。”Fly刘总算是摸到了枪，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暗自在衣兜内打开了保险：“毕竟人类还是喜欢真刀实枪地‘做’人啊，沉迷于人造的完美世界的文明也太可怜了。”
“没指望你这种旧人类能理解，我们将和新人类一起生存。”
Fly刘本以为自己能击中那怪物的，然而在子弹落空那一刻，他便听到了这句话，同时脖子紧得发疼，无法呼吸。
怪物勒住了他的脖子。
眼前的世界不断发黑，Fly刘拼尽力气胡乱地打完了剩下的子弹，似乎是一枪未中。
这时，Fly刘听到了脚步声。
幻觉？死神的脚步？这是他最后的念头，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身影正在跑过来。
当Fly刘醒来的时候，他是被难闻的气味刺激醒来的。他只看到白色的烟雾，却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烟雾中，他唯一能看见的是两只椭圆形的发光眼和菱形的蓝色发光体。
Ultra-X……？Fly刘有些疑惑，然而身体的虚弱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那有着发光眼睛的人影转身离去了。Fly刘勉强站起身想要追上去，却被一条横放在地上的机械臂绊倒。他回过头一看，却发现那只是炸成碎片的机械臂的其中一块。
……
童维的作品始终是未能完成，因为在那之前世界政府忽然宣布了虚拟世界对于人类社会的种种危害，将其总服务器彻底关闭了。
虽然未能完成作品，然而能再度和朋友聚会在有热闹气氛的酒吧里，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此时酒吧内各色的聚光灯乱舞着，照耀着随着音乐怪叫的人群。在边缘的吧台上，童维、Fly刘、谢诺、调酒师四人都在，一如以往的聚会一般。
“着实是现实的酒好喝。”童维自言自语道，却忽然听到谢诺举杯祝贺Fly刘的声音：“祝贺你了。”
祝贺什么？童维心头有疑问，他却没有提出来。一道聚光灯的光划过Fly刘的脸，他此时正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将杯中的蓝鬼一饮而尽。
